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褪色的标本与未拆封的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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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标本册里的秘密
清晨的露水还凝在草叶上，岑今跟着江以南穿过教学楼后的银杏林。
昨夜暴雨过后，泥土里混着草木折断的清苦气息，他望着前面那人被晨露打湿的后颈，忽然想起今早起床时，看见江以南枕头边露出一角的褐色标本册。
"上周捡到的雏鸟。"
江以南忽然停在一棵老银杏树下，仰头望着树杈间的鸟巢，"翅膀骨折了，现在养在生物实验室。"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柔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那里有块淡淡的污渍，岑今记得是昨天自己打翻牛奶时留下的。
实验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玻璃罐里的蝴蝶标本在阳光下展开翅膀，蓝色的磷粉像碎掉的星空。
江以南小心翼翼地从纸箱里捧出小鸟，它的右翼缠着淡绿色的纱布，看见人来便发出细弱的 chirp 声。
岑今注意到他指尖的动作极轻，像在触碰某种易碎的梦境，忽然想起昨夜在他标本册里瞥见的画面——夹在泛黄书页间的，是一片带着齿痕的银杏叶，叶脉间用极小的字写着："2019.10.7，他第一次对我笑。"
"要摸摸看吗？"
江以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小鸟歪着头看岑今，黑豆似的眼睛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岑今伸出手指，触到它腹部细软的绒毛，忽然听见走廊传来高跟鞋的声响，还有宋熙刻意压低的声音："必须加快进度......他快想起来了......"
（二）未拆封的牛皮纸袋
物理课的随堂测验，岑今盯着试卷上的最后一题发愣。
题目是关于"时间膨胀效应"的，配图是两个交叠的圆环，像极了他昨夜梦见的场景——江以南站在环形走廊尽头，每走一步就有一个透明的"自己"从身上剥离，那些"自己"举着写有"记忆"的灯牌，在黑暗中逐渐模糊。
"又发呆。"
江以南的钢笔轻轻敲了敲他的课桌，侧脸在阳光下镀着金边，"这道题用洛伦兹变换。"
他说话时，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新添的红痕，岑今想起今早在他后颈看见的抓痕，形状竟与自己昨夜梦中攥紧的手势吻合。
午休时，岑今在储物柜里发现一个牛皮纸袋，封口用蜡油封印着，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字迹是陌生的娟秀字体。
他刚要拆开，宋熙忽然从旁边的储物柜探出头来，脸色苍白："别碰那个！"
她的手按在纸袋上，指甲几乎掐进岑今的手腕，"那是......是给毕业生的纪念册，还没到发放时间。"
但岑今已经看见纸袋里露出的一角照片——那是前世的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床边坐着低头看书的江以南，阳光从百叶窗斜切进来，在他发顶织出金色的牢笼。
照片下方有行小字："第37次记忆重置，他又忘了我。"
（三）暴雨中的追逐
下午的天空又开始堆积乌云，岑今攥着那个未拆封的纸袋，躲在教学楼后的储物间里。
雷声闷闷地滚过，他摸着纸袋上凹凸的蜡油封印，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是江以南和宋熙。
"你明明知道忆药的副作用！"
江以南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怒火，"他昨天头痛到呕吐，你还要继续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宋熙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他想起自己是实验体？想起我们一直在用忆药控制他的记忆？"
储物柜的门被猛地推开，岑今慌忙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扫帚，纸袋里的照片散落一地。
江以南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猎人瞄准的幼鹿。
宋熙捂住嘴发出呜咽，岑今看见她校服第二颗纽扣上的银色徽章，正是昨夜在药瓶标签上见过的图案——交叉的试管与银杏叶，下方刻着"记忆研究所"的英文缩写。
"岑今，听我解释......"
江以南向前一步，却在看见岑今颤抖的指尖时顿住。那些照片在地面上拼出残酷的拼图：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宋熙穿着白大褂调试药剂，江以南红着眼眶签署文件，标题是"记忆重置实验协议书"。
暴雨就在此刻砸落，岑今抓起照片冲出门去，雨声吞没了身后的呼喊。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操场，踩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模糊了视线，直到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带着雪松与雨水混合的气息。
"别跑了，求你......"
江以南的双臂圈住他的腰，像圈住一只受惊的幼兽，"那些照片是断章取义，研究所......"
他的话被雷声劈断，岑今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头顶，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四）标本册里的信
深夜的宿舍浸在月光里，岑今盯着床头的标本册，手指悬在那片银杏叶上方。
江以南坐在床尾，背对着他，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那年秋天，你在银杏树下晕倒，手里攥着这片叶子。"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标本册里的另一片叶子，那片叶子边缘焦黑，"后来我才知道，是忆药的副作用发作，你的记忆正在自燃。"
岑今翻开下一页，里面夹着一封未拆封的信，邮戳日期是2020年6月15日，收信人是"岑今先生"，寄信人栏写着"记忆研究所07号研究员"。
信封背面用铅笔写着："如果有天你想起来了，打开这个。"
"他们说，反复的记忆重置会让大脑产生抗体。"
江以南的声音带着哽咽，"所以这次我申请成为你的室友，想试着用......用真实的相处，让记忆生根。"
他转过身，岑今看见他眼睛肿得像两颗浸过水的琥珀，"那瓶忆药是我换过的，里面掺了维生素，你其实早就不用依赖它了......"
岑今拆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日期是2019年11月11日，座位号是"5排20座"。
票根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他说这部电影的时空循环像极了我们，其实我想说，就算循环千万次，我也会在每个11:11分，为你买这桶加双倍焦糖的爆米花。"
（五）黎明前的双向救赎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第一缕晨光爬上江以南的睫毛。
岑今忽然想起物理课上学过的"量子纠缠"——两个粒子无论相隔多远，都会存在相互影响。
他伸手握住江以南冰凉的指尖，触到对方无名指上淡淡的茧，那是常年握笔为他整理笔记留下的痕迹。
"我好像......"
岑今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我好像记得，有个人总是在我低血糖时递来水果糖，糖纸折成小船放在我铅笔盒里。"
他看见江以南瞳孔骤缩，继续说，"还有个人，在我每次吃药后偷偷拿走两颗，因为他说'药效太苦，要分我一半'。"
江以南的嘴唇发抖，想说什么却被岑今用指尖抵住。
岑今从枕头下摸出药瓶，倒出里面的药片——果然，除了最上面的几颗是真药，下面全是白色的维生素片。他想起昨夜起床上厕所时，看见江以南在月光下吃药的背影，原来那些被"拿走"的药片，都进了这个人的喉咙。
"以后别再替我吃药了。"
岑今将药瓶扔进垃圾桶，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们一起......用真的记忆，对抗那些虚假的循环，好吗？"
江以南猛地将他拽进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过去几年的遗憾都揉进这一个拥抱里。
岑今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笑，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你知道吗？量子力学里有个概念叫'观察者效应'，"
他的手指穿过岑今的发丝，在晨光中留下细碎的影子，"自从你开始观察我，我的时间线就再也无法回到孤独的轨道了。"
标本册被风吹开，那片带着齿痕的银杏叶轻轻飘落，盖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远处传来早课的铃声，岑今望着江以南眼睛里的晨光，忽然明白——原来真正的记忆从不需要药物维系，当两个人的目光第一次交汇时，那些被重置的时光，早已在彼此的瞳孔里，长成了最坚韧的根系。
他想起来了。
实验室。
研究院。
实验者。
失败品。
岑今想起来了。
原来，这只是他作为试验品的一次记忆重启。
原来前世的喜欢只是一堆数据。
而他呢？
而他只是一个被数据操控的一堆废铁。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地上的泪花变成红色。
反射出种种画面。
"如果你要强行装载的话，后果是……"
头发依旧是高马尾，发尾依旧是若有似无的一抹紫。
"后果我自己承担，但他是我创造的。"
那人声音很冷，两人都穿着白大褂，胸前是不同的名牌——A.cjn1002/A.sx2034。
"多说无益，但我还是劝诫你一句，记忆超载，之前的所有都会消失殆尽，这是一场没有反悔的赌局。"
那人双手交叉于胸前，身子靠在门框上，细框眼镜泛着白光："这场赌注就是你的的过去，你敢不敢？"
男人走向柱形的玻璃罐前，里面躺着一个人，右手小臂内侧有一行编号——jcx100252143。
他把手附在罩子上，一滴泪打在玻璃罩上。
实验室的门关上的瞬间隐约出现一句话。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