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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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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开学报到前,我们搬到了南县一中附近的新出租屋。
我们租的是一个老奶奶家自建房的二楼,两室一厅,宽敞而且还有一个专门的小厨房,李坚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挤在小小的阳台做饭。
但这房子也有一个缺点,就是光照不好。楼与楼之间太密集,平时阳光照不进来,晒衣服都得拿到楼下去,晚上回家也没有路灯,李坚每晚都得等在路口接我下晚自习。
虽然麻烦了点,但也能接受,毕竟学校附近陪读的家长那么多,房租普遍偏贵,我们的预算摆在那里,能租到现在这个屋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新出租屋离南县一中近,我上学方便,但李坚上班就不太方便了,我看他每天为了上班起得比我还早去赶公交,心里都替他累得慌,所以我瞒着他用打暑假工攒下来的钱给他买了辆代步小电驴。
也不能说是给他买的,应该说是给我们俩买的。我上高三压力大失眠的时候,李坚每晚就骑着这辆小电驴带我在城区里四处游荡。
小电驴带起的阵阵微风,在那段时间安抚了我焦虑不安的内心,让我察觉出一丝岁月静好的味道。
真是神奇,曾经一度自我折磨到想要去死的人,竟然也学会从痛苦中过滤出幸福了。
中考出成绩的时候并没有排名,我只知道自己被南县一中录取了,等到新生开学那天我体会到了一把巨大的落差。
南县一中把一千名新生的入学成绩从高到低排好贴在了公布栏,我一路看过去,在最后一张纸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初中的时候我好歹还是全校前几名呢,到了这里竟然是倒数,鸡头一下变凤尾,说不难过是假的。
因为这种落差,我到新班级见到新同学的时候都有点抬不起头来。我被分到了高一十一班,这个班上没有我认识的人,所以我只能尴尬地抱着书包一个人坐在靠窗的角落里。
新班级不缺自来熟的人,第一天见面就能打成一片,他们交流的话题围绕着成绩展开,每个人的口径都出奇地一致,都说自己中考前完全没有准备,考试的时候也没有发挥好,本来还以为考不上南县一中了,结果没想到竟然考上了。
个个都说自己没考好,一问排名,这个第九名,那个十二名……
这也算是学生时代的一种“小虚荣”了吧。
我虽然有些难过,但是并没有挫败,这只是入学成绩而已,高中三年我有足够的时间往上追赶。
高中不像初中,数学和物理对我来说变得有些吃力,高一第一次月考我的物理甚至只考了十三分,和其他考个位数的同学一起被教物理的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大骂特骂了一顿。
带着啤酒瓶底厚的近视眼镜的班主任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女生学不好物理很正常,她们没有男生理性,可你个男生也学不好是怎么回事?连女生都不如?我看你还是把心思放历史地理上去算了,趁早准备准备去学文科!”
站在我旁边一个内敛的女生被他这番带有偏见且针对性极强的话刺激得当场哭了出来。
在面对老师的压力这一块我早有经验,虽然心里鄙夷,我面上却毫无反应,八风不动任由班主任咆哮。
这么一顿骂并没有打击到我什么,反而激发了我的斗志,我还非要把数学和物理学好。
我的其他学科成绩还算过得去,所以我把晚自习的时间都花在了数学和物理上。
我学习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题海战术。
那时市面上的教辅和试卷我都做过一遍,我发现数学和物理出题的方式五花八门,但其实考的知识点都是固定的。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做题也是一样的,坚持一个学期下来,到后面我几乎扫一眼题干就知道它要考哪个知识点。
知识点分难易程度,我要求自己把容易与中等难度的知识点熟练掌握,烂熟于心,到了考场上做到秒出答案,把时间留给困难的题目。
这些困难的题目决定了我的分数,做出来了分数能挤进班级前茅,要是没做出来靠着其它题目的分数也能稳定在中游。
在南县一中,成绩大过一切,学生的考试成绩和在校表现与老师的工资挂钩,自然而然的老师更多地将目光放在了学习好的和爱闯祸的这两类学生身上。
我不知道其他同龄人是否有这种体验,那就是学生时代成绩中游又老实本分的那一类学生往往是会被老师忽略的。
这种体验在我的高中时期尤甚,刚入学成绩差的时候班主任和数学老师隔三差五骂我,后面我成绩提升到中游,他们也就不再管我,转而去骂其他成绩差的同学。
其他的科任老师就不用说了,估计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同样的我对这些老师也没有什么深刻印象,只有一个老师除外。
高一下学期,学校来了一批大四实习老师,其中一位被安排在我们班级,负责教语文。
这位实习老师是个很腼腆的人,来上课的第一天就因为自我介绍把自己给闹了个大红脸。
“我姓孙,大家可以叫我孙老师。”实习老师声如蚊蝇,同学们齐刷刷盯着她,没有什么反应。
实习老师看看我们,慌乱地拿起语文书挡住自己涨红的脸,连开场白都没有就开始生硬地讲课。
因为第一天的表现,班上同学都把她当作好拿捏的软柿子,在她的课堂上大家都不听课去做别的事情,反正她也不会说什么。
我其实很喜欢她的课,她教学能力相比其他有经验的教师来说确实略显青涩,但是却有她自己的特点。她在上课的时候会根据教学的课文说许多有关的课外知识,有时候是名人轶事、有时候是古今怪谈、有时候是中外文化差异对比。她的叙事能力特别强,知识也渊博,因为她的影响,我还专门看完好几本人物传记。
她在讲台上全情投入,有时候还会和讲台下的大家互动,不过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
不忍看她尴尬的样子,一般我都会主动举手回答她抛出来的问题,因此我也被小部分人在背地里吐槽爱出风头。
高中大家普遍都成熟了,这种背地里吐槽的话也没有掀起什么很大的风浪,慢慢地也就过去了。
语文课学到《雷雨》,孙老师在课堂上给我们放了雷雨的片段,并给我们布置了课外任务,写一篇关于这个话剧的观后感,完成的人会有奖励。
因为不是强制完成,只有我和语文课代表还有几个女生写了观后感交给她。
她把那几篇观后感认真地看了,还利用课间一个个地和找我们交流想法。
她是按照座位顺序来的,快要轮到我的时候我心里紧张得不行,明明余光一直在注意她,但手上还是握紧笔装作一副埋头苦学的样子。
“咚咚!”她拉开我前座的凳子坐下,两指敲敲我的桌面,“没打扰你吧?”
“没有啊。”我装作惊讶地样子,把桌面上的书本收起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在我的课上一直都那么捧场。”她笑起来,手指不自知地扣紧桌角。
我还以为她是要和我讨论我写的观后感,没想到是说这个,我僵硬地挠挠头,说这是应该的。
气氛一下安静下来,孙老师盯着自己的指甲,良久,开口道:“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来给你们上课了。”
“为什么?”
“实习考核,班上同学给我的评分很低,所以我的实习先告一段落了。”她有些尴尬地笑笑,“我是个很失败的老师对吧?”
“不是,你是个很好的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又加重语气强调一遍,“你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
她吸吸鼻子,无声地哭了起来,我被她的眼泪弄得束手无策,想拿纸给她擦掉眼泪,但摸摸两边口袋发现自己没带纸。
孙老师不好意思地挡住脸,抽泣着说自己太情绪化了。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也希望能够帮到她,“我去找班主任,或者学校领导申请?”
她摇摇头,哽咽着说:“谢谢你,但是我自己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这里的学生都不喜欢我。”
“那不是你的问题。”我绞尽脑汁地想要用贫瘠的语言来宽慰她。
她还是摇摇头,“谢谢你,你是个好学生。”
我第一次被老师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是好学生,我只是中等生。”
“不是成绩好才叫好学生,你善良有同理心,这样的品质很难得的。”
“老师你不要哄我了。”虽然知道她的话有客气的成分在,但是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飘飘然起来。
“我说的是真的,”她擦掉脸上半干的泪痕,笑着说:“你的文字细腻敏感,有当作家的天赋呢。”
她这句话是客套还是真情实感我不得而知,但我的的确确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我偷偷试着写过一些小说,还给杂志社投过稿,但都无一例外被退回来了。
他们给的我的意见五花八门,有说文笔稚嫩的、有说内容不明确的、有说矫揉造作的,更直接的,只回复我三个字:太差劲。
受够了被否定的滋味,我写的文字也不再往外投,都压箱底保留了起来,隔段时间自己翻出来看看。
写作对我而言是另一种倾诉,是自己与自己沟通的一种方式,也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不过大学那场意外发生后因为饱受心理问题的折磨,我大部分时间都活得像是行尸走肉,渐渐地也鲜少提笔了。
幸亏之后我一直没再见过孙老师,不然我可能会很惭愧地告诉她,心思敏感没能让我成为一个洞察世事的作家,反而让我成为了一个每日沉溺于不可名状的情绪中的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