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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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叙做了个梦，曾经做过很多次的梦。
梦里的他身处于一片四面被铁栅栏围堵的空白色空间里，天地没有颜色，没有活人，没有动物。
除了他一个人，什么生物也没有，好似被抛弃在荒原里，一片虚无。
唯有直直矗立的，犹如一柄柄利剑般的黑色玄铁牢笼，圈禁着他。
他恐惧地呼唤爸爸妈妈，没有回音，又呼唤早已去世的奶奶，也没有回音。
当他想要从栅栏间钻出去逃走，四周就会燃起燎原火海，火红，热烈，高涨。
赤色的火舌散发着滚烫的温度向他席卷而来，死亡的气息意图将其拖往地狱。
每当梦境抵达这一时刻，他总会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喊邱言宁的名字。
然后，被惊醒的邱言宁就会转过身抱紧他。
阿叙，阿叙，醒一醒。
阿叙，别害怕，有我在。
可怕的噩梦便会被对方温柔的声音所驱散，冲天的火焰褪去，束缚的牢笼消失，将他从梦魇的泥沼中拯救出来。
快毕业的时候，邱言宁曾经陪他去过医院检查。
医生诊断说，这是心理压力过大，忧思过多，精神虚弱的关系。
心理医生说，梦里的囚笼，可能是他封闭自己内心的表现；梦里的空白，则是童年被抛弃的创伤后遗症；梦里的火焰，则象征着对于外界人际交往的逃避与害怕。
药物开了一大把，可吃下去从没见起过效。
邱言宁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既然吃药不管用，那就由他来治愈。
两个人没在一起之前，陈叙做这个噩梦的后果是半夜挣扎着惊醒，然后就睡不着了，一夜无眠。
确认关系同居，被对方发现了这个情况之后，每每就要依靠睡在身旁的邱言宁来唤醒他，抚慰他。
第一次做噩梦的时候，吓到了邱言宁。
第二次的时候，他醒过来就抱紧了自己。
第三次的时候，邱言宁已经习以为常，夜夜抱着他睡觉。
好在梦魇入侵的次数不多，随着时间的推移，结婚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恐怖的梦。
幸福的日子太久，陈叙都快要忘记那种无处落脚的虚无。
可现在，噩梦又回来了。
望着四周肆虐的熊熊烈火，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在用尽办法都醒不过来的焦灼下，自抽了一耳光，试图叫醒自己。
可梦里不会有痛的感觉，他闭上眼，又睁开眼，依旧深陷梦沼。
曾经，幻梦总是到火焰扑上来的那一刻停止，陈叙清楚这点，所以强忍着惊恐，没有呼喊邱言宁。
因为他知道邱言宁已经和自己离婚了，他不在家，身畔也再不会躺着这个人。
烈火如往日卷上他的身体，明明是做梦，却感觉得到那灼热滚烫的温度刺骨，灼得他隐隐作痛。
噩梦没有停止，他也没有醒来，第一次，这个梦演化了下去。
火舌化作了一条禁锢的锁链，紧紧缠绕住他的腿。
地面裂开了一个无底洞，拉着他向黑暗的最深处坠落。
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掐住了陈叙的脖子，他急切地向上伸手，妄图抓住什么东西，求生的意志无比强烈。
可眼前只有不断合拢的地裂，缩小的天空，无边无际蔓延上来的黑暗吞噬着他。
陈叙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喊出了邱言宁的名字。
邱言宁。
邱言宁，救救我。
可惜没有人回答，更没有人搭救。
陈叙恍惚想起，邱言宁不再爱他了，对方和爸爸妈妈一样选择了抛弃他，所以再也不会从另一个世界拥抱他的灵魂。
黑暗合拢，火焰燃尽，他闭上眼睛，意识从滚热的领域坠入了一片冰冷的海水中。
咸腥的味道熟悉而久远，漆黑的视觉里潋滟开蓝绿色的光泽，如梦似幻。
“阿叙……”
耳道被凉丝丝的液体涌入，隔着海水介质，声音变得浑浊，几乎听不见。
“阿叙，我们结婚吧……”
邱言宁的声音在耳畔不停地唤着，陈叙感到身上无力极了，可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
视野是深海的蓝，混沌的暗色，模模糊糊，唯有一颗闪烁的晃动着的星星，吸引着他的视线。
那颗明亮的星辰，由远及近，最后变成了邱言宁手中举着的戒指。
他想起来了，眼前的景色是大溪地的白兰度岛，玻璃海下的珊瑚丛林。
邱言宁带他出来浮潜。
漂浮在湛蓝色海洋中央的陈叙，看到穿着黑色潜水服的邱言宁向自己游近，脚蹼灵活地游动，咬嘴呼吸管冒出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气泡。
隔着透明的潜水镜，双方的面部表情看不太清，但对方深邃的眉眼微微弯起，眼神透着笑意。
明媚的阳光随着他降落，头顶的潋滟水色流光溢彩。
有漂亮的小鱼儿在四周排成一队，像是一条条丝带般漂游，就像是护花的礼队，簇拥着邱言宁潜游而来。
他比划了一下手势，陈叙缓缓摇头，表示不懂。
邱言宁抓住了陈叙的左手，举起右手，反射着雪银色光芒的环形戒指推到了无名指的根部。
“阿叙，我爱你。”
邱言宁用手势比划出这句话，随后拉着他向水面上浮。
湍急的涌流扑面而来，那些誓言砸下来，仿若暴雨从天而降，纷纷击打于全身。
“我发誓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
“我，邱言宁，在此向我的爱人，陈叙，求婚，请求玻璃海为我们见证！”
“阿叙，答应我，好吗？”
二人破水而出，相互注视。
陈叙听到自己说出了一个字。
邱言宁就像打了胜仗一样，欢呼一声，摘下潜水镜丢掉，狠狠地抱住他，用力亲吻。
天空一片蔚蓝，太阳白得耀眼，日光洒在身上，驱散了海水的寒冷，灼热而滚烫。
陈叙半仰着脸，双目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玻璃碎光落在他乌黑如墨的双瞳。
邱言宁的两只大手按住他的后脑勺，绵软的嘴唇与他亲密相接，辗转啃咬。
暖热的舌头滑入口腔，微微的薄荷糖气息与清爽的柠檬草味道碰撞，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醇酒的浓醉。
“阿叙……”
彼此之间，深重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邱言宁比他还要火热。
对方就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般，不断地汲取。
陈叙感觉呼吸变得困难，好像氧气都要被面前人掠夺一空。
他气喘吁吁地想要把邱言宁推开，可对方却强势地俯身上来，将他复又压入波澜起伏的海水里。
随着洋流漂浮舞动的灰绿色藻类，忽然变成了一条条长长的绳索。
就像是深海中扭曲的恶鬼之爪，缠绕上陈叙的手臂，捆绑住他的双腿，勒住了他的脖颈，与邱言宁一道拉着他向地狱堕落下去。
陈叙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呼吸。
邱言宁用一枚戒指和一个吻作为代价，欺骗了他。
令人窒息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吞噬掉幻梦中的一切。
陈叙猛然睁开眼睛，苏醒了过来。
厚重的窗帘将窗户挡了个严严实实，阳光被隔绝在外，只从帘布透进来一点点。
他胸腔内的心脏跳得极快，扑通扑通的声音震颤着耳膜。
宿醉之后的脑袋也晕乎乎的，额角的末梢神经隐隐地跳痛。
陈叙感觉浑身就像是被大卡车碾过一样，沉重酸软，手脚些许麻木，一点劲儿都没有。
他尝试抬起左边的胳膊，想要看看手表现在是几点。
可身体动不了。
梦魇中被束缚的感觉延伸到了现实，他正被一具温热的躯体压着。
邱言宁没有穿衣服，侧卧在床边，紧紧地搂着平躺的陈叙。
厚实的被子之下，他的右手臂搭在陈叙的腹部，一条大腿压在陈叙的腿上。
整个人就像是八爪鱼一般，半边身子压过来。
陈叙愣愣地望着身旁的人，入目是邱言宁安静沉睡的侧颜，脸上有两三处青青紫紫的伤痕，额头还残存一抹干掉的血迹。
陈叙有些反应不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
自己不是在酒吧喝酒吗，怎么会躺在床上。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邱言宁会跟自己睡在一个被窝？
他怎么脸上带伤？
昨晚发生了什么？
纷乱的五感渐渐回笼，可记忆却出现了空白。
陈叙观察室内的布置，看出来这里应该是酒店房间，并不是在自己家。
他微微蹙起眉头，意识到大概是由于昨晚喝的酒度数太高，自己酒量又太差，因此“断片”了。
那么，是自己来的酒店，还是……邱言宁把自己送来的？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不是坐飞机出差去云安市签合同了吗？
陈叙满脑子问号，惊讶又诧异，完全想不起来醉酒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眼前的状况又绝对不正常。
他心中不禁有些慌乱，挣扎起来，想要脱离开邱言宁的怀抱，急着确认双方之间的情况。
他没有忘记，自己正在和对方冷战。
他们已经离婚了，是前任夫妻的关系，现在还在冷静期，处于分居的状态。
陈叙的肢体挣扎，弄醒了尚在睡梦中的邱言宁。
后者熬了大半宿，睡得正沉，此时被扰，睡炸了毛的脑袋埋在陈叙的颈侧无意识地磨了磨。
他习惯性地收紧了搂抱着的手臂，就像是撒娇的小狗似的，闭着眼闷哼了两声：
“阿叙，再睡会儿……”
邱言宁的嗓音带着晨起的低哑与迟钝，不似前两天吵架那般冷厉无情，却与往日的每个清晨一样，温柔如水。
陈叙愣怔地凝视着他眼前人，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婚姻的前几年。
他的眼眶微微发热，酸涩的喉结滚了滚，却像是更下定了决心，咬紧牙关用力推对方的胸膛，想要推开。
邱言宁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眉头微微皱起，跟较劲似的，更加往陈叙身上蹭。
他越推，他越近。
瘦弱的陈叙手脚并用，力气也比不过常年健身训练的邱言宁。
就在他气得准备把对方叫醒，一脚踹开的时刻，一道格外突出的蓬勃触感紧挨于体侧。
陈叙发觉是什么东西抵住自己时，整个人僵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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