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祭奠vs纪念 ...
-
韩锐一路驱车,从高楼大厦的喧闹一直到低矮建筑的寂静,最后直到植被茂密丛生,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倒是让他放松了些。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
副驾驶上何轩丞帮他准备的花,随着车辆攀山,一晃一晃的,晃掉了让它看起来新鲜无比的水珠。
韩锐已经几个月没来过了,车丝滑驶进墓园后,他生出些愧疚。
车停到山脚下,韩锐抱出花,疲惫地耸了耸肩。
一步步踏着台阶,天气阴阴的,风卷着秋天的味道砸在他身上,头也因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扎的刺痛。
这两天累的实在过分了。
他紧抿起嘴,又像怕被母亲发现一样,强硬地把不听劝告皱起的眉毛抚平。
直到站到墓碑前,韩锐脚步有点飘,气还没喘匀先扬起一个笑,接着克服着想吐出来的冲动,半跪下身,把花搁到碑前。
“好久没来了,想我没?”韩锐喃喃出声。
他的眼睛从照片上滑过,墓园的服务还不错,这么长时间,照片连带着墓碑,一点风化痕迹都没有,他不由自主地笑出来。
“一点儿没变,老妈,你还是这么漂亮,还真让人羡慕。”
韩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巧克力,还有根棒棒糖。
“上次忘了,这次多带了点儿,你少吃点,对牙不好,别等我来了,你又吃光了。”
韩锐顿了顿,这话,听起来太熟悉了。
母亲之前经常这么跟他说,还有韩郃,嘴上这么说,看到他撇起的嘴又心软。
韩锐感觉一簇电流从身体里穿过,浑身麻了一瞬,坐到一边的台阶上,缓了一会嘴里开始絮絮叨叨,说累了,就在心里想,到最后分不清是说给母亲,还是说给自己。
就这样好久,他才起身,没在意留在裤子上的灰尘印,挥手说完再见往山下走去。
天阴沉的更厉害了,韩锐把自己扔进驾驶座,狠狠扯了两下领带,这才咧嘴喘起粗气。
头太疼了!密密麻麻被蚂蚁啃食的感觉。
他伸手揉了两下,一点效果没有,干脆垫手直直砸在方向盘上。
艹!
往常来墓园,跟母亲说说话会让他平静很多,可是今天,奇怪得很!
他现在有点分不清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烦躁,是头疼,还是面对韩郃?
不安和期待不停地在脑袋里对冲,倒是让他想起些别的事。
他的包里,有上次何轩丞放进去的止疼药。
他强撑起身,从包里翻出来,吞了两片下去,放平车座,尽可能放松地躺平。
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袋里走马灯似的跑来跑去。
他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等韩郃呢?
他已经五年没亲眼见过韩郃了,他对现在韩郃的想象不过是通过跟踪人的只言片语和带回来的照片拼凑出来的。
根据之前的照片推测,韩郃下午,一定会出现!
过去的五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见到韩郃,也许是压抑的太久,触底反弹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一直忍耐着,克制着,可是乔星河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他有些沉不住气,他甚至想象不出来,自己见面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可是他想见韩郃,他要见韩郃!
韩锐昏昏沉沉的,胃里在翻江倒海,他感觉自己的头大到有之前的七八倍大,嗡鸣着,啸叫着。
砰…
有滴雨水打在车玻璃上,接着就是两滴,三滴,直到最后砰砰声连成片,分不清到底是谁先着的地。
韩锐睁开眼,有些恍惚,外面的天沉得犹如洪水猛兽压过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头没那么疼了,腰却有些酸胀,视线清明的一刹,让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抓过手机,上面的数字跳进他的眼睛的时候,指尖一颤。
韩锐不信邪地拉开车门,风和着雨水糊了他满脸,接着几乎是一瞬间被雨水吞噬,迅捷地水在脸上连成一个薄膜让他喘不过气。
他又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一阵阵的酸麻感从脚底往上窜,被雨水激活的泥点子随着他的动作飞溅,他的大脑早已没办法思考,只能机械地往上爬。
直到看到那束不属于他的花。
韩锐站在雨幕里,彻底卸了力,跪在石板上。
夜色跟着雨水一点点遮住他身体,准备将他隐匿在这山上。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又是怎么失魂落魄地走回车里的。
韩锐分不清自己是精神过度紧绷还是秋雨的威力确实足够大,让在车上直愣愣地坐着不停发抖,他很想做出些反应,可是眼睛还只是不聚焦地盯着方向盘。
说不出的感觉,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奇异的包裹感竟让他有了些安全感。
眼睛酸涩得要命,眼神不自觉地向上瞟动,接着定在原地。
他的视线一点点聚焦,直到看清压在雨刷器下的那张湿了大半笔迹洇开的纸。
要下雨了,早点儿回去。
乔星河从医院紧赶慢赶到韩锐家,还是被淋湿了大半。
雨来的太急太猛让他没法招架。
他洗了个澡,把作业笔记都做完,站在玻璃前伸了个懒腰。
这几天韩锐都没回来,也没有给他什么通知,不过也是哪有boss找牛马报备行程的。
硕大的家里就他一个,总算让他放松了一些,毕竟说起来,这个地方还真没给他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只是他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韩锐家距离现在的医院几乎就隔了两条马路,走路不超过十五分钟,新医院的饭他也看过了,比之前医院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只是常在医院,他觉得母亲依然难免想念家的味道。
他自己的时间也有限,但是他还是想跟韩锐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用他这的东西做晚饭,然后每天给母亲送一些过去,好歹让他不那么愧疚。
当然,他肯定不会就这么说出来的,这几天韩锐虽然没回来,但是阿姨还是正常来做饭,但是只做了他一人份,不知道是不是韩锐特意交代的。
他也打听到,因为阿姨也不知道韩锐回来的确切时间,那么不得不提前很长时间做好,回来别说口味了,还热不热乎都难说。
那这就是他的突破口了,虽然韩锐脾气古怪,但是应该没人会拒绝刚出锅的菜吧,还好从小跟母亲学过两手,色香味也能整的手拿把掐。
即使韩锐不领情,大不了把这做个迂回战术,再交代,接受程度也会高很多。
乔星河这样想着,看了眼时间,现在开始刚好。
按以往的经验,韩锐即使回来,也不会早于七点,而且他已经从阿姨那得知今天韩锐一定会回来,好说歹说让人家放几天假,而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每隔半个小时做一道菜,至少要保证一道菜,端到韩锐面前是新鲜出锅的。
乔星河系上围裙,一副干仗的架势晃了晃头,在厨房里忙活的热火朝天。
保险起见,他先把汤炖好,小火煨着,免得韩锐突然回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乔星河一边做饭一边哼唱起歌,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了,竟然给了他点回到筒子楼的错觉。
那时候高中,母亲心疼他,每晚回来都要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很久,就为了变着花样给他做点好吃的。
自从他知道这件事后,晚自习比平时更认真,效率更高,把往常放着回家的额外练习,也紧着课间做完。
回家就跟母亲挤在几平的小厨房里,边做饭边说笑。
乔星河心头一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从前那样,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到那样。
他抽了抽鼻子,抬手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虽然没怎么用力,但是还是有麻麻的感觉传来。
他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 ,开始变得这么矫情。
他继续哼起歌,犹嫌不尽兴,干脆打开手机一起放。
他把声音调到最大,跟着节奏的轻晃,激昂极其有穿透力的音乐,和着他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厨房。
声音打在“狡猾”的瓷砖上,借着惯性,在屋子里弹跳,狭窄地自由着。
直到第一道菜闪亮出锅,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番茄炒蛋,也是他最早学会的一道菜,那边的玉米排骨汤也咕嘟起小泡。
他关掉音乐,像是同时给这个世界静音,周边再次只剩下屋外的雨声。
突然,门响了。
韩锐回来了?
乔星河解下围裙,越过一堵堵没什么实际作用的墙。
他原以为韩锐至少会等到这一阵雨停后才会回来,倒是让他没什么心理准备。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心理准备,以及准备什么。
只是在他的视线真正落到韩锐身上时,他的眼睛几乎一瞬间睁大。
门没有关上,韩锐站在黑漆漆的门口,从他身上一滴一滴落下来的水,比外面还要更急,没有间断。
他站在那儿,往日搭理的干练的披肩卷发,胡乱地糊在脸上,整个人像极了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缠着腥臭水草的恶鬼。
乔星河被吓了一跳,眉毛不自觉皱在一起,眼睛也眯起来,有些难以置信,过了有一会儿,才又往前走了两步。
只是在他即将喊出韩锐名字的时候,站在门口的身影突然有了动作,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抵到门口的鞋柜上。
香薰和花瓶随着他们的动作尽数落地,四分五裂炸起巨响,也就在同一时间,韩锐的拳头直直地砸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