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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激素缺失症(完整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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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
夏日炎热,老城区的路边皆是摆摊的小贩,冰柜开开合合,泄出一缕凉风。
深巷中的门被轻轻推开,梅尔将屋外的木牌收了进来,随意搁在工作台后,转身走入内室,打开冰箱拿了罐饮料。
冰凉的罐身有些冻手,他只环着瓶口突出的一圈,借着桌子利索地单手拉开,靠在一边慢慢喝了口,另一只手捏着那两张照片端详着。
他答应下这桩委托并不全然是因为杨春生的恩情,还因为这半张合照上孩子们的衣服。
白色的实验服,胸口上一个模糊的,像是个小房子的标志,下面是银色的铭牌。
梅尔知道那是什么。
——「白塔计划」
他这场试验并不完全了解,但知道这是个针对异能实验和培养的秘密计划,且背靠高级组织。开展最盛时,有传言说他们在尝试能否亲手“造神”——而01就是他们最完美的作品之一。
据说这名代号01的实验品具有极高的战斗天赋,并被培养出了极具杀伤力的异能,几乎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人形武器。但那场未知的意外后,白塔计划终止,01也随着白塔的封锁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有人说他在爆炸中死亡,也有人说他苟活了下来,与其他实验体一起躲藏在了世界各地。
是的,这项计划没有持续太久就被迫终止,似乎是中间出现了什么差错,但更具体的消息就不得而知了。
五年前,梅尔十二岁,曾作为白城的难民跟随一群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被「白塔计划」的负责人高价买下,集中居住在一座不知名岛屿的宿舍中——但他们不是实验者,而是实验材料的提供者。
这场实验是致使他如今现状的重要元凶,而实验中创造出的成果——那颗人造心脏「白心」,能帮助他摆脱X激素缺失症获得自由。但自从计划终止后,白塔和岛屿被全面禁封,他尝试数次都无法靠近,与实验有关的人也全都没了信息。
有小道消息说,是苟活下来的01带走了「白心」。为此,梅尔已经暗中追查白塔计划多年,没想到在这次意外有了线索。
照片上的这个人看上去也是当年参与过实验的孩子,不知道他是否知晓01的事。没有人知道计划终止后的孩子们去往了何方,照片里的年轻人看上去十六七岁,穿着病号服,现在想去找到他无疑是大海捞针。
梅尔微微皱眉,那群人要找这个人的目的又不知是什么——如果与他的计划有冲突,还得提前做好应对方法。
正想着,桌上的通讯器滴滴两声,是他定的闹钟响了。
梅尔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又叹了口气,将喝完的罐子轻轻丢进垃圾桶,转身拿上外套向大门外走去。
正巧通讯器里的讯息一条一条跃出来:
「河:你的药剂配完了,赶紧来啊,迟了我要睡觉了。」
「河:不是我说你,你这东西难找的很,还贵的要命,总得有别的解决方法吧?总不能这么打一辈子,不然万一哪天你失业了,谁养得起你啊。」
「河:还有啊,哥们不是说不支持你助人为乐,但咱就是说小命不保的时候能不能先控制一下咱这个乐善好施的优良传统?」
「河:歪?人呢!死小孩你再已读不回一个试试呢!」
梅尔被迫在震耳欲聋的嗡嗡声里靠边停下机车,掏出通讯器简单明了地打字回复:
「梅尔:好的。」
然后将通讯器静音塞进口袋,趁着绿灯再次上路。
「河:你!你人机啊你?!你怎么不气死我算了!」
后天雾城的解放日就要到了,这两天的街道上到处是忙着装修和张贴广告的人们,还有官方的工作者在路灯上固定绿色的旗帜——那是为了纪念雾城战胜末日、摆脱红棺林的统治而设计的,出自设计大师之手,中间是雾城的标志和象征和平的白鸽。
路边人流密集,四处张灯结彩的,写着“解放日快乐”的横幅已经拉了起来,听说后天这里要办什么集会,虽然还差两天,但能看得出来城民们的状态都高亢了不少,毕竟是七天的假期——还不用调休的那种。
没有一个社畜或学生能拒绝整整七天的假期,没有。
开至熟悉的街道,梅尔将车停好,拉了拉口罩,无视门上「暂停接诊」的牌子,走入一家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诊所里。
铃声响了响,推开最里面的门,一路走到地下室,一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调配着什么。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那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相还算清俊,但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一脸睡眠不足的模样,微卷的黑发有些乱糟糟的,戴着眼镜,身上的白大褂倒是十分干净规整,口中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看到梅尔,他将烟丢到一边,转动着座椅示意他做到旁边的医疗床上去:
“坐。说你没本事吧,这么又贵又难找的药剂你也能配齐,说你有本事吧,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梅尔安静地在旁边坐下,脱下外套露出手臂,很熟练的等对方给他注射。
这里是宋河的私人诊所,他们这些混在老城的人,不吃城区的官家粮,大都跟黑市生意有些关系。宋河也是其中一位。
仔细说起来,他们也算是半个交易关系,这个医疗狂魔因为年少时太缺德,难得捡起一点良心的时候忽然觉得自个儿的老师也挺可怜的,于是主动叛出师门。这下他更肆无忌惮了,到处寻找一些稀奇古怪的病症,势要成为天下见过最多病的人——不说治是因为他还有自知之明。
两人第一次相遇,宋河还是黑市一家小诊所里怨气比鬼重的上班族,路过同事的办公桌时无意间看到梅尔的病例,脚就像生根了一样挪不动了。他猛地窜过来,两眼放光的像饿了十天的鸡,一会看看检查单,一会看看面前会诊的年轻人,啧啧赞叹:
“神奇,太神奇了!X激素缺失症我不是没见过,像你这种含量为0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着不顾同事震惊的目光,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对着电脑咔咔拍照,并试图分享他的喜悦:
“你懂吗,我老家村口看门的大黄都有百分之十三的含量,他竟然是0!这简直就是天神的造物!”
梅尔:“……”
然后被老板连包带人踹了出去。
从此,两人便达成了交易,由他来治疗梅尔的激素缺失症,不好弄的药剂梅尔自己解决,而宋河则随时待命,成为对方的治病搭子(?)
不得不说,宋河的确有些本事,没过太久就研制出了适配的缓和剂,并且逐步完善,虽然还无法彻底解决,但对梅尔而言已经好太多了——至少不用日日接受精神折磨。
对此,宋河很骄傲地歪嘴一笑,扶了扶眼镜:
“开玩笑,你知道我以前的老师是谁吗?「巢」你知道吧?那个超级异能委员会,我的老师可是巢里医疗组的组长……”
说完就意识到他好像暴露了自己异能者的身份,忽然闭了嘴。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忙,宋河一会摸摸键盘,一会摸摸病例,然后在梅尔困惑在尊重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
“咳……呃,我也不是故意瞒你的,主要是我这异能跟我的日常生活融合度太高……我真没想起来。”
梅尔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幼时呆在小岛,跟一群异能者孩子们相伴,直到十五岁才逃出,对这方面并不敏感——毕竟任何一个人,在小时候每天睡觉起来都能看见同伴在天上一边“哦哦哦”一边旋转飞行,或者在无限伸长自己的右手试图偷吃最东边床头柜上的大白狗奶糖,都会变得十分淡定。
只是时间久了,两人逐渐熟络,宋河也不免对面前这个沉默寡言天天摆着死鱼脸(他个人认为的)的孩子上了几分真心,毕竟梅尔的年纪同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差不多,但显然比他良心多了,而且还听话,没有医生会不喜欢谨遵医嘱的病人——当然,这个想法在他们相熟两年后戛然而止。
两管药剂打下去,梅尔没什么反应,只是熟练的用棉签摁住伤口,等它凝固。
宋河一边划拉着数据板,一边骂骂咧咧:
“不是我说你啊,你这激素缺失的毛病本来就会导致机能下降,不是因为你训练量少了,能明白不?我跟你说你体能会降低的意思是——你得多休息,让他自然恢复——不是他喵的加练!”
梅尔低头看针眼,眉眼平和又漂亮,安静的像空气,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拨水笔盖玩,啪嗒啪嗒的。
宋河摸了摸心口,感觉自己像个对叛逆大儿无从下手的老母亲。
“得了,别整你那死动静了,”他无言地将新单子递了过去:
“喏,我改进了药剂配方,用阿诺匹瓦代替红霉素和双管,维持时间更长——价格也更便宜。”
“谢谢。”
“你也挺有本事,”宋河叹了口气:
“这几味药可是相当难得,也就你能给自己弄来。X激素缺失症几乎是不治之症,我是真的没把握能给你医好,总不能跟维持剂呆一辈子吧,以后有了抗药性会更难搞的。你有想法吗?”
“……”梅尔默了默,下意识想起桌上的那两张照片。
“总会有办法的。”
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