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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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0
派出所门前的梧桐叶被晒得卷了边，安井蹲在树荫下刷手机，大腿内侧的淤青被牛仔裤磨得火辣辣地疼，他起身对着旁边的警车车窗理了理刘海，收起墨镜时，看见许彻拐进院子。
“许警官。”安井跳起来冲他招手，大腿肌肉牵扯得他呲牙咧嘴，“您上班够晚的。”
“出警去了。”许彻目光扫过他明显重心偏移的站姿，“伤着腿还穿牛仔裤？”
“这不讲究时尚完成度吗。”安井笑嘻嘻地凑近。
许彻挑眉正要说什么，接待厅里突然传来喊叫声，他快步走过去，安井赶紧跟上。
屋里一身酒气的中年男人破锣嗓子震得玻璃窗嗡嗡响：“凭啥不给我改！那是我亲爹！”
“赵有德先生，您父亲意识清醒时立的遗嘱，我们确实无权干涉。”许彻的声音裹着几分冷峻，“您要觉得财产分配不公，可以走法律程序。”
“放屁！那老东西就是被狐狸精骗了！”男人一脚踹向连排铁椅，力道大得硬生生给踹移了位，安井看着都替他脚疼，“你们警察他妈的就是收钱了！你们这些贪官养的狗！”骂完又猛踹椅子。
“赵有德！”吴警官严厉地呵斥着他，“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三条，涉嫌扰乱单位秩序！第一次警告——立即停止损毁公私财物！”。
“第二次警告！根据第五十条，你正在阻碍人民警察执行职务！”吴警官侧身避开飞来的水瓶。
“你们来啊！狗娘养的，你们看老子信不信邪！”
“第三次警告！再实施辱骂将构成第四十二条侮辱行为，现责令你立即停止！否则将依法采取强制措施！”
“赵先生！你冷静一点。”林小满正要上前，被许彻一把拉回来，男人的巴掌擦着她耳际掠过。许彻左手虚按在执法记录仪上，抬脚就踹倒男人，随即利索地将他反剪在地，膝盖虚压住对方后腰。
“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男人趴在地上哀嚎。
“执法过程全程录音录像。”吴警官半蹲下来，金属手铐咬合声清脆：“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八十二条，现依法对你进行传唤。你有权陈述申辩，但必须如实回答询问，小刘给他带走！”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安井站角落里看着收拾残局的警察叔叔们，心想自己是不是得说点什么。
“好！”他憋出一个字拍了拍手掌。
小满正要笑，一看许彻的脸色不对连忙合上了嘴。
“林小满！警衔晋升培训第八课时怎么教的？”许彻的下颌绷成一条线，“三级警告期间非警戒人员必须保持安全距离，你拿课程书盖泡面了？”
小满垂头盯着鞋尖：“当时赵有德情绪......”
“情绪？”许彻向她逼近，“依照《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第二条，警察制止行为分口头制止、徒手制止、使用警械制止三个阶段，你当第三次警告是给嫌疑人的过家家倒计时？”
安井看着年轻女警眼眶逐渐泛红，赶忙转身避开默读起墙上的锦旗。吴警官在扣押清单上签完字，把笔往许彻方向一抛：“小许重点说说她错哪儿了。”
“第一，在嫌疑人出现暴力升级征兆时，未按规定退至掩体后方观察。”许彻用笔尖戳着接警台钢化玻璃上的裂纹，那里还沾着赵有德的口水，“第二，擅自进入武力控制区导致嫌疑人转移攻击目标，要不是我拽你，你现在还能站在这？”
林小满摩挲着衣角，头更低了，“我想着他可能听得进女警劝......”
“劝？”许彻拿笔指着被踹变形的铁椅腿，金属断面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对处于兴奋期的嫌疑人，武力震慑后强制带离远比‘劝’好使。你那些心理学话术，留着给清醒的人用。”
“小林。”吴警官走过来拍拍她的肩，“上个月老张怎么进的ICU？就是被‘可能听得进劝’的瘾君子捅的。”
安井后背一凛，没敢转头。
“现场处置规范没抄满十遍不准碰调解笔录。”许彻恢复到日常语气，“另外，你的阿玛尼405暂时没收一周。”
大厅里没人再说话，只有收拾东西的声音，安井都快把墙上几面锦旗背下来了，终于在余光里看见有人靠近。
“看什么呢安老师？”许彻跟着他一起往墙上瞧。
“哈哈。”安井尴尬一笑，指着墙上的锦旗念出来“‘家庭矛盾不用愁，许警官调节有一手’，夸您的呢，写得真好！”
“你那伤……”
“许哥！”接警员喊住他，“东柳社区赵大爷闹起来了，”他把材料递给许彻，“马所让你跟小陈一起过去看看。”
许彻接过材料走到门口，回头看见安井有些无措地站在一边看他。
“你……”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跟同事打了声招呼，“跟马所说一声，我带个编外调解员一起去了。”
15:10
“许警官，我跟着一起不算妨碍公务吧。”安井坐在警车后排难掩兴奋。
“你不是熟知法条吗。”许彻从后视镜里笑他，“一会到了站远点，不要瞎打听不要乱说话。”
“明白！”安井掏出兜里的口罩戴上，“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十几万的粉丝你还挺谨慎。”
安井愣了，借着被口罩挡住的机会撇了一下嘴，“许警官这么忙还看我微博呢。”
许彻没想到他会抓这个重点，瞟了他一眼，“三番五次出现在民警办案现场，我总得特别关注一下。”
安井没接话，许彻也沉默了，开车的小陈警官为了调节氛围开始聊食堂中午的菜，什么西红柿炒番茄，土豆炖洋芋。
“辛苦了。”安井看着小陈警官的后脑勺想。
下车时，安井想了想还是把口罩摘了下来，戴口罩从警车里出去好像更引人注目。
东柳社区活动中心的绿漆木门歪斜挂着，八十年代风格的红砖墙前聚着黑压压的人群。穿老头衫的大爷坐着轮椅，正用保温杯砸着拆迁公示栏，玻璃橱窗在刺耳的鸣响中碎成一片。
“身残志坚。”安井脑子里蹦出个词儿来。
“来了来了！”围着蓝布围裙的煎饼摊主最先喊出声，人群像退潮般分开条道。几个戴红袖标的大妈立刻围上去，七嘴八舌的方言混着唾沫星子往外蹦：“这老头三天砸了两次社区办公室！非说置换房面积少算五平！”“赵老头厉害着呢，坐着轮椅打遍小区无敌手。”
安井贴着墙根往后躲，突然被拽住手腕。许彻掌心的薄茧蹭过他腕骨，“你站那边。”他指指角落的车棚，温热触感稍纵即逝，“要是打起来，你以群众身份拍清楚他先动手。”
没等安井反应，大爷的保温杯就戳到许彻眼前。
“赵大爷，置换协议是您儿子签字确认的。”许彻展开文件，手指划过户型图，“采光井位置调整后，实际使用面积比原来的甚至多了三平米。”
“你放屁！”不锈钢杯在墙上炸开一朵褐色茶花，枸杞混着胖大海的残渣顺着墙皮往下淌，在“文明社区“的铜牌上拉出黏稠的痕迹。
赵大爷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我祖宅值五百万！你们官商勾结！”
许彻按住他的手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比轮椅上的赵大爷低了两寸。从文件里抽出的蓝图在膝头铺开时，安井看见许彻后颈被汗浸透的衬衫领口。
“置换房在5层，配有无障碍电梯。”他指尖敲在效果图某处，铅笔标注的记号新鲜发亮，“这里能看到您老宅移栽的桂花树。”
赵大爷顿了顿，许彻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副老花镜，“您对着晨昏线看。”他侧身让开阳光，图纸上的建筑剖面图顿时有了明暗，“冬至日光能照到沙发这个位置，和您原来习惯一样。”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许彻又从文件里抽出张泛黄的照片，塑封边缘被摸得起了毛边，那是张黑白全家福，穿海军衫的小男孩坐在桂花树下。
“上周去档案馆翻拍的。”许彻把照片递给大爷，“您说老宅最舍不得朝南的太阳，开发商特意请设计师调整了阳台角度。”他忽然转向煎饼摊主，“王叔，您家置换房在赵大爷对门吧？那棵桂花树移栽时您是不是还帮着培土了？“
被点名的男人搓着围裙直点头：“可不！赵哥那棵金桂香得很，移栽那天我还说可千万得小心了。”
赵大爷摸索照片的手有些发抖，老年斑在阳光下像撒落的桂花瓣。许彻手指在图纸某处画圈：“物业说这层阳台统一装防腐木花架，您那些宝贝兰花有去处的。”
“你咋知道我爱养兰草？”老头嗓门低了八度。
“上个月暴雨，您不是抱着君子兰在社区值班室躲了一宿？”许彻把蓝图折成巴掌大，塞进老人胸前的口袋，“所里还收着您掉的养护笔记，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回来。“
许彻站起身时，安井看见他警裤在水泥地上蹭出两道灰印。
“都散了吧。”他冲大家挥挥手，“搬新家的时候我请大伙儿吃乔迁酒。”
安井在众人的叫好声里笑出声。小陈警官叫上煎饼摊主一块，送偃旗息鼓的赵大爷回家。
“是刘德白吧？”安井还沉浸在风波消散余韵里，突然被人拍了肩膀。他回过头，两个不认识的大妈正上下打量着他。
“？”许彻向他发出疑问。
“是我。”安井回以大妈微笑，“我是刘德白。”
“哎呀！我就说像！”两位阿姨兴奋地拉起安井的手直晃悠，“你演的?今夜无人睁眼?我俩从头追到尾，你真人比电视里帅一百倍！”
“谢谢，谢谢姐姐们喜欢。”安井的营业状态拉满。
“可惜你死得太早了。”大妈不满地撇撇嘴，“到第三集哏儿的一下你就没了，我伤心好几天呢。”
“没关系，这不是看见我真人了吗？”安井笑笑，冲着面色难言的许彻说“许警官，你帮我跟姐姐们合个照吧。”
“可以吗？”大妈生怕安井反悔，迅速掏出手机塞给许彻，“太好了，那刘老师你一会再给我手机壳上签个名。”
……
“好，看这里，三二一，茄子。”
16：30
“小陈，你回去记得把赔偿明细做成电子版发给赵大爷儿子。”
“好的，许哥。”
交代完许彻看着手机没再说话，沉默一直延续到车开回派出所的大院。
“许警官。”安井看着派出所的蓝白配色觉出不对来，“咱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得上班啊。”许彻解开安全带下车。
“那我刚跟你出去干嘛啊？”安井连忙跟下车，“我在这等你不就好了吗？”
“你是真愿意在这等着，还是出去看热闹？”许彻没看他，大步往前走。
安井悻悻没说话。
走到平常的接待大厅旁，许彻没进去，示意安井跟上从拐角的楼梯上了二楼。
“医务室在二楼。”许彻解释了一句。
穿过挂满锦旗和“先进基层单位”奖状的走廊，许彻打开了医务室的门，消毒灯在钛合金地面映出幽幽的蓝光，空气里浮动的消毒液味道与雪松香缠绕出微妙的平衡。
“我看看你这伤怎么回事。”许彻拿出一堆医药用品摆在诊台上。
“就在这儿啊。”安井下意识抓紧了裤腰，“不合适吧。”
“那个屋有一次性病患裤。”许彻指指身后的门，“我造成的伤我需要亲自确认后才能做下一步判断。”
“你是警察你说了算。”安井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进屋换了裤子，卷好裤腿出来。
许彻一看那受伤的地方通红，就知道安井穿的牛仔裤有多紧。
他戴上手套，拿着湿冷的棉签擦拭那片青紫，疼得安井直抽冷气。
许彻皱了皱眉，“一会给你我私人医生的电话，你明天可以联系他做个全面检查。”他指尖微凉的温度透过橡胶手套传到安井腿上。
“我国公务员的工资都能用得起私人医生了？”安井惊讶的表情不像装的。
“不用私人医生，”许彻拧开一瓶喷剂按下，“这瓶喷雾就能顶你半个月通告费了。”他用指腹抹开安井腿上的药水，却发现安井意外的没有反应。
安井低声问他“阁下何人？”
许彻觉得有些好笑，摘下了手套扔进垃圾桶，“在下正是财经频道专访的许吉安的儿子，许彻。”
报上家门，他站起身，从桌上的铝盒里取出印着不知名logo的冰敷袋递给安井，“冰敷二十分钟今天就可以了。”
安井捏着瞬间降温的冰袋，认真打量起这间医务室来，视线停在壁柜里的AED、WCD上，许彻顺着他的目光介绍：“去年防猝死警情置办的。”
安井的目光又转向别处。
“美敦力新型便携式ECMO。”
安井又摸了摸屁股下面坐着的床。
“Fresenius医疗床，你看到的所有。”许彻的少爷劲儿溢出来两分，“包括这间医务室，都是我置办的。”
看着眼前的警察，想到他刚刚还蹲在地上给老头儿讲多出来的三平米，安井只觉得这个世界好疯狂。
“许警官。”安井叫他，“你有点分裂吧。”
许彻思考了一下，点点头，“没准儿。”
“那你刚刚直接给大爷换套精装房不得了？害得我还搭出去俩签名。”
“那是两码事。”许大少的警察人格赶了回来，“补偿方案每平米多给三百，比塞钱干净。”
“许警官，”安井看着他，“你为什当警察？”
17：00
微博同城榜#警察派出所打人#的词条窜到了第七位，词条附着的图片里，是许彻踹人的模糊画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