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琥珀色的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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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晨光中的温度
头好痛……
清晨五点五十八分，岑今的睫毛在眼睑下轻颤，窗外的梧桐叶正将碎金般的晨光筛进宿舍。
他习惯性摸向枕头下的药瓶，指腹触到冰凉的瓶身时，忽然听见下铺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他每次都醒好早……
江以南已经坐在书桌前，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腕骨处淡淡的青色血管。
他正在整理今天的讲义，钢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流畅的横线，偶尔停下来用橡皮轻拭，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某种易碎的珍宝。
岑今望着他垂落的发梢，忽然想起昨夜药效发作时，那个带着雨腥味的拥抱。
他怎么了……
"醒了？"
江以南没有回头，却准确捕捉到床上的动静，"牛奶在保温杯里，温度调好了。"
他的声音带着晨雾未散的沙哑，尾音轻轻扬起，像初春溪面融化的薄冰。
他变了……
岑今坐起身，看见书桌上的保温杯正冒着袅袅热气，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
他拧开杯盖，浓郁的奶香混着燕麦的焦香扑面而来，三颗饱满的草莓沉在杯底，红得像某种隐秘的心跳。
昨夜他随口提了句"想吃草莓"，没想到江以南竟记在了心里。
为什么……
为什么脑袋这么乱……
"谢谢。"
岑今轻声说，勺子碰到杯壁发出清响。
江以南终于回头，晨光从他左侧的窗棂斜切进来，在他眉骨处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的眼睛在阴影里呈琥珀色，像盛着半杯未饮的晨露，当目光落在岑今握着杯子的手上时，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怎么了……
"手别握杯身。"
他起身走过来，指尖轻轻叩了叩杯壁，"刚煮好的，烫。"
这个距离近得能看见他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岑今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雪松洗衣液味道，突然想起宋熙昨天说的话："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朋友。"
真的不像是在看朋友吗……
这种眼神到底是什么样的……
重生之前……
他从没体验过。
（二）课堂上的光影
又是物理。
物理课的阳光总是格外明亮，投影仪的光束在黑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岑今盯着试卷上的电路图，铅笔尖在"电阻"两个字上洇开小片墨迹。
江以南的笔记本摊开在课桌中央，红笔标注的重点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色泽，那些他熬夜整理的解题步骤，此刻正被岑今的指尖轻轻划过。
铃声把岑今拉回现实。
"这道题用基尔霍夫定律。"
江以南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几分克制的温和。
他侧身过来时，校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淡色疤痕，像冬日树枝上的残雪。
岑今忽然想起昨夜药劲发作时，自己攥着那道疤痕哭到喘不过气的画面，心脏猛地漏跳半拍。
急诊床上……
主刀医生……
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里......"
江以南的铅笔尖点在电路图的节点上，"电流方向错了。"
他的手腕与岑今的相触，皮肤下的脉搏跳动清晰可辨。
岑今慌忙撤回手，铅笔在试卷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线，像他此刻紊乱的呼吸。
他又走神了，第几次了？
教室后排传来窃窃私语，岑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宋熙和她的朋友。
昨天天台告别时，宋熙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写了个字——"药"。
这个动作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仿佛被人窥见了最深的秘密。
被人发现了……
"岑今？"
江以南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伸手要摸岑今的额头，却在半途顿住，指尖悬在离皮肤两厘米的地方，像被无形的玻璃隔开。
岑今看见他喉结滚动，听见自己胸腔里轰鸣的心跳声，忽然想起药瓶里的忆药，昨晚又少了一颗。
我又吃了一颗吗……
（三）暴雨前的蝉鸣
又是雨天。
午休时的天台浸在蝉鸣声里，云层正在远处堆积，风里带着暴雨将至的潮湿气息。
岑今咬下一口江以南做的三明治，番茄汁顺着指缝滑落，滴在白色校服上晕开淡红的印记。
江以南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他指尖的汁液，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擦拭自己的掌心。
怎么回事。
"下午有暴雨。"
江以南望着天际的乌云，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把黑色雨伞，伞骨上刻着细小的蕨类植物花纹，"放学后一起走。"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在递伞时指尖微微发颤，仿佛这是个需要耗尽勇气的举动。
黑色的……
雨伞……
岑今接过伞，伞柄上还带着江以南的体温。
他想起前世无数个暴雨天，自己总是独自淋着雨跑回宿舍，而江以南总是撑着伞站在走廊尽头，目光冷漠如冰。
如今这把伞的温度，却烫得他指尖发麻。
模糊的人影……
"江以南，你......"
岑今刚开口，天台铁门忽然被推开，宋熙抱着作业本闯进来，发丝被风吹得凌乱。
她看见两人挨得极近的身影，脚步猛地顿住，手中的作业本滑落几本，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她？
"我......来送作业。"
宋熙弯腰捡本子，岑今看见她耳尖泛红，想起昨天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当她将作业本递给江以南时，一张纸条从里面滑落，岑今眼尖地看见上面写着"忆药"两个字，笔迹与药瓶标签上的异常相似。
是她。
（四）记忆碎片的重量
不可能……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岑今望着窗外如注的雨帘，想起物理老师说过的"虹吸现象"，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根两端开口的导管，过去与现在的记忆在暴雨中剧烈翻涌，即将冲破某种临界值。
不可能？
江以南的雨伞很大，足以容下两个人。
他们并肩走在校园小径上，伞骨被风吹得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岑今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在雨声里，看见江以南垂在身侧的手几次想要抬起，却又紧紧握成拳头。
不可能。
"冷吗？"
江以南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打散成碎片。
他不等回答，便将伞向岑今那边倾斜，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校服很快被浸透，贴在背上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
岑今闻到雨水混着雪松的味道，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像抓住溺水时的最后一根浮木。
不可能。
就在这时，药劲突然发作。
太阳穴传来细针攒刺般的疼痛，岑今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梧桐树，看见记忆碎片在雨幕中炸裂——同样的暴雨夜，同样的黑色雨伞，江以南曾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雨水混着泪水从他下颌滴落，砸在岑今手背的伤口上："别吃忆药了，算我求你......"
为什么是他？
"岑今！"
江以南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他扔掉雨伞，双手捧住岑今的脸，拇指轻轻拭去他额角的冷汗，"没事的，有我在......"
他的眼睛在雨水中格外明亮，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岑今颤抖的睫毛，像即将决堤的琥珀色湖泊。
为什么是他！
岑今抓住他的手腕，触到他脉搏狂乱的跳动。
记忆与现实在此刻重叠，他终于想起那个被忆药封存的真相——原来在"前世"，江以南并不是冷漠的旁观者，而是那个拼尽全力想要留住他的人，那个在他每次服药后偷偷拿走两颗药的人，那个在暴雨中哭着求他"别再忘记"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五）黎明前的告白
不要是他。
深夜的宿舍里，月光像被揉碎的银箔，撒在江以南苍白的侧脸上。
岑今坐在他床边，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看见他手心里攥着两颗白色药片——正是今天从自己药瓶里拿走的。
……我。
"为什么......"
岑今的声音沙哑，指尖轻轻触碰江以南紧攥的拳头，"为什么要拿我的药？"
不是他……
江以南猛地睁眼，目光在黑暗中聚焦到岑今脸上。
他的头发还带着雨水的潮气，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像某种即将羽化的蝶。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都变得遥远，直到他忽然伸手，将岑今拽进怀里，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两人的骨血都揉碎重组。
不是他……
"因为那是毒药。"
他的声音闷在岑今肩颈处，带着压抑多年的痛楚，"你每次吃药时，太阳穴的血管会凸起，指尖会发抖，我......"
他顿了顿，喉结在岑今锁骨处滚动，"我不能再看着你伤害自己，哪怕你会忘记我。"
不是他……
岑今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肩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江以南流泪。
记忆中那些被忆药扭曲的片段终于拼合完整：原来江以南每次拿走药片，是为了减少他的服用量；原来那些看不懂的眼神，是隐忍多年的爱意；原来那句被风雨打散的"别走"，是跨越两世的执念。
不是他
"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事。"
岑今伸手环住江以南的腰，触到他后背凸起的脊椎骨，像触到记忆里某个疼痛的节点，"关于你，关于我们......"
不是他
江以南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盛着破碎的星光。
岑今看见自己倒映在他瞳孔里的模样，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忽然倾身，将嘴唇轻轻贴在他汗湿的额角，像触碰一朵终于绽放的昙花。
不是他……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台，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
岑今听见江以南剧烈的心跳声，感觉到他放在自己后背的手微微发颤，忽然想起物理课上学过的"共振现象"——原来当两颗心的频率达到同步时，连时间都会为之震颤。
不是他……
药瓶被轻轻推到床头柜内侧，岑今数了数剩下的药片：85颗。
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再也不需要它们了，因为有些记忆，早已刻在灵魂深处，无需药物维系。
不是他……
江以南的手指穿过岑今的指缝，交握的瞬间，两人都听见了对方心底的声音。
晨光里，琥珀色的湖泊终于泛起涟漪，那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是蓄满星光的海洋，等待着两个迷失的灵魂，一起沉沦，一起重生。
不是他。
真的不是他吗？
不是他吗？
不是……
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