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这一茬儿的野蛮生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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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热尔中学的操场后面有一面长长的水泥墙，那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墙面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涂鸦，像一本打开的青春日记，记录着无数少年的梦想与叛逆。
那天下午，艾玛神秘兮兮地拉着我来到操场。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飘着青草和颜料的味道。
“看！”艾玛指着墙上新出现的一片涂鸦，"是Léo（里奥）他们画的！”
我抬头望去，墙面上是一幅巨大的抽象画。扭曲的线条交织成迷宫般的图案，鲜艳的色彩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在角落处，我认出了里奥的签名——一个简单的字母“L”，却带着独特的风格。
“我们也来画吧！”艾玛兴奋地从书包里掏出几罐喷漆，“我偷了我哥哥的。”
我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被这种自由的创作方式吸引了。我拿起一罐蓝色的喷漆，摇晃了几下。喷漆罐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某种神秘的召唤。
第一下喷在墙上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颜料在墙面上流淌，形成不规则的形状。我闭上眼睛，任由手指随着感觉移动。喷漆的气味有些刺鼻，但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
艾玛在旁边画着夸张的爱心和花朵，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我则画起了抽象的人脸，扭曲的五官，破碎的表情，还有无数延伸的线条。
不知不觉间，周围聚集了几个同学。里奥也来了，他靠在墙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创作。
“有意思，”他指着我的画说，“这种破碎感，很有表现力。”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是随便画的。”
“不”里奥摇摇头，“艺术就是要表达真实的感受。你的画里有一种力量，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夕阳渐渐西沉，墙面上已经布满了我们的作品。艾玛画满了粉色的爱心和花朵，里奥添加了一些几何图案，而我则继续用深色颜料勾勒着扭曲的人脸。
“你知道吗？”里奥突然说，“下个月有个街头艺术节，要不要一起来参加？”
我愣住了。街头艺术节？那是我从未想过的舞台。
“当然要！”艾玛抢着回答，“琳达的画最适合了！”
我看着墙面上自己的作品，那些破碎的线条和扭曲的表情，突然觉得它们不再那么阴暗了。在夕阳的余晖中，它们仿佛有了新的生命。
“好，”我点点头，“我参加。”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手上还残留着喷漆的味道。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墙面上流淌的色彩。那种自由的创作方式，那种毫无拘束的表达，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我知道，在这个充满规则的世界里，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完全释放自己的地方。那面墙，那些颜料，还有那群一起创作的伙伴，都是我青春最美好的记忆。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我拿起速写本，开始勾勒新的作品。这一次，我画的是那面涂鸦墙。墙面上布满了各种图案，有艾玛的爱心，有里奥的几何图形，还有我那些扭曲的人脸。在画的中央，我画了一个张开双臂的少女，她的身后是无数飞舞的色彩。
昂热尔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某天清晨，我推开窗户，发现楼下的梧桐树已经抽出嫩绿的新芽。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还有远处面包店飘来的香甜味道。
我背着画板，沿着石板路向学校走去。路边的咖啡馆已经支起了遮阳伞，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外面，手里捧着咖啡杯。我注意到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孩，他正在速写本上快速勾勒着什么。阳光洒在他的金发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琳达！”艾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天扎了个俏皮的丸子头，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
“你知道吗？”她挽住我的胳膊，“美术老师说要带我们去昂热尔古堡写生！”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昂热尔古堡，那座矗立在悬崖上的中世纪城堡，我无数次在画册上见过它的样子。斑驳的石墙，高耸的塔楼，还有那些传说中囚禁过公主的地牢。
“而且，”艾玛压低声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听说艺术系的教授也会来。如果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能拿到推荐信！”
我握紧了画板的带子。自从上次在学校的艺术展上获奖后，我就一直在为报考艺术系做准备。妈妈虽然总是忙于她的新恋情，但在这件事上却格外支持。她甚至省下买新裙子的钱，给我报了一个周末的油画班。
写生那天，天空格外晴朗。我们坐在古堡前的草坪上，远处的卢瓦尔河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我打开画板，却迟迟没有下笔。眼前的景象太美了，美得让我不知所措。
“有时候，”美术老师走到我身边，“最难的不是画什么，而是决定画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看见了古堡投下的阴影，看见了石墙上爬满的藤蔓，看见了塔楼尖顶上的风向标。我拿起炭笔，开始勾勒这些细节。
不知不觉间，我的周围围了一圈人。但我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创作中。直到艾玛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我才发现艺术系的马丁教授正站在我身后。
“很有意思的视角，”他推了推眼镜，“你选择了最不起眼的角落，却赋予了它独特的生命力。呃，你叫什么名字？”
“琳达，先生。”我感觉脸颊发烫，手心全是汗。马丁教授拿起我的画仔细端详：“你愿意来参加艺术系的预科班吗？我觉得你很有潜力，我愿意为你写推荐意见。”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然而，生活总是充满戏剧性。就在我沉浸在艺术梦想中时，妈妈又开始了新的恋情。这次是个画廊老板，总是穿着花哨的西装，说话时喜欢挥舞着雪茄。
“琳达，你知道吗？”妈妈兴奋地转着圈，“他说要在他的画廊为你办个展！”
我冷冷地看着她：“我不需要这种施舍。”
妈妈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在帮你！”
“帮我？”我放下画笔，“就像你帮自己一样，不停地换男朋友？”
妈妈愣住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表情：“你跟你爸爸一样，永远不懂什么是浪漫，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我转身走进房间，重重地关上门。窗外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血红色，我拿起画笔，在画布上疯狂地涂抹。红色、黑色、紫色，所有的颜色都混在一起，就像此刻我混乱糟糕的心情。
艾玛来找我时，我正坐在一堆画作中间。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我一块她妈妈烤的苹果派。
“你知道吗？”她咬了一口派，“我今天又喜欢上了一个新男孩。”
我忍不住笑了。这就是艾玛，永远充满活力，永远相信爱情。她可以今天迷恋里奥的忧郁眼神，明天又为Louis（路易）的幽默倾倒，后天又觉得Arthur（阿图尔）的卷发可爱得要命。
“要我说，”她舔了舔手指上的糖霜，“你应该找个男朋友。艺术系的那些男生，不是挺有气质的吗？”
我摇摇头：“男人都是傻瓜。看看我妈就知道了。”
艾玛叹了口气：“你太悲观了。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爸爸那样。”
我沉默了。其实我知道，爸爸并不是坏人。他只是太老实，太不懂得表达。有时候，我会想起他给我买的第一盒蜡笔，想起他笨拙地帮我削铅笔的样子。
妈妈的新恋情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充满了浮夸的浪漫。那个画廊老板，皮埃尔先生，总是带着一束夸张的红玫瑰出现在我们家门口。他的西装口袋里永远别着一支雪茄，说话时喜欢用夸张的手势。
“琳达，亲爱的，”他今天又带来了新的惊喜，“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看着他打开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是一条丝绸围巾，印着莫奈的睡莲。
“谢谢，”我礼貌地说，但心里却在想，这些浮夸的举动和爸爸笨拙的关心相比，哪个更真实？
妈妈却完全沉浸在这份浪漫中。她穿着新买的香奈儿连衣裙，在客厅里转着圈，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这才是生活，”她陶醉地说，“真正的爱情就应该这样，新鲜、炙热，永远都充满了惊喜和激情。”
我看着她，想起那些年她穿着褪色的碎花连衣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时的她，眼里没有这样的光芒，但至少是真实的。
“妈，”我忍不住说，“你不觉得这些太虚假了吗？”
妈妈的笑容僵住了。她放下手中的红酒杯，走到我面前：“琳达，你还小，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爱情就应该像红酒一样，醇厚、热烈、令人陶醉。”
我想起那些年她对着爸爸摔盘子的场景，想起她歇斯底里的哭喊。那时的爱情，可一点都不像红酒。
晚上艾玛来找我时，我正在画室里疯狂地作画。画布上是扭曲的人脸，破碎的心，还有无数断裂的红线。
“哇，”艾玛惊叹道，“这画好有视觉冲击力！”
我放下画笔，耸耸肩，擦了擦手上的颜料：“只是发泄而已。”
艾玛往我嘴里塞了一块马卡龙：“你知道吗？我今天又遇见里奥了。他在图书馆看书的样子，简直帅呆了！”
我无奈地笑了。艾玛对爱情的憧憬总是那么纯粹而热烈。她可以因为一个男生帮她捡起掉落的书本就心动，也可以因为另一个男生在咖啡馆弹吉他而着迷。
“你不觉得，”我咬了一口马卡龙，“爱情太虚幻了吗？”
艾玛歪着头想了想：“可是，如果没有爱情，生活该多无聊啊。就像这些马卡龙，如果没有中间的夹心，就只是一块普通的饼干而已。”
我看着她天真的笑脸，突然有些羡慕。她的世界里，爱情是甜蜜的马卡龙，是图书馆里的偶遇，是咖啡馆里的吉他声。而我的世界里，爱情是破碎的盘子，是深夜的争吵，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你知道吗？”我轻声说，“我爸妈离婚那天，我在房间里画画。我画了一颗破碎的心，然后用黑色颜料把它全部涂掉。”
艾玛握住我的手：“琳达，但那不是爱情的全部。你看我爸妈，他们结婚二十年了，还是那么恩爱。”
我摇摇头：“也许吧。但对我来说，爱情太危险了。它让人失去理智，让人变得不像自己。我更愿意把感情倾注在画布上，至少艺术永远不会背叛我。”
“你知道吗？”我轻声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在卢浮宫办个展。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想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知道，艺术不分国界，也不分出身。”
艾玛握住我的手：“你一定可以的。到时候，我要做你的第一个观众。”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给画室蒙上一层银色的光晕。我拿起画笔，开始勾勒新的作品。这一次，我画的是一个月光下的少女。她独自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一支画笔，脚下是破碎的玫瑰。
艾玛静静地看着我作画，突然说：“你知道吗？也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人，他能让你重新相信爱情。”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画笔在画布上游走，勾勒出少女孤独的背影。我知道，在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里，唯有艺术是永恒的。而爱情，对我来说，或许永远都是一个未完成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