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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天的第一场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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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网上都在追忆青春。
祈年年想起自己刚上高中的时候可真是个十全十的大土鳖。
这里的“土”不是说衣着品味,也不是说跟不上网络潮流不懂流行语。
而是自己反应离奇的慢。
比如下铺的袁林,要拉着隔壁班的蒋乐然在周六晚上挤一床睡。
袁林说怕吵到她睡觉,问她要不要去蒋乐然她们宿舍睡。
祈年年只觉得自己撞大运了,舍友真的太照顾她的感受了。
连忙婉拒:“啊呀我睡得很死的,你俩睡不会影响我的!而且去乐然宿舍的话,我怕她们舍友也不方便~”
又担心她俩有负担,祈年年动静夸张地大剌剌躺回床上了。
临睡前和下铺两个小姑娘道了晚安。
心想,刚刚这俩乖巧掖被的神情太可爱了。
然后……
她捱着剧烈的吱呀吱呀声到大半夜。
学校的陈年老床是不是该换一批质量好点的?
自己睡成猪精的体质还能失眠,这问题严重性可见一斑。
其他舍友周末不住校,这让祈年年的身后空无一人。
她暗暗痛骂自己为什么不应下去蒋乐然宿舍的提议。
熬到下铺的“战役”终于渐渐平息。
然而她已经睡意全无,尿意渐起。
轻叹了口气,悄悄摸摸爬下床去厕所泄一下水。
因少见的失眠冲击,她眼冒金星,走路都带着飘。
宿舍没有独卫,祈年年全凭意志力摸到宿舍这层楼的公卫。
“我勒个字母C。”
刚排完水出来,眼前的一幕吓得她飞口而出。
洗手台上坐着一名长发披肩的白衣女子。
熬夜熬出幻觉了,她果断转身。
心神未定之际,右肩膀被拍了一下。
我滴个老天奶,都说路遇鬼拍肩,说什么都不能转头。
祈年年拔腿就要跑的拔还没抬腿,那张脸就猛地撞进她视线了。
眼前一黑。
是真的黑屏了。
周一一大早,祈年年周六半夜上厕所晕倒的事情就传遍整个年级了。
各种校园怪谈开始乱传,什么版本都有。
祈年年耳边传来各式各样添油加醋的小故事,还都不重样,无奈笑笑。
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前门第二排靠窗的那个身影。
高高的马尾,线条利落的侧脸,紧抿的薄唇。
那人摘下眼镜……和周六晚她看见的动作重合。
到今天,祈年年的心脏还咯噔了一下。
按唯物主义的版本来说,周六晚其实是祈年年撞见穿着白色睡衣的向好在洗眼镜,叫住祈年年是提醒她的手机落在卫生间了。
学霸向好有学习到半夜的习惯,如果不是这次的厕所奇遇,她和向好也许永远不会有相熟的契机。
很多年后,祈年年还能记起趴在向好背后的味道,清冽的佛手柑好像安定剂。
不知道是抑制一整晚导致的睡眠大爆发,还是被向好背着就像盖着棉被的安全感,她睡得很熟。
熟到很多年后的向好,都还会提起祈年年在她背上打着巨响的呼噜。
向好背着她跑过几层宿舍楼,她的呼噜声就传遍几层楼。
向好形容她像个移动的起床铃。
说到这里,还会笑得十足明媚。
仿佛又能闻到当年佛手柑的味道。祈年年心想。
说是“相熟的契机”,真实情况是,那次之后,祈年年没有马上就和向好变得熟络。
她仍然和向好维持着普通同学的关系。
课业繁忙的高中,大家都自顾不暇,光是能搞好学习就费神费力,这时所谓的朋友,纯靠缘分。
祈年年觉得,或许自己和向好就是差了那一点缘分。
偶尔课上会无意间扫到向好坐得板正的背影,课间会撑着头写会儿题,跑操的时候马尾会左右飞扬。
当时她对向好的记忆,大多都是她盯着向好背影,正如她的成绩排名追着向好一样。
没错,她就是那个万年老二。
万年老二起码还能让人知道是稳坐第二的人吧,但她前面是个万年老一,风光占尽,这下更没人在乎她了。
好吧,其实0人在意你的成绩,大家都在忙着学自己的呢。
奈何全世界最该这样想的——祈年年的妈妈偏偏就不这样想。
这下整的,祈年年对向好的第二个印象源,就来源于她妈妈口中。
即使在学校里没说过一句话,祈年年都能知道向好去的哪个补习班,家住哪,爸妈是做什么的,喜欢看什么书,假期每天几点去打球……
原以为,她下次和向好说话,要么是在家长会上她妈妈张罗的,要么是在某个名师补习课一对二碰上。
反正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形——
向好在给她化妆。
姐妹,这对吗?
完全ooc了呀!
向好哪怕给她自研的小机器人穿裙子,都应该不会在她祈年年脸上化妆的吧!
祈年年喉头重重一滚,眼睛滴溜溜一通瞎转,不知道该放哪好。
她们两个在一间没什么人用的小型社团活动室里,周围堆满了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届的废旧书。
有封面斑驳的笔记本,有被涂涂画画的教材,有已经发黄起霉的小说闲书,还有不知道是不是拿来当垫饭纸的试卷和草稿纸……
祈年年已经把这间房里的大大小小都精细地审视了个遍。
眼神都不敢往面前人瞄一秒。
仿佛被看穿一般,向好轻轻地笑了一下。
祈年年的脸像坐了火箭蹭唰嚓一下一秒成烂熟的西红柿。
毫不夸张,她真感觉自己的脸再被轻戳一下就能炸得满屋子的番茄酱。
好崩溃。
更崩溃的来了。
向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双手一捧,把她的脸掰正,眼眸溢出的担心。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祈年年妙答,更可疑了。
“呃就是,我呃,那个,我觉得好热啊,我想开空调。”
祈年年眼睛高频眨巴得像被人插了电。
窗外刮得呼呼猎响的风和噼里啪啦的暴雨,好像扇了睁眼说瞎话的她一巴掌。
她好晕,干脆闭嘴了。
“是不是有点闷?我开点风扇吧。”
吱呀吱呀的老吊扇,好像把她搅回了那个周六的晚上,床的摇摆动静和此刻重合。
宋姜姜脸上被向好温热的呼吸扑着,她没来由地问:“你刚刚笑什么呀?”
兴许是自己问得太小声,或者是向好化得太认真,沉默在这一刻好像把风扇声也糊住了。
奇怪的是,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祈年年真想跪下来求自己冷静点,别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化个妆都要犯点疑似心脏上的疾病。
发现求自己没用,她又转念去默默祈愿暴雨能下得再大一点,大到能覆盖此刻的尴尬、填满当下的沉默。
“嗯?”向好好像反应过来了。
“我刚刚笑是因为我想起你那天晚上——”
“也是这样一脸紧绷,下一秒就晕过去了。”
她又笑了一下。
祈年年竟然平静下来了,眼睛咕噜一转,终于看清给她化妆的人。
向好的皮肤白皙,左脸颊中间有一颗小黑痣,下颌拐角较明显,下巴尖。
剑眉星目,垂眼看下来带着淡淡的冷,想象不到这双眼刚刚还带着笑意。
鼻梁高挺,有微小的驼峰,鼻头圆,带点肉。
嘴唇薄,是M型的上嘴唇,颜色粉润。
有点像一只冷酷的大白猫在自己脸上剐蹭。
视线被压上来的玉白手腕遮住,下一瞬酥酥麻麻的感觉窜起。
向好在给她画眉。
祈年年不会画眉,因为她的眉毛浓密,不怎么需要画眉。
主要还是因为眉毛很敏感。
被触碰到的时候,她的感官会无限放大。
多年后的夏日傍晚,在海边的公路上,向好欺身压来给她补眉毛。
那时,她的右眉已经是断眉了,中间缺了一小块,向好每次都要亲自上手给她补上那一块。
她的手撑在车头盖上,仰面接受填补,迎面而来的是湿润沁甜的海风,和向好佛手柑气味的气息。
心里酥酥酥麻的。
窗外的雨声渐停,风扇的吱呀声愈响,祈年年的妆也化好了。
她和向好的交叉点总是很奇妙。
今晚她偷偷请了晚自习的假,要去看心心念念很久了的音乐节。
下午放学时,她偷偷摸摸提着化妆包去到“秘密基地”,也就是这间几乎报废了的社团活动室,正准备化妆。
不小心就撞见了在里面埋头苦学的向好。
她承认,四目相对时是很尴尬的。
为了能用这间活动室,她特意在入学时就加入了边缘社团数独社。
老实说,用这间屋子的人不少,不过大家都很默契地错开时间,她一般午休的时候用。
显然,此刻的她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抱歉抱歉……”正准备退出房间时。
向好叫住了她。
然后不知怎的,就发展成了眼前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的祈年年一定没有预料到,未来的她和向好之间,会有那么那么多个“不知怎的就发展成这样了”的时刻。
化完妆后,两个女孩兴奋地相视一笑。
一个是不用晚自习要偷偷出去而高兴,一个是因为对方要偷偷出去而高兴,都是因为即将迎来的“小小叛逆”而激动。
向好甚至说,被“抓”的话,她也是“共犯”,因为帮她化妆了,还帮她隐瞒了。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这样搞,年级主任本就稀疏得可怜的几根毛发就更加摇摇欲坠了。
祈年年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她和向好一起去看音乐节的画面。
如果再早熟起来几天,她一定会邀请向好一起去,是一定会。
然而,高中的“小小叛逆”,其实阻力满满。
短暂的被一个意外的“战友”支持了一下,并不能让祈年年完全获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