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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孟余凡 ...

  •   张池的全身血液好像凝固了,整个脑袋想要处理什么事情,但是好像什么消息都闯不进去了。

      拿着牙刷的手也颤抖着拿住手机,那几个字越来越模糊,开始重影,眨眼,突然清晰一瞬,就再也没清晰。

      孟余凡,昨天还跟自己坐在一起的孟余凡,昨天还跟自己说话的孟余凡,昨天还冲自己笑的孟余凡。

      张池迅速跑到厕所,对着厕所开始狂呕,一晚上没吃饭,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嘴里的牙膏沫都吐光了,站起身,没来得及漱口,吸了一下鼻子,迅速拨号给李昱。

      他怎么会知道昨天跳楼的是孟余凡,他怎么确定昨天跳楼的就是孟余凡,他怎么会说那是孟余凡。

      电话每震动一下,张池的心就被揪起一下,他不想去面对,他想让这通电话永远不要被接通,那么他还可以骗自己,骗自己都是自己看错了。

      张池扶着墙,勉强坐在床上。

      李昱的电话没有拨通,张池又立马拨给宋待。

      宋待立马接了,张池想要问什么话,但是他发现那一瞬间他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勉强挤出几个音之后,发现哑的要命。

      “李昱呢?”张池说。

      “我跟他在学校,找老徐帮忙”,宋待顿了顿,“要孟余凡的地址,李昱手里有东西要给他父母”。

      宋待在提到孟余凡三个字的时候,轻了很多,好像怕吓到什么人。

      “孟余凡…他…”张池结结巴巴地想问,但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眼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到溢出来了,说话得声音微微颤,像悬在半空。

      “我刚跟老徐确认了,”宋待声音很沉,也带点儿暗哑,“是他”。

      一颗石子,掉在雪山上,接着半山的雪轰然崩塌。

      张池半张着嘴,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彻底说不出话来,全身跟着颤抖。

      “张池?张池?”宋待在对面试探地喊道。

      张池嗯了一声,但是完全被气音冲没。

      “我跟李昱在学校等你”,宋待说,“一起过去吧”。

      张池挂断电话,没在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扔在地上的牙刷,和粘在嘴边的牙膏沫。

      “送我去学校”,张池在十几米的地方喊道,接着冲进车里。

      司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赶忙发动车。

      张池坐在车里,紧紧地盯着座椅靠背,一动不动,手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小池,要不把嘴边的牙膏擦一擦”,司机提醒道。

      张池没动作,过了半分钟后,他怔怔地抬头,手指以极怪异的方式僵直着抽了一张纸巾。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完全接受现实,今天的孟余凡不会再跟他一起拼乐高,今天的王姨也不会再给他烤小蛋糕。

      他开始回想和孟余凡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不该跟他吵架,不应该插手他的事,不应该闯进他的世界。

      张池从地毯上起身,想甩一甩被压麻的腿,一个踉跄没站稳,手试探着扶住孟余凡的胳膊。

      孟余凡皱起眉头,赶忙伸另一只手扶住张池。

      张池站住,低头发现有血从孟余凡穿着的浅蓝色毛衣里渗出来,他立马紧张的抓住孟余凡的手。

      孟余凡尝试抽回,但是被张池紧紧握住,挣脱不开。

      张池把毛衣卷起来,孟余凡感到疼,下意识地往回撤。

      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有的正在结痂,有的剩下一条翻着光的白色疤痕,还有包了层纱布,就是这里被张池扶住,血渗到毛衣外。

      张池转过头,眉头紧皱着,紧张地看着孟余凡,“怎么弄的?他们又找你麻烦了?”

      不会啊,没再给我发消息,他们没再看到孟余凡被欺负,但是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孟余凡紧抿着唇,被张池握着的手不自觉蜷曲。

      “真是他们?”张池很生气。

      他不知道在气什么,是气那个收了自己钱却连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自己的人,还是气为什么孟余凡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告诉自己。

      他以为上次孟余凡能理解他什么意思了,为什么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气自己上次为什么不再说的明白点儿,说一句,从今以后你遇到什么事都要跟我说,那么难吗。

      “不是”,孟余凡说道。

      张池迟疑了一下,接着不确定地问道,“还有其他人欺负你?”

      “没有”,孟余凡抽回手,“你真的不用管我的”。

      “你什么意思?”张池泄气地蹲回去。

      “没什么意思,我的事情你不用那么关心,本来跟你也没关系,莫名其妙的牵扯进来,让人不舒服”,孟余凡说。

      让人不舒服,他果然就是这么想的,张池冷笑了一下,什么朋友,都是他一厢情愿,都他妈是他多管闲事儿。

      “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是我莫名其妙,是我让你不舒服了,你的事情,我以后再也不会插手”,张池说着,走出房间。

      张池让人继续盯着,他尊重孟余凡的决定,即使他不理解,无论是出于朋友还是其他什么,小打小闹无所谓,他不想他受到更大伤害。

      为什么

      为什么

      没有任何征兆的,他到底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是我做错了吗,是我吧,为什么你也跟她一样,她离开了,你也离开了。

      一定是我做错什么了吧。

      不然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

      司机把车停到路边,张池冲进学校。

      老徐一大早被叫到学校开会,刚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李昱宋待两个人。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通知不用来了吗?”老徐不解地问道。

      “昨天自杀的是不是七班的叫孟余凡”,李昱激动地问道。

      老徐皱着眉,表情严肃,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宋待安抚地拍了拍李昱的胳膊,眼神示意,接着开口道,“昨天孟余凡给李昱了几封信,让他过了昨晚再打开,他今天早上打开了,发现了他的遗书”。

      “遗书?他为什么会给你?你跟他什么关系”,老徐一连问出几个问题,他虽然相信李昱他们的为人,但又怕他们跟这件事有什么牵扯。

      “之前孟余凡被霸凌,我们出手帮过忙,这大概是他把东西给李昱的原因吧”,宋待说。

      老徐点点头,眉头稍微舒展开。

      “我们是想你能不能帮忙找一下孟余凡家的地址,他的信还是要给他的父母”,宋待接着道。

      “现在七班班主任不在,我帮你们去主任那问一问”,老徐说。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等着,张池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地址问到了吗?”张池直截了当地问道。

      “老徐叫主任去帮忙查了”,两个人起身让出位置给张池,“估计马上就能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张池完全没有坐下的意思,一路上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情绪,轻易地又破功了。

      “他昨天给了我一个信封,让我过了晚上打开,今天早上想起来打开一看,有一封遗书”,李昱地情绪也很崩溃。

      明明他有机会,可以去阻止,他问什么昨天晚上不看一下,为什么不看一下。

      张池上前揪住李昱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希望就他妈握在你手里,你明明能救他的,能救他的…”

      “你冷静点,这也不能怪他,”宋待上前分开两个人。

      张池的手也渐渐卸了力,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怪李昱,跟他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对不起”,李昱不停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要是我昨天看了,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起”。

      张池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但是嗡嗡声还是不停地传进他的耳朵,好吵,好吵!

      “不怪你,不怪你”,张池喃喃说道。

      又一阵恶心感涌上来,张池咽了口口水,跑出办公室,扶着栏杆干呕。

      “张池”,宋待跟出门,轻轻地拍着张池的背。

      还是没吐出东西,张池坐在原地,眼睛盯着墙,眼泪不听使唤地从脸上滑落。

      “孟余凡也给你留了一封信”,宋待轻声说道,递给张池一个信封。

      张池猛然回头,赶忙接过宋待手里的信封,他小心翼翼地尝试从边缘一点点撕开,但是泪水模糊着视线,手抖得完全不听使唤。

      总算撕开信封,他刚想从信封里拿出信,但是停住手,把脸上眼泪擦干净,他怕哪一滴,一个不小心就落在上面。

      展开信纸,那熟悉的娟秀字迹,张池感觉被安抚了。

      眼睛泪水更是不受控制,他不停地擦,不停地擦,要是被孟余凡看到,不知道会不会笑话他。

      张池:

      见字如面!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这封信,但是能够确认的是,我已经解脱了,说起来,真的谢谢你,我以为我这辈子做不出这么勇敢的事,但是我做到了,真的很开心。

      我太胆小了,胆小的我不敢跟你说我想跟你成为朋友,胆小的我不敢告诉你我不讨厌那群人欺负我,胆小的我不敢告诉你身上的伤都是我自己弄的。我很害怕,害怕你一旦知道那么阴暗病态的我,就会离开我。不过你没有,我知道你一直不放心,找人看着我,说起来,你找的这个人太不专业了,下次千万不要找他办事了。

      张池看到这里,笑了笑,还敢嘲笑我。

      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男孩,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就在全家人为他的出生而庆祝时,他被检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但是手术费用让这个不成熟的家庭雪上加霜,他的父母为了他,向外借了很多钱,还好男孩幸运的活下来,跟正常孩子没什么区别。

      但是青春期的男孩,喜欢上了一个人,巧的是,那也是个男孩,更巧的是,被他父母发现了,父母觉得他生病了,把他送进了一个奇怪的学校,他在里面被教育的很好,半年之后他的父母把他接回了家,他们换了一个城市,他好像又过上了和普通孩子一样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他在学校里受到了什么教育,他好像用余生所有的幸福,换来了一个他父母满意的孩子。

      你这么聪明,猜猜故事里的男孩是谁,三秒钟后公布答案,三,二,一,恭喜你答对了。

      他们给了我生命,两次,所以他们可以处置我的人生,我觉得没有问题,跟喜欢男人那个恶心的思想被移除一样,我认了。

      我一直知道自己好像有什么问题。他们欺负我,我反而感觉到安心,这也是我不想你牵扯的私心,我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这样我的愧疚好像少了一些。

      我真的很痛苦,身体好像逐渐不受我的控制,我躺在床上,多少次一动动不了的到了白天,我的痛觉好像变弱了,我把刀伸向自己,确定着自己的存在。我多少次想着就这么算了,但是我实在没有勇气,我的父母好像很需要我,不然他们为什么将我这个拖累养到这么大,明明他们也那么痛苦。

      我无限的纠结着,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摇摇欲坠的身体,本以为日子也就只能这样下去,但是你出现了,你出现在明媚的阳光里,让阴影里的我也可以接受到光辉,那光芒好像跨过了时间,洒在被绑在小黑屋的男孩身上。

      谢谢你尊重我,让我知道只要是我的选择,就有人愿意支持我的,让我可以做自己,让我可以选择自私一些,可以勇敢一些。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是我好像终于可以属于自己一次,谢谢你。

      我知道我这一次的自私伤害到了很多人,当然包括你,我的朋友。不过,希望你未来的日子可以开心,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本来还有三个字跟你说,但是约定了,我就不说了。

      跟你做朋友的日子很开心,希望有来世,我可以早点儿遇到你,那样就有人把我从愧疚的枷锁里解救出来,不用被关在阴影里。

      张池盯着信纸 ,眼泪还是滴在了上面。

      他是在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妈妈是跳河自杀的,他从来不理解老张之前说的那句话。

      那时候老张喝得烂醉,坐在床边,抱着张母的照片,哭得歇斯底里,他说,我爱你,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
      他现在好像有些懂了,潜移默化的。

      他无法评判一个人的选择对与错,他也说不出尊重。

      一切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只是他们察觉的太晚了。

      之前的母亲,现在的孟余凡,他好无力,好无助,他想救他们。

      可笑的是,他看不出来,可笑的是,他没有办法。

      他理解父亲的想法和决定,但是他跟父亲不一样,他不甘愿束手就擒,如果再有一次这样地机会,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就这么离开。

      茧化成蝶,凤凰涅槃,如果一个人的力量过于渺小,他想成为那个助力者。

      好过看着注定结局的前赴后继。

      张池长舒一口气,吸了下鼻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眩晕感让他险些摔倒,但是还好他扶住了墙。

      如果一个人的离开是意外,是注定的,那么两个人,更多的人,肯定是有共性的。

      他没有抓住妈妈的手,也没抓住孟余凡的手。

      他不能再抓不住另一个人,抓不住更多的人!

      宋待担心地一直盯着他,表情越来越凝重。

      张池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想明白了,迷蒙的未来,突然有道光”。

      宋待不解地皱了皱眉,他不知道怎么去劝慰,没说什么,拍了拍张池的肩。

      三个人来到孟余凡家门口,张池试着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陌生的叔叔站在门前。

      叔叔的面容有些苍老,脸上满是疲惫,嘴边是来不及刮的胡茬。

      “叔叔你好,我们是孟余凡的朋友”,宋待说道。

      “小凡的朋友啊”,叔叔招呼他们进门,“进来吧,进来吧。”

      “王姨呢?”张池问道。

      “她哭了一个晚上,现在好不容易睡下了”,叔叔说。

      “叔叔,不好意思,请您节哀”,宋待说。

      叔叔没作声,沉默地低着头。

      “我这里有封信要给您,是孟余凡生前给我的,我想是他希望我转交给您的”,李昱说着从书包里拿出另一个信封,递给孟父。

      孟父接过信封,拆开开始看,看着看着,伸手抹去眼角的泪。

      三个人就静静坐着,陪着他看完。

      他们不知道信里的内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了。

      三个人不想添麻烦,尽快离开了。

      宋待跟着李昱回了他那里,安慰道,“不要太在意,不是你的问题”。

      李昱点点头,躺在沙发上。

      宋待也坐在沙发上,小心地把李昱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李昱闭着眼,眼圈微微泛红。

      “你知道孟余凡给我写了什么吗?”李昱问。

      “什么?”宋待道。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还告诉了我个秘密,是个连秘密主角都不会再知道的秘密”,李昱说。

      张池回到家,拨通了张父的电话。

      【爸,我终于懂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张父问道。

      【王姨不会再来了】张池说。

      【你问她了?那我再给你找个阿姨】张父回道。

      【孟余凡也不会再来了】张池说。

      【张池?你怎么了?】张父紧张地问道。

      【你想我妈吗?】张池问。

      张父顿了顿,还是回答道,【想】。

      【我也想他们】张池说。

      【小池,你是不是不舒服?】张父问。

      【爸,你给我请两天假吧,我想送个朋友】张池说。

      【好,你要是不舒服,尽快去医院啊】张父接着紧张地说。

      【还有,我要是不想学数学了,你怎么说】张池犹豫着问。

      【不想学数学?不是你说的,要一辈子赖着数学吗】。

      张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张池的话,让他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的儿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辅修也行,就是突然想学心理】张池道。

      张父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做什么决定,老爸都支持你,你自己考虑好就行】。

      【嗯,老爸再见】

      张池挂断了电话,走进厨房,收拾那一片狼藉。

      第二天,学校正常上课了,群里消息依然热闹。

      【听说没有,那个跳楼的孟余凡喜欢男人】

      【我艹,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他自己日记上写的】

      【他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跳楼的吧】

      【谁知道呢】

      “艹,编瞎话不打草稿”,王加浩气愤地锤了下桌子,“真他妈不知道尊重逝者”。

      李昱也翻动了两下手机,开口说道,“他故意的”。

      “就是说,真他妈故意恶心人”,王加浩继续义愤填膺地骂道。

      宋待转了转眼睛,看了李昱一眼,没说话。

      张池看着碑上的字,孟余凡,希望余生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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