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午光倾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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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穿过食堂西侧的落地窗，将木质长桌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
岑今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某届学生刻下的涂鸦——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里面写着"LYF"三个字母。
西侧食堂比主食堂人少，价格也贵一些，通常是教师和家境好的学生光顾。
江以南带他穿过大半个校园来到这里，只说了一句"这里安静"，就把他安置在这个隐蔽的角落，自己转身去打饭。
岑今望着江以南在打饭窗口前挺拔的背影。
即使是排队这种琐事，他做起来也自带一种不慌不忙的优雅，白衬衫的袖口整齐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
"给。"
江以南的声音将岑今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面前突然多了两个餐盘，一个堆满了米饭、红烧排骨、清蒸鱼和炒青菜，另一个则盛着西红柿鸡蛋汤和一小碗水果。
"太多了。"
岑今小声说，眼睛盯着那块油光发亮的排骨。
这顿饭至少要花掉江以南三十块钱，相当于他在网吧工作六小时的收入。
江以南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地掰开一次性筷子，互相刮了刮去掉木刺："医生说你贫血严重，需要补充蛋白质和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医嘱。"
这个借口用得如此熟练，仿佛真的有一本医嘱摆在面前。
岑今不再推辞，小口喝起汤来。
西红柿的酸甜在舌尖绽放，鸡蛋滑嫩得几乎不需要咀嚼。
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喝到这样的汤是什么时候了——家里永远只有简单的素菜和偶尔的煎蛋。
"好吃吗？"
江以南问，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岑今点点头，没有抬头。
他感觉江以南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像阳光一样有实质的温度。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周围的嘈杂声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江以南吃饭很快，但动作依然优雅，筷子与碗碟相碰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岑哥！原来你在这！"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片宁静。
周翔像一阵风般冲过来，餐盘"砰"地砸在岑今旁边的座位上，震得汤碗里的波纹一圈圈荡开。
"我找了你半天，还以为你去小卖部啃面包了。"
周翔一屁股坐下，这才注意到对面的江以南，"哟，江大学霸也在啊。"
江以南的筷子在碗边轻轻一磕，脸上表情不变，但岑今注意到他的指节微微发白。
周翔浑然不觉，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上午数学课的趣事，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饭，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岑今小口吃着鱼，偶尔应一声。
江以南则完全沉默，目光在岑今和周翔之间游移，像是在观察什么。
当周翔讲到兴奋处拍岑今肩膀时，江以南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哎，你们知道吗？三班那个转学生……"
周翔嘴里含着饭，声音含糊不清。
"周翔！岑今！"
两个女声同时响起。
岑今抬头，看见宋熙和苏染端着餐盘站在过道上。
宋熙扎着高马尾，发梢染了一抹不太明显的紫色；苏染则戴着圆框眼镜，怀里还抱着本英语单词书。
"我们能坐这儿吗？"
苏染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江以南时明显瑟缩了一下——南秋一中的高岭之花对普通学生来说还是太有压迫感了。
没等岑今回答，周翔已经热情地挥手："坐坐坐！挤一挤更热闹！"
宋熙自然地坐在了周翔旁边，苏染则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坐在江以南那一侧，但刻意隔了一个座位。
岑今注意到江以南的身体微微向另一侧倾斜，像是在尽量拉开距离。
"岑今，你身体好点了吗？"
宋熙关切地问，"昨天你晕倒可把我们吓坏了。"
"嗯，好多了。"
岑今轻声回答，有些意外她们会知道这件事。
"苏染还想去看你呢，结果被护士拦住了，说非亲属不能进。"
周翔插嘴道，换来苏染一个羞恼的肘击。
江以南突然放下筷子，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所有人安静："你们……很熟？"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酸涩。岑今抬头，对上江以南探究的目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里面藏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当然熟啦！"
周翔大咧咧地揽住岑今的肩膀，"岑哥可是我宿舍的，上学期期末还帮我补习数学呢！"
"还有物理。"
苏染小声补充，"我电路图那章完全听不懂，是岑今午休时给我讲的。"
宋熙点点头："上次文艺汇演，我忘词了，是岑今在台下给我对口型。"
她笑着看向岑今，"你真是我们班的隐形英雄。"
岑今的耳根微微发热。
这些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想到会被他们记得这么清楚。
前世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透明人，除了周翔没人会在意他的存在。
江以南的表情变得复杂，目光在岑今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低头继续吃饭，动作比之前快了些。
阳光移到了他的后颈，照出一层细小的绒毛，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若隐若现。
"江学长，"苏染鼓起勇气问道，"下个月的物理竞赛，你会参加吗？"
江以南的筷子顿了一下："嗯。"
"那岑今呢？"
宋熙转向岑今，"你物理那么好，不报名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突然投入平静的水面。
岑今的勺子停在半空，前世就是这场竞赛后，父亲断了他的学费。
他下意识看向江以南，后者也正看着他，眼神深邃。
"我……"
"他会参加。"
江以南突然说，声音平静但不容置疑，"我们一起。"
这个宣言让在座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岑今。
周翔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宋熙和苏染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阳光此刻正好照在两张并排的脸上，将他们的表情映得分明——江以南的坚定和岑今的错愕。
"哇哦……"
周翔最先反应过来，"强强联手啊这是！"
岑今想说些什么，但午休结束的铃声适时响起。
众人匆忙收拾餐盘，江以南动作利落地将两人的餐具叠在一起，起身时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岑今的手背，一触即离。
"回教室。"
他说，声音很轻，只够岑今一个人听见。
回程的路上，江以南走在前方，背影挺拔如松。
岑今跟在他身后半步，看着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他白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翔和女生们早已跑向各自的教学楼，此刻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岑今终于忍不住问道，"关于竞赛的事。"
"我物理不好，不知道为什么被传出物理好这个绯闻……"
说道绯闻他顿了顿不再说话。
江以南的脚步没有停，声音随风飘回来："因为你会参加。"
这个回答既像答案又不像答案。
岑今不再追问，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穿过洒满阳光的校园小道。
远处篮球场上传来男生们的欢呼声，与蝉鸣混在一起，构成了六月午后的背景音。
物理课上课前，岑今发现自己的课本里夹了一张纸条：
「中午的鱼太咸了，下次换一家。」
「PS：你真的给他们补习过物理？」
字迹工整，但笔压很重，特别是"物理"两个字，几乎要划破纸张。
岑今将纸条折好放进口袋，没有回复，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李强走进教室时，江以南已经正襟危坐，课本翻开到今天的章节——电磁感应。
这位物理老师年近五十，头发花白，讲课激情四射，常常讲到兴奋处把粉笔头扔向打瞌睡的学生。
"今天我们讲楞次定律。"
李强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标题，"先回顾一下上节课的内容..."
岑今努力集中注意力，但昨晚的疲惫和上午的课程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
眼前的公式开始扭曲变形，黑板上的字迹像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
他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坐直。
"听懂了吗？"
江以南突然低声问。
岑今茫然地看向他，这才发现李强已经讲完了一个重要知识点，全班都在记笔记。
他诚实地摇摇头。
江以南皱了皱眉，从笔记本上撕下一角，快速写下几行公式推演，推到岑今面前。
他的字迹在课堂上总是特别工整，每个符号都清晰可辨。
「楞次定律：感应电流的方向总是阻碍引起它的磁通量变化。」
「公式：ε=-N(ΔΦ/Δt)」
岑今盯着这几个符号，感觉它们像天书一样难以理解。
前世他的物理确实不好，但也没差到这种程度。
或许是药物的副作用，或许是连日的疲劳，总之此刻他的大脑像塞满了棉花，任何知识都挤不进去。
"我……不太明白。"
他小声承认。
江以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看了眼讲台上正背对着写公式的李强，迅速凑近岑今，压低声音："就是当磁铁靠近线圈时……"
他的突然靠近让岑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可能是早上的牙膏残留。
这个距离近得能看清江以南睫毛的弧度，和左眼下方一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
岑今的心跳突然加速，耳朵嗡嗡作响，江以南后面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所以感应电流的方向就相反，明白了吗？"
江以南结束了他的微型课堂，期待地看着岑今。
岑今张了张嘴，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大概……明白了。"
这个勉强的回答显然没能骗过江以南。
他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变得挫败。
正当岑今想再说些什么补救时，一个粉笔头精准地砸在他们之间的桌面上。
"江以南！岑今！"
李强站在讲台前，双手叉腰，"我的课这么无聊吗？需要你们开小灶？"
全班哄笑起来。
江以南的耳尖瞬间变红，但他依然保持着表面的镇定："对不起，老师。我们在讨论问题。"
"讨论问题？"
李强挑眉，"那好，岑今，你来说说，什么是楞次定律？"
岑今慢慢站起来，手心冒汗。
刚才江以南的解释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他。
"我……"他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就在这时，江以南的笔滚到了他的脚边。
弯腰捡起时，岑今看见江以南在草稿纸上写了大大的几个字："阻碍变化"，下面画了个简单的线圈和磁铁示意图。
"楞次定律是指……"
岑今直起身，声音逐渐稳定，"感应电流的方向总是阻碍引起它的磁通量变化。"
李强看起来有些意外，但还算满意："正确。不过下次请专心听讲，坐下吧。"
岑今坐下时长舒一口气，偷偷瞥向江以南。
后者正专注地看着黑板，但嘴角微微上扬，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将那一丝笑意映得格外明显。
下课铃响起时，江以南迅速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撕下来塞给岑今：
「放学后图书馆见。我给你补物理。」
「别拒绝，这是医嘱。」
岑今看着那个刻意加粗的"医嘱"，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化开了。
窗外，六月的阳光依然灿烂，梧桐树的影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无声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