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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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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则灵没想到光是坐在那不动就是一件如此折磨人的活儿，像被人装到一只箱子里，丢进洪荒的宇宙中去，里面是混沌与闷热，没有尽头的等待，不知何时会放你出来的恐慌。
她走在路上呼吸新鲜的冷空气，让人异常的清醒，她愿意就这样走回去，一步一步回归到现实。
学校大门在望，她后背竟出了汗，细细密密的粘着内衣，脚底也有些发胀，看看时间，不知不觉走了半个多小时。
因为过于沉浸于达目的地的喜悦，她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有一个男声叫她的名字，她吓了一跳。
抬眼看去，是于群。他双手插在裤袋，昂首挺胸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挡住了去路，像是有预谋的伺机。
她向右挪动一步，想从他左肩与树的空隙中穿过去，可他向左跨出半步挡住了她，她向左挪动，他又向右跨步。
“你想干嘛？”高则灵横眉仰视着于群道。
“我只想让你做我女朋友！”
“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于群咬紧牙齿问道。
“因为我不喜欢你。”
“你喜欢上了别人？”
高则灵对这种人的情商真是又气又笑，心想：难道我没有喜欢上别人就非要喜欢你？便道：“我不喜欢你跟我喜不喜欢别人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是不喜欢你，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你不明白么？”
“我不明白！我哪里配不上你？你个穷酸，我好歹父母双全，在我们那里也是富人阶级，你有什么可骄傲的，居然对我还瞧不上！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你这种人真是丢给乞丐都嫌掉档次。”于群气急败坏的使劲抓住高则灵纤细的手臂，像要把它捏碎一样的狠，口无遮拦，一字一句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在高则灵的心上。
那千疮百孔的家庭背景本来就是她讳莫如深的，现在他揭起掩盖事实的帷幕，还对它大肆嘲笑与侮辱。一时间愤怒与委屈从血液中迸发出来，无论她想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住，她不能让眼前这个人得逞。
她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掉下来就是摔碎的尊严。
高则灵冒火的眼睛地盯着他，手臂奋力的向两边挣扎，想要逃脱禁锢她的那双手。
可是力量悬殊，她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急中生计！高则灵在纠缠中瞅准于群的手背，狠狠地咬上去。
于群猛的吃痛，松了高则灵的手。
高则灵趁这机会忙从他身旁冲过去，却被他一把拉住扯了回来，高则灵被他一甩，连连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还没站稳，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拳，身体瞬间倾倒在地，剧烈的疼痛从牙床与口腔侧壁里迅速传遍整个脑袋，顺带而出的还有嘴角往外渗的鲜血，像一条毛虫在受伤的裂口中露出头，奋力向外蠕动。
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听见背后有人厉声喝道:“住手！混蛋，打女生！”
紧接着是一阵快速的跑步声，越来越清晰的希望，遥远的救世主降临人间。
她跑到高则灵身边扶起她，对着那个男生叫道:“又是你！看我不报警。”说着便掏出手机去拨号码。
于群一听报警慌了神，扫腿就跑。
高则灵看于群已经跑掉便说“算了，别打了，警察来了看他是学生也只是警告教育，解决不了问题。”
“不行！有这一次还有下次。”易清气愤地说道。
“真的，别打了。”高则灵按着易清拿手机的那只手腕，向下压了压，恳求道。
她明白自己不能把事情向上升级，万一他拒不承认要打官司，对她来说那就是一场大战。无论精力还是经济都不允许她这样做。贫穷就是这样，用无数的困难磨薄你的尊严。
她这一刻竟可耻的认可了她曾经最鄙夷的母亲的行为。眼泪没骨气的滚下来。
易清见她坚持不让报警，又突然哭了起来，忙道：“别哭别哭，我不打了。”
“谢谢你，被你帮了两次。”高则灵抬起头擦擦眼泪道。
“谢什么，都是同学，再说你也帮了我许多。”
“一次考试而已，再说也不能说帮，简直是害你。”高则灵注意到易清的装扮，褐色的呢外套下一条黑色的裤子，没膝的长靴，斜背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皮包，看样子是准备外出的，忙又道：“你要出去吧？耽误你这么久，真不好意思，你......”
高则灵没说完的话被易清打断：“没事，我今天不出去也可以的，宿舍一个人也没有，无聊极了所以才想出去，今天正好碰到你有事，我就不去了。走！我陪你去医疗室看看伤势。”
“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走吧走吧，去看看。”
高则灵被她拖着往前走，听她的语气竟有些兴奋的样子。她明白她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热心肠与害怕寂寞的表现，芝麻大的事在关心的人眼里也能紧张成鸡蛋那么大，不禁觉得这个女生是有几分可爱的。
医生果然说没什么大碍，伤口会很快愈合的，腮部估计会有轻微的肿胀和淤青，但是没关系，不吃药也很快会好的，回去刷牙洗脸的时候注意一下就行。
两人出了医疗室，走在都是宝塔型松树下的夹道。
“那个人是谁？怎么跟他扯上了关系？”易清问道。
“跟我们一个系，学财务管理的，叫于群。”高则灵想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呢？可能是他让她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个傻丫头吧，于群的面部特征跟那个女生真的太像，都是五边形的扁脸，圆圆的鼻头，单眼皮的眼睛。
称呼她是傻丫头不是昵称，是实事求是的说法。
她名字叫裴丽，家里开一个水果店，算是班里经济水平较高的一个阶层，可是她的先天性缺陷让她无福享受这些。
裴丽的智力有障碍，在成绩上没人能撼动她倒数第一的地位，有她在的班级，倒数第二的堕落便会终止。
升学路上全靠父母的打点才有了今天的高度。
裴丽和高则灵是成绩排名单上各占一头的人，两人怎么有了交集？还真是靠一帮欺软怕硬的女生撮合。
那群女生结成一个五人小团体欺负高则灵没人管，欺负裴丽傻。
高则灵小时候挨打是因为弱小。高中之后她长高不少，自然不能任人摆布，在经历一次次挫折和老师对高则灵的庇护之后，那群女生渐渐偃旗息鼓，把矛头对准了裴丽。
裴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长了一副高大健壮的身体，白白胖胖的都是虚张声势。
她们有时拿湿拖把直接盖到她脸上，她也只是躲，完全不知道反击，嘴里呜呜咽咽的求饶，她越哀求她们越嚣张。
那是一个下雨天，高则灵记不得是上午放学还是下午放学。
出了校园，她在学校门口不远的路边，看见裴丽仰着脸躺在地上，身边还有一把撑开的伞在风里滚动，肥胖的身体在寒冷中扭动，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
那几个女生躲在伞下看着裴丽艰难的想要爬起来，不时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高则灵一声不响，走过去把裴丽拉起来，捡起那把伞，抖落掉里面的水，递给她，裴丽不敢接，征求的眼神看那几个人的脸色，那群女生得意的大笑：“你看她敢接么？”
“你接着，你傻啊！就让她们这么欺负？”
裴丽还是不敢伸手，对面的笑声更放肆了。
“你以为她不傻么？她可是有名的傻子，你现在还不知道么？”为首的那名女生讥讽道。
高则灵扔掉手里的两把伞，疾步走到那群女生面前，把她们手里的伞统统打落，将那名为首的女生用力一推，使她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水坑里，另外的几名同伙赶忙去拉。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站起来的女生吼道，又忙去拾地上的伞。
“你再说！”高则灵挥起拳头做出要打的姿势。
那些人不想和高则灵冲突，趁机便跑了。
在高则灵看来，裴丽一点也不傻，自从那次事件过后，她整天跟着高则灵，就像一节火车厢一样结结实实的挂在她后面，她知道躲在高则灵的羽翼下可以免受欺凌。
从那以后，她经常把她家新鲜的水果不重样的带给高则灵。
有一次她竟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给她，吓了高则灵一大跳，问她：“你有一百块钱你爸妈知道么？”
“知道啊，她们给的。”裴丽笑的很开心。
“为什么给你这么多钱？”
“我说要买东西。”
“没问你买什么东西就给你这么多？”
“没问。”
高则灵呆望着她天真幸福的脸说不出话来，一阵莫名的悲哀充塞胸膛。
她这样一个人，一个不健全的人，父母视若珍宝的宠溺；自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健全而成绩优异的人，父母全都弃之如敝履；
“你快拿着，我手举酸了”裴丽笑嘻嘻的用手碰碰她的胳膊。
“你以后不要再带任何东西给我，不然不让你跟我！”
裴丽看她严肃正式的脸，紧张起来，连连摆手道：“别生气，我不带了，不带了！”
有一次在餐厅吃饭，裴丽用筷子抵着下巴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好看！不过就是有点傻！”
高则灵哭笑不得。她居然被一个傻子说傻。
裴丽高三毕业后便终止了求学之路，因为她父母的能力实在征服不了一座大学。
虽然对于裴丽这样的人，上学对生活起不了一点实际性的帮助，但是父母还是让她有了一个完整的人生。
以后的日子就顺其自然吧！父母的爱能到哪儿就到哪儿。
考完的那一晚，高则灵在宿舍收拾衣服，裴丽很兴奋的跑来找她，非要请她吃饭，高则灵不去，让她快回家。她失落起来，急得跺脚道“你不去我回去怎么跟我爸妈说呢？她们非要我谢谢你。”
“谢我干嘛？”
“我跟他们说，因为你在学校我天天很开心。”
“那也不用谢。”高则灵继续拒绝。
“去吧，你上大学后我们就见不到了。”裴丽眼睛红了。
高则灵看她的样子，心里倒是一震，居然有人为她掉眼泪，她笑道：“你准备请我吃什么？”
“吃包子，吃油条，吃拉面，吃酥肉米饭，嗯，再吃小肉串。”她伸出的五根手指全被一一按了下去。
“你毕业后准备干什么？”高则灵问她。
“不干什么。”
“在家里待着么？”
“嗯，在家里待着。”
那顿晚饭吃完分了手，她们没再见过。
她或许会嫁人吧，高则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