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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招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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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伟把最后一块红砖码齐时，日头到了一天最毒的时候。他的汗珠子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在洗得发白的蓝工服上洇出个深色圆圈，胳膊上的肌肉块垒分明。
他拿起围在脖子上的汗巾随意一擦，晒成巧克力色的肌肤在不久之后，又会布满豆大的汗珠。
“大伟，赶紧下来休息会儿，喝口水。”工头老杨走到脚手架下大声喊着，阳光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王大伟的确是个干活的一把好手，这么热的天，也不躲懒，但是为了避免中暑，还是得去工棚歇一会，等毒太阳落到西边去，再开工，晚上接着赶工期。
“哎，好。”王大伟在上头应道，翻身一跃，手脚灵活得像只优雅下树的黑豹。
走进工棚，一股让人两眼发酸的气味迎面扑来，工棚不大，但包工头也舍不得装台空调，只按了几个大风扇，虽然进去跟蒸桑拿一样，但有总比没有好，工人懒洋洋地躺着坐着，有打瞌睡、聊天的，反正心静自然凉就行。
“大伟哥，你看看对面那幢玻璃大楼，在里面打工是不是都能免费吹空调啊？”靠着王大伟旁边坐着的小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写字楼，语气羡慕地说道。
小李也是可怜孩子，六岁的时候，父亲在工地上打工，一脚踩空从五楼坠下来，全身瘫痪在家，因为没出人命，开发商也没赔多少钱，找开发商打官司还说是因为没戴好安全帽，母亲受不了跟人跑了，一直没再出现过，爷爷早早就过世了，只靠着奶奶捡破烂，种两亩地和领着每个月两百块钱的低保，勉强过日子，小李初中一念完，就跟着他们村里的包工头出来在工地上打工，到现在已经三个年头了。可能从小营养不良，整个人黑黑瘦瘦的，像根火柴棒。
“那栋楼也是你们建的？”王大伟没有回小李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小李点点头，依旧望着对面的写字楼，那写字楼的外立面全部镶嵌着蓝汪汪的玻璃，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折射着天空和云朵，对面的人只要稍微一低头，就能看到脚下还有一个灰扑扑的工地，而他们抬头努力望，也只能看到一块块玻璃。
“那你可以进去看看。”
小李摇摇头，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脖子，明明这栋楼拔地而起的时候，只有他们的参与，但真正建成之后，却跟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连大门都不敢踏进去。
小李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他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反正他就是没有好命，他信命。
王大伟低头看向小李的发旋，小李的睫毛有点长，因为脸又尖又瘦，反而衬得眼睛格外的大，跟你说话的时候，黑漆漆的眼睛就会很认真地盯着你，好像很害怕错过你说的话似的，认真到有些紧张。
“你可以进！”
小李果然诧异地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工头老杨突然又在外面喊，“大伟！你表哥找！”
张金贵踩着掉皮的皮鞋过来，手里塑料袋哗啦响，“大伟，吃午饭了没？给你捎的煎饼，你嫂子烙的。”顺手拿了块饼递给小李，小李识相地挪了一下屁股，把位置让给张金贵。
张金贵瞅了眼四周，压低嗓子，“哥给你谋了个好差事，城西有个大户人家招保镖，我把你推荐过去了。”
“合同没到期。”王大伟拧开水壶，吹开里头飘着的几粒枸杞，喝了一口水。
“那合同都是随便乱写的”张金贵把煎饼塞他怀里，“一张破纸，有啥好在乎的。”
“不想去。”
“一天顶这儿四天工钱！还包吃包住！”张金贵伸出八个手指头，语气愤愤道，“不是你说你想攒钱娶老婆吗？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上半年在家种地，挣不到钱，我给你介绍到这块工地上，现在有这样的好工作，你干啥不想去？”
“懒得伺候有钱人。”工地上的活就是耗体力，闻着煎饼的味道，王大伟感觉又饿了，撕了两口吃了起来。
张金贵急了，“你就是保镖，不需要伺候人，你，你还是个退役的，专业对口啊！要不是人家要的是保镖，我自己都给自己报名了。”这工资，这待遇，虽然他已经混到了劳务公司的业务经理，但是真的狠狠心动了。
最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是，为什么那边一定要指定要他表弟，王大伟呢？其他人都不行。
王大伟瞥了一眼张金贵，语气淡然道，“你收了多少佣金？”
张金贵尴尬地笑了两声，随后举起大拇指，“大伟啊，你就是这个，那明人不说暗话，就收了这个数。”张金贵比了个六的手势。
入职人当月工资的百分之六十，难怪金贵这么上心，这比他一个月的工资都还高。
“那我有个条件。”
“不管什么条件，只要我张金贵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张金贵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
“给小李找一个在对面上班的岗位。”
“啊？”张金贵傻眼了，小李？学都没上几年那个？像猴子的那个？“对面大厦可是陈氏集团的，我都进不去，你让小李进去上班？”
“找不到？”
“...，能能能，保证能。”等会就回去看看有没有保洁保安的岗位。
顾栩生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几乎要掐进橡木窗框。
三十二层高的月光漫进来，在他定制西装上割出冷白的裂痕。前世王大伟是在什么高度坠崖的？156.2米——那人将他护在身后，硬生生扛了十七发子弹，把他捆在崖边伸出来的树干上时，血正顺着迷彩服袖管滴在他白色衬衫上，对着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这树枝撑不起两个人的重量，顾先生，再见。”
“这次换我捆着你了。”顾栩生对着虚空碰杯，咽下大半杯波尔多红酒，老天待他不薄，他怎么能辜负这番心意？
顾栩生抚过照片——这是白天自己绕道经过工地时偷拍的，像素清晰的画面里，王大伟正用建筑钢筋拗成支架，绷紧的脊背线条，脖颈处滑落的汗珠，让他喉咙一紧，上辈子，王大伟连张照片都没有留给他。
看着看着，顾栩生突然笑了，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发出忍耐般的叹息声，“马上，就要见面了。”
电子钟“滴”地一声跳向23:00。
助理简言推门而入，“顾总，您上午交待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保镖明天上午八点钟到岗...”，停顿了一下，“您要见一面吗？”
简言实在感到匪夷所思，早上在车里跟顾总汇报工作时，顾总突然要去陈氏集团总部A2楼建筑施工地，陈氏集团跟顾氏集团一个在S市的南边，一个在北边，绕路都要绕一个多小时，然后在那看了半天，又让他联系王管家，让王管家去找一家叫阳光劳务公司的业务经理，招一个贴身保镖。
虽然作为顾总的私人助理，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已经把“多听多看不说”的基本原则牢记心间，但是真的一头雾水，而且打击也很大，捉摸不透上峰的心思了，怎么办？他总感觉今天的顾总跟以往的顾总不太一样，可能发号施令的时候语句更短了？
失业的危机感突然涌上心头。
顾栩生转身，一半的眉眼隐没在黑暗中，另一半在灯光的照耀下，精致又明亮，因为刚喝过红酒的关系，红润的嘴唇轻启，“你说呢？”
简言冷汗瞬间冒出来了，按理说是不用的，都是王管家的事啊！但是失业的危机感刺激肾上腺素飙升，简言飞快回答，“明天您一睁眼，保镖就会出现在您的面前。”
远处，乌云正在吐出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