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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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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没怎么受伤,你别那么激动行不行…啊?”
“你们再那么任性不报告组织就去救人下次我见到的就不是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什么叫我不激动!?”
“还有,人家报案人还在车上呢!?你们tmd就不知道考虑周全一点!?”
“……”
吴鸣头还有些昏沉,他身体侧翻着,对着窗玻璃——啊,又回来了,熟悉的病房。
透过窗户看,林瑾应该是他们其中受伤最轻的一个,最起码能站起来,旁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不知道是谁,听起来像上司。
“好了好了叶姐,”林瑾举手投降,“绝对——没有下次。”
吴鸣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角缝合线,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里,隔壁床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
“陆大爷终于醒了啊。”那个被称为“叶姐”的女生把抱在胸前的手垂了下来,望着陆未,“那种情况下还敢和一个病人打架,也就你行了,是吧?”
陆未脑子还没太清醒,愣了会,说:“还没打起来。”
“我得夸你?”女人拿着双大眼睛瞪着他,但陆大爷果然一副大爷模样,没理会她。
“要不是爆炸原理你们还远6层楼,现在我现在的就真的是具尸体了。”女人说,“昨天那栋烂尾楼你猜死了多少人?”
“多少?”林瑾凑过来。
“就一个。”
“什么??”
“一个。”女法医竖起无名指,望着陆未抬起的眸子,“昨天是周记去勘察的现场,那栋楼连物业都没有,两年前就没在这片住了,在那住的人不多,基本上就只是暂时安个家,躲个雨什么的。”
“还有,周记说死者动作很僵硬,姿势很奇怪,像定住了一样。”
吴鸣侧着身,偷偷听着。
动作僵硬,姿势固定,很大一部分嫌疑——烧的不是活人。
“我们在剖析的时候发现,死者呼吸道内没有炭末沉积,黏膜没有热损伤。”
这是在证实,是死后焚尸。
“说明烧的是具尸体?”林瑾问。
“对。”法医点点头,“目前案发现场已经被封锁了,除了推测到是死后焚尸以外,基本上无法确定任何消息。”
陆未在床上开口:“ DNA测出来了吗?”
“人暂时已经确定了,”法医说,“叫周公。”
周公。
吴鸣愣了下。
这人他认识,住他隔壁,还是个很热情的人,经常请人喝酒。
周公在吴鸣的印象里总是邋里邋遢的,和谁似乎都聊得来,是个生活上的loser,所以容易给人敞开心扉。
尤其是喝醉酒了,连离过婚坐过牢都敢往外说,也不耍酒疯,就是光扯话,吴鸣知道他第2天就记不住了,偶尔也会陪着他说两句。
但这人死了,突然就没了,还死了好几天被人烧了。
什么时候的事?
吴鸣仔细想想,好像是有几天,周公和吴鸣说,他要离开这栋烂尾楼了,要去更好的地方了。
还说叫吴鸣不要放弃自己的生活。
死了?
“技术部去查了这个人的身份,被诬陷坐过牢,可能是因为这个才离了婚,前妻叫…”法医顿了顿,又继续说,“叫聂招娣,还有个女儿,叫聂小安,在读五年级。”
“周公这个人人际关系挺好的,去公司问都说这人是老好人,存在感挺低的。”
“所以我们推测…”法医把手撑在病床上,“死者是自杀。”
吴鸣僵住了,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躺着。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吴鸣听见棉签滚落金属托盘的轻响。
他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后腰纱布被冷汗洇出深色痕迹。
“实在没任何线索了。”叶法医的圆珠笔在报告上划出沙沙声,“周记在排污渠找到半截鞋印,42码,除了这个,没办法了。”
陆未的佛珠突然发出清脆碰撞。
吴鸣对面床头的金属栏杆映出他转腕的动作——这是四年前审讯时养成的习惯,每当发现矛盾点就会下意识盘珠子,他还笑过,说他是佛系少年。
“现场监控呢?”
“很幸运的是爆炸点不在供电箱附近,但是不幸的是暴雨冲垮了供电箱。”林瑾的声音从窗边斜插进来,高达挂件磕在窗台发出叮的一声,“附近倒是有个码头那边的船坞摄像头拍到点东西。”
吴鸣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
“有个穿雨衣的人影,背着双肩包。”叶法医突然抬高音量,“陈先生,枕头要掉了。”
!!!
吴鸣僵着脖子转头,正对上三双眼睛。
陆未的视线像手术刀般刮过他锁骨处的旧伤,那里有块皮肤呈现不自然的瓷白色——当年弹片削掉的皮肉,如今贴着层人造硅胶。
“啊。”吴鸣半笑不笑,“刚醒。”
“……………………”
“你们聊。”他撑着床栏起身,病号服下摆扫过陆未床尾。
金属床架突然发出刺耳摩擦声,佛珠擦着他手背滚过热流。
陆未。
“去哪?”
“放个水。”
吴鸣甩开输液架的动作太熟练,医用软管在半空划出苍白的弧。
他能感觉到陆未的视线钉在脊梁骨上,仿佛要透过那层单薄衣料灼出弹孔。
管他的。
洗手间的镜面爬满水渍。
他盯着镜中人凹陷的眼窝,食指抚过鼻梁那道微不可查的接缝——四年前手术留下的唯一破绽。
门外传来战术靴底碾灭烟头的声响,很轻,但足够让他后颈汗毛直立。
“陈先生用右手开的水龙头。”
陆未的声音贴着门缝渗进来,惊得吴鸣手抖。飞溅的水珠在镜面炸开,他这才发现自己左手指节正无意识蜷成弧度。
“陈先生从前是左利手吧?”佛珠撞在门框上发出哒哒轻响,“挺辛苦。”
吴鸣扯下纸巾慢慢擦手。
“不是,”吴鸣眨了下眼,劣质纸屑黏在指缝,像极了那年码头上沾到的火药渣,“陆警官对病患隐私挺感兴趣。”
“我对西郊烂尾楼的住户更感兴趣。”门缝下的阴影突然逼近,“尤其是总在案发前消失的住户。”
沾血的棉签从掌心滑落,在瓷砖上弹了两下。吴鸣弯腰去捡,听见自己脊椎发出生锈齿轮般的咯吱声。
陆未的鞋子尖抵着门槛,黑色皮革上沾着西郊特有的红土。
没认出来,很好。
“喔,这样啊。”他直起身时晃了下,手肘撞开虚掩的门。
陆未后撤半步,佛珠擦着他鼻尖掠过檀香味,吴鸣继续道:“让让,警官。”
“陈先生认识吗?”陆未的拇指按在平安珠上,那是唯一刻了字的木珠,“周公。”
“你查我了?”吴鸣答非所问,“不认识。”
吴鸣摸向空空如也的裤袋。
四年前总在这里藏薄荷糖,现在只剩半盒吃剩的止疼片,他隔着膜搓了搓其中一颗药丸,竟有种说不出的苦味。
“不认识?”
阴影突然笼罩过来。
陆未的食指抵住他颈侧人造皮肤边缘,热度穿透硅胶直刺旧伤:“现在得查了。”
消毒水气味在两人之间凝结成冰。
吴鸣能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骤然收缩的瞳仁,像被捕兽夹卡住的困兽。
走廊传来林瑾哼跑调的小苹果,厚重皮鞋碾过地砖的声响越来越近。
“…我草陆未!”林瑾过来看到的景象就是——两个还穿着病号服的人互掐,一个掐脖子,一个咬手腕,像是马上就要干起来了。
“你们有仇啊!?”林瑾压着声音吼了句,旁边的那个女人挂了工作牌,吴鸣看清了,叫“叶双冬”,法医。
叶双冬脸都气黑了,一把把两人拉开。
吴鸣猛地后仰,后脑勺磕在瓷砖的闷响里,他看见陆未收手的姿势——那是特警队标准的擒拿收势,指节还残留着掐住他咽喉的力度。
“呃…你们在厕所开案情分析会?”林瑾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叶姐说尸检有新发现。”
“分你妈。”
吴鸣不知道哪里感受到了压迫感,突然站正了。
“刚说你行,你飘了?陆队,啊?”叶双冬胸口起伏着,气压很低,转而看向吴鸣,“这种情况你完全可以举报的陈烬先生,把他位置搞下来都行。”
三个人都没说话,没一个人敢说话。
“你真的很行啊。”
“还有,陈先生,”法医继续说着,“现在你作为第一嫌疑人,请跟我去局里一趟。”
审讯室顶灯在金属桌面上投下惨白光圈,吴鸣盯着自己虎口处被佛珠压出的红痕。
这么久以来,再一次回到警局,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吴鸣有些惭愧。
冷气开得过于充足了,顺着铁椅爬进裤管,肋骨的钝痛被空调吹得愈发鲜明。
叶双冬用保温杯底敲了敲尸检报告:“陈先生住七楼东户?”
“是。”
“周公也住东户。”陆未的战术靴尖抵着桌腿,佛珠缠在腕间像条盘踞的赤链蛇,“陈先生认识吗?”
“不知道。”吴鸣把冻僵的指节缩进袖口,炸一下眼睛,“楼里住着耗子蟑螂蜘蛛,应该没住过人。”
“上周三暴雨夜。”陆未突然翻开物证袋,半枚沾着红土的烟蒂滚到桌沿,“七楼东户窗台,这个认识吗?”
叶双冬的钢笔在记录本上悬停,墨水滴落洇出个黑洞。
“…烟头?”吴鸣后仰时铁椅发出刺耳摩擦,“那天下楼买止痛片,风太大了,飘上去的吧——陆警官见过台风天塑料瓶满天飞么?”
“见过人冒雨翻进邻居窗户么?”陆未突然把监控截图甩上桌,暴雨中的黑影正攀着排水管挪向七楼东户,“前天晚上十点四十七分。”
照片边缘沾着咖啡渍,像素模糊得像是蒙了层雾。
吴鸣盯着黑影腰间晃动的挂件——是枚被雨水泡胀的奥特曼钥匙扣,上周帮楼下捡垃圾的阿婆修三轮车时丢的。
“…什么时候有的监控?”吴鸣瞥了一眼,“这不是我啊。”
空调出风口突然喷出团白雾,冰碴子似的砸在鼻梁上。
“十点我在社区卫生站。”吴鸣把输液留置针的淤青转过来,“护士站的监控可以证明。”
“十点五十二分拔的针。”陆未指节叩在护士值班表复印件,“从卫生站步行到烂尾楼需要七分钟——和预估死亡时间很相符啊。”
叶双冬拧保温杯的动作顿住,枸杞顺着水流打旋。
吴鸣觉得太扯了。
“还有昨天,从拔针头从医院走出去,被我们撞到送进医院,就一直很慌着回去,真的要让我们送你回去的时候却很磨蹭,甚至时间刚好…”
刚好个屁。
吴鸣忽然笑起来,眼尾挤出细纹:“陆警官觉得我能预知爆炸时间?”
陆未也笑了。
“觉得你一个病人能在七分钟内完成攀爬七层楼、布置□□、清理现场痕迹,”陆未把现场照片一张张铺开,燃烧的承重墙钢筋上残留着液压钳齿痕,“以及伪造自杀现场?”
爆炸,自杀…
余钦…
「队长…对不起……」
「吴鸣…吴队…我求求你……」
奥特曼钥匙扣在物证袋里泛着水光,塑料眼珠被烧得外凸。
“似乎不太像…”
吴鸣脑子太晕了。
一幅幅场景不断的重现在脑海,吴鸣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很不自然的下垂。
他欻的一声站了起来。
“那我可以走了吗?”吴鸣打断。
“除非你根本就没有病。”陆未没有理会。
叶双冬的钢笔在纸上拉出长痕。
“行了,陆未,我来。”
审讯室顶灯在金属桌面折射出刺目白光。
叶双冬拧开保温杯,枸杞在热水里打着旋:“西郊烂尾楼共18层,只有7楼能住人。”
她将现场照片推到吴鸣面前,“承重墙被白蚁蛀得只剩空壳,其他楼层门框都变形了。”
“就算你不是,你也走不了,警局会负责你的住所。”
照片里的铁门歪斜着,门锁锈迹斑斑。
吴鸣的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翅般的阴影,他张着嘴没说话,干脆闭上了。
“陈先生住东户01室。”陆未的战术靴尖突然抵住桌腿,“隔壁02室住着死者周公。”
佛珠擦过不锈钢桌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吴鸣的指甲无意识刮蹭着留置针胶布,劣质胶布边缘已经翻卷,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肤。
吴鸣眨了下眼睛。
“陈先生抽这个牌子的烟?”叶双冬突然将物证袋甩上桌面,半截沾着红土的烟蒂在密封袋里滚了半圈。
暗蓝色滤嘴被雨水泡得发胀,依稀能看见“玉溪”字样。
吴鸣的喉结动了动。
上周三暴雨夜,他确实在窗台抽过半支烟,烟灰被狂风吹进排水管——但烟蒂应该早就冲进下水道了。
“烂尾楼排水系统三年前就报废了。”陆未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指尖敲了敲现场勘察报告,“我们在七楼东户排水管发现二十七枚同品牌烟蒂。”
“抽个烟怎么你了,陆警官不如直接说怀疑我杀人。”
法医打断了吴鸣,了断道:“当然不是,只不过目前线索确实只有您一个人而已。”
“可以走了吗?还是说继续把我关在这?”
陆未的佛珠不知何时缠到了指间,檀木珠子碾过审讯记录本的边角:“陈先生锁骨处的疤很特别。”
冷气突然灌进领口,吴鸣下意识想捂住颈侧——那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瓷白色疤痕,人造皮肤在强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珠光。
“…小时候烫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生锈的弹簧。
“三度烧伤的疤痕呈树冠状。”陆未突然倾身逼近,佛珠擦过他手背,”陈先生的伤疤边缘为什么这么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