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一章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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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我的手机响起，是秦飞宇的电话。
我犹豫，秦飞宇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怕见到他，而这个电话让我心里也是一如既往地惶遽且愁，我没有接，我不敢，我怕他学成了佐佑那样的含蓄转直白。
我不明白，我究竟为什么会如此惧怯于秦飞宇？我从不缺追求者，无论是现在的南通大学，或者在现实社会，拒绝追求者几乎成了我的兼职工作，差不多每天都在进行。
当拒绝成了习惯，我麻木的心里几乎没有了波澜，对付佐佑这样有名有地位的追求者，我都能做到古井无波地婉拒。而这个离过婚的男人，反倒成了我的心魔，我怎么了？
手机又响起，这回是菲菲打来的，她说，恭喜文馨，贺喜文馨，你的男主终于出手了，要请我们吃饭。我问，谁啊？菲菲说，还能有谁？秦飞宇啊，我的第六感准吧？
我说，不想去，刚才他也给我电话了，我没接。菲菲说，你让他修改的小说，被省作协杂志《雨花》发表了，他要摆谢师宴，你不去，我和樊娴怎么好意思去？
我感觉，我的头一圈一圈地胀大，菲菲和樊娴需要热闹来排解她们青春的闲愁万种，我看来不去也得去，这是个死结，解不开也丢不得。
斟酌再三，我选择用微信谢绝，我说刚才有事没接电话，菲菲和我说了你的邀请，恭喜处女作发表，这是你本人的天份成果，请客就不必了，感谢之至，这段时间我要进行论文答辩，真抽不出时间一饱口福，万望宽宏为感。
放下手机，我松了口气。正研究是到导师家蹭饭去，还是去食堂去享用地沟油，手机又响，又是秦飞宇。
刚刚发完微信，我失去了不接电话的借口，只好懊恼地接电话。秦飞宇说，一定得赏光，感谢你的同时，也算是给樊娴践行，她不是要出国了吗？我可以安排在你论文答辩结束后。
无可奈何，他提到了樊娴，我只有答应这一选项。今天的午饭，算了吧，我要用饥饿来稀释心律不齐。
论文答辩结束后，我把行李、书拉回家里。和爸妈一起吃完午饭，洗刷完毕，我走进卧室，巡视这个永远属于我的领地，我温柔地拍着我的床，这张床上，有我完整的自由自在，有我不愿示人的温香软玉，还有我作为女孩子本有的柔媚姣俏。我终于回来了，我温润的家。
我舒舒服服地躺下，可恶的手机铃声刺耳地叫嚷，是樊娴。
樊娴说，我在你家小区外，出来，我们去秦飞宇办公室喝茶，喝完茶再吃他的饭，吃完饭再唱他请的KTV。我说，现在还不到两点，我刚回家，刚刚躺床上想睡一会儿。樊娴说，别废话，你知道什么叫不喝白不喝？
樊娴没等报社批准辞职报告，自动失业，天天闲得无事生非，变着法儿让菲菲请客让陪逛街，菲菲要上班，打电话向我吐槽，我羡慕死你了，你有论文答辩的挡箭牌。现在我的学业告一段落，轮到我替换菲菲被折磨。
去秦飞宇办公室的路上，我问樊娴，为什么非要去秦飞宇那里喝茶，茶楼不多的是吗？樊娴说，去茶楼喝茶，到处都是熟人，光打招呼了没空喝茶，钱白花了，你不知道我要出国心疼钱吗？
我报之以笑，我知道樊娴在躲，她想忘记南通，忘记家乡的一切人和事，还有那个她从来不和我提的家。
秦飞宇的办公室面积不小，却也简约，一张普通老板台，放有电脑、打印机，少量打印了的文件，办公桌前有沙发茶几，临窗口单有一套别致的茶台，数张布艺矮座椅绕茶台。秦飞宇领我们坐下，问喝什么茶？语气随意得像是家人相询，反让我深感拘束。
樊娴选择龙井，我无异议，年轻人肠胃好，世界观迷茫，绿茶的刺激正好匹配。
秦飞宇烧水，往茶具里夹茶叶，说，文馨，真是谢谢你的指点，我从来没想过我能写作，而且写出来的东西会变成方块铅字，我现在还像在做梦，觉得好像不是真的。
我一惊，秦飞宇居然叫我“文馨”，他没这么叫过我，他以前叫我“薛老师”，自从一起喝过酒后，他从来没直接称呼过我，似在故意回避和我的直接交流。我只得说，秦大哥客气了，你有写作的天赋，我只是举手之劳。
秦飞宇说，我是真心感谢啊。又转向樊娴，说社长大人，你出国后，雎鸠社怎么办？樊娴说，本来就是闹着玩儿的，我不玩了，菲菲也不想玩了，至于你们是不是接着玩儿，我管不着了。
水开了，秦飞宇洗茶，冲泡，给我俩倒茶，又说，文馨，你过过官瘾吧，你来当社长，怎么样？
我吓得差点将茶泼掉，这个让我时时提防的男人，又是亲热地再叫我“文馨”，又要给我升官，忙说，我不是当官的料，不玩的话，大家都不玩了吧，我可不想见那个朱……樊娴抢着接口：猪屁股。
我们都笑。樊娴说，飞宇，我答应文馨和菲菲了，你请完晚饭后，还要请我们唱歌。秦飞宇说，没问题，但晚饭就不能喝酒了，唱歌的时候可以喝。
樊娴不服，说凭什么？秦飞宇说，你不能再喝多了，上次在我乡下的家，你虽然跟着车回了南通，但你其实已经喝多了。
樊娴忧伤地看着我，看看，现在的男人没一个是大方的，铜臭薰坏小丈夫，更无一个是男儿，文馨，你将来不要嫁给这个小气鬼。
我又吓一跳，我心里的怕，樊娴好像看得见顺嘴就说。我看见秦飞宇微微一怔，强笑，飞速地偷瞄我一眼，复又满脸忧郁丛生，低头倒茶，又拿余光看我。
看我满脸不配合的样子，让樊娴又叹气，又说你俩都是小气鬼，真有夫妻相，不喝就不喝吧。
气得我在心里祷告，祈祷老天让樊娴哑巴五分钟。我还是决定不搭理樊娴，我要是帮了她，今天也是在劫难逃。
菲菲五点到，大家去饭店，一起点菜，点完了，樊娴威胁要加点一个最贵的菜，说是要报复秦飞宇，不让她喝酒就让他破财。秦飞宇说，破财消灾是好事。樊娴不点，气哼哼地去包间。
吃完饭去唱歌，樊娴的歌喉不错，话筒让她霸占了50%以上的时间，好像没有她不会唱的歌。一晚上，樊娴只干三件事，抢话筒、干杯、检查我们酒杯的残余是不是能养金鱼。她玩得很过瘾，我的酒量注定我过不了瘾，樊娴又唱歌，我的瞳孔里仿佛嵌入一个张牙舞爪的妖精。
大家都尽兴了，出了KTV，秦飞宇坚持打的将我们三人分别送回家。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四五杆了，头痛欲裂的我看闹钟，已是上午10点。洗漱完毕，强打精神出卧室，竟然发现秦飞宇在客厅和我爸爸妈妈聊天。
秦飞宇站了起来，眼神关切，说头疼吧？我瞬间惊惶失措，说不疼，挺好，谢谢秦大哥的关心，你快请坐。
秦飞宇坐下，和爸爸妈妈又聊了一会儿关于票友大赛的事，起身告辞，爸爸妈妈留他吃午饭，他说中午有饭局，改天过来品尝师娘的厨艺。
秦飞宇走后，妈妈骂我，我们家出酒鬼了。我挤眉弄眼地表示就是酒鬼。妈妈点点我的额头，这是飞宇求情，说是小樊心情不好大家才喝的酒，否则今天骂死你。我说，轮得上他求情吗？我的妈妈才不会骂我呢。
妈妈说，飞宇这孩子也可怜，那天我们见的他爸爸，不是亲的，是后爹，他自己还离婚了，至今单身在市里一个人过日子，他还总惦记我们，今天又给我们送了几个刚上市的东台西瓜。我说，爸爸、妈妈，我们不能拿人家的东西，他老送蔬菜啊、鱼啊、西瓜什么的，算怎么回事啊？
爸爸说，还用你说？爸爸又叹息，说飞宇这孩子，可能小的时候很孤苦，他每次来家里，来的时候看上去有点愁闷，和我们说说话，走的时候都很放松，离婚、重婚家庭里的孩子长大后，有心理障碍的居多数，还好他和前妻没生育，否则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得不到完整家庭的孩子。
妈妈说，是啊，刚才飞宇说，小樊的爸爸、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也离婚了，出国可能是因为她想躲开家人，可惜啊，小樊是多好的一个女孩子？
菲菲尝试着向我分析过樊娴执意要出国的原因，樊娴的爸爸花得可以开一间花店，离婚后的妈妈活明白了，六十岁了还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爱情。她是奶奶一个人带大的，奶奶一年前去世了，她认为自己国内已经没有亲人了。
雎鸠社只是樊娴打发时光的玩具，秦飞宇的小说大约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要的是一个家，而不是一个被家伤害过的男人，雎鸠社这个玩具失去了魅力，出国成了她治疗伤口的实验。
吃完中午饭，我照例洗刷碗筷，洗刷完，缠着妈妈给我按摩头部、颈部。妈妈边按边说，你喝酒还喝出理来了，余学，从今晚开始，我们俩也喝酒，让她也伺候伺候我们。爸爸说，勿以恶小而为之，不向坏习惯妥协，不喝。
爸妈越说，我越哼哼唧唧地表达着舒适，气得妈妈连打我两下。
妈妈的按摩，让我感觉好多了，再去卧室睡觉补补身心，迷迷糊糊之间，电话响起，又是樊娴。樊娴说，恭喜文馨，今天南通市最优秀的男孩子要请你吃饭，你看姐姐对你有多好？
我的心啊，立时坠入了深渊之中，姐姐啊，我的脑袋里，现在还装着炸弹呢，明天再吃饭，行吗？樊娴说不行，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呢。
我说樊姐，你昨天把我许配给了秦飞宇，今天又要把我卖给谁？樊娴说，是冤大头佐佑，半个小时我到你家小区，陪我逛街去，现在给我起来化妆。
佐佑后来又约了我好几次，都让我找借口推掉了，他甚至又到导师家里去等我，导师热切撮合我们的意愿也淡了，于是我们始终没再见过面，没想到他也懂得迂回，找到樊娴约我。
我不怕佐佑，和他在一起，我很惬意，他的视野虽然很广，但我有我自己的广阔天地。佐佑很优秀，但他也很自负，我又怎么可能成为附庸？
虽然不愿意和佐佑有过多交集，但樊娴还是需要我的陪伴，这一个多月来，她已把她的体面交际圈从潜意识里删除，只剩下菲菲和我是可以亲密的，菲菲要上班，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和樊娴逛街，与其说是逛街，不如说是为了走路而走路，樊娴看哪家店都不顺眼，她出国在即，不需要购买任何物品。
她说我不是好人，和佐佑谈恋爱，也不告诉她们。我说哪有啊，我配不上佐佑，人家既有名又有身份。
樊娴说，你嘴硬，佐佑说了，你们俩单独约会过，他承认在追求你。我把我和佐佑约会时的交谈告诉樊娴，我说，樊姐，你觉得他的价值定位，和我能结合吗？
樊娴说，是，你俩南辕北辙，他是理想主义者，你是保守主义者。我又说，他不单是理想主义者，还是一个精致主义者，他骨子里是利己的。
樊娴想了想，说好像是。我说，那我们还和一个无法交流到一起的人吃饭吗？等菲菲下班，我请你们，我们三个人单独吃，不行吗？
樊娴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不行，你还没参加工作是穷鬼，菲菲让我剥削一个多月了，我现在已拜夏洛克做师父、葛朗台做师母，我是不可能出钱请你们吃饭的，佐佑不吃白不吃，这样吧，我走累了，你请我喝杯咖啡，我边喝咖啡边想想，看看怎么吃得开心还不花自己的钱？
喝咖啡时，樊娴想出了一个让我心惊肉跳的主意，说拉上秦飞宇，让佐佑误会秦飞宇是你的男朋友，他就会和秦飞宇PK，我们开开心心地白吃白喝，还能看到好戏，最后逼佐佑请唱歌。
我来不及反对，樊娴已打电话和菲菲商量，我听见菲菲在电话那头大声笑着说“好玩、好玩”，我肠子悔得发青，我为了什么要说不和佐佑一起吃饭？
晚上我们到了佐佑预定的饭店，秦飞宇还真来了，我绝望至极，今晚樊娴和菲菲大概会闹出点让我几个月都不敢见秦飞宇的事来，而这个让我怕的男人，每个星期要来我家两趟。
点菜空间，我偷偷地对樊娴和菲菲说，樊姐你是大姐，菲菲你比我大两个月，你们要让着我，你们今天不能拿妹妹开玩笑，以后怎么开都行。菲菲不屑地撇嘴。
樊娴说凭什么？除非你陪我逛一个月的街。我忙点头，樊娴狐疑不决地看看我，看看佐佑，看看秦飞宇，说你答应得太快了，你有问题，你看中了哪个？你交代。
我苦笑，陪她逛一个月的街，都贿赂不了她。
吃饭时，大家都不喝酒喝饮料，佐佑没胆子挑衅，而我们四个昨天喝得有点多。佐佑毫不掩饰对我的爱慕，安排我坐在他旁边，其他人随便坐，菲菲和樊娴刻意坐到了我的对面。刚吃了几口菜，樊娴咳嗽，菲菲心领神会，开始让我心胆寒。
青青说：“佐佑老师，你知道吗？飞宇哥写了篇短篇小说，在《雨花》杂志上发表了，是在文馨悉心指点修改后发表的，飞宇哥现在也是作家了。”
秦飞宇说道：“在佐佑老师面前，我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
樊娴说：“我看啊，飞宇不诚心，发表了作品，昨天请客原来只想请文馨一个人，幸好文馨是我们的好姐妹，让他也请了我们。”
我痛苦至极，我真不该向她们隐瞒我的感受，我分明感觉到了佐佑的惊讶，和他陡然而起的傲慢，秦飞宇显然比佐佑更惊讶。
秦飞宇说是我主动请你们的，好不好？
菲菲说，算了吧，我昨天就不该去。樊娴说，无所谓，请了，我们就原谅你吧，你喜欢文馨，我们也可以理解。
秦飞宇面色突然惶恐起来，说道：“文馨在我心里，如同仙女一样，我一个凡夫俗子，怎配有这种心思？你们别瞎说。”
佐佑笑，看看大家，推推镜框，说话口吻昂然而又沉着：“我师妹有魅力，她的相貌、气质、一颦一笑，她的忧郁，她的眼眸，她的优容，她的寸寸柔媚，都是一首首至美至纯的诗歌，这是先天的艳美，毫无杂质，浑然天成。这就和我们写文章一样，佳作是上天赐予的，苦思冥想和拼凑是写不出好文章的。文馨是天生的奢华，作家是天生的文通生花笔。文馨是个妙人儿，秦兄有爱美之心，是大丈夫所为，我以果汁代酒，来，敬秦兄一杯。”
我们三人无言对视，错愕无比，佐佑竟公然说他才是作家，暗示秦飞宇配不上和他竞争。看着佐佑膨大起来的倨傲，我替我的导师黯然神伤。
秦飞宇举起杯子，眼角浮出一丝笑意，又冷冽又柔和，说道：“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清裙随风远。干杯。”
秦飞宇朗诵的诗句，是曹植诗《美女篇》中的四句，秦飞宇在暗示佐佑，美人华贵，只可远远欣赏不可亵渎。秦飞宇的言外之意是，蠢蠢欲动的佐佑，你其实俗不可耐。
我看见，佐佑眉梢的骇异，他分明是听懂了秦飞宇的言外之意，感觉他的自大，正承受着被凌迟的痛楚。
我还看见，樊娴隐藏不深的鄙夷，菲菲满脸的难以想象。我知道，今晚我过关了，我不会因此再尴尬了。樊娴、菲菲满心期待的欢乐饭局，就此早早结束，她们连敲诈佐佑请唱歌的计谋，也忘得一干二净。
回家后，我收到秦飞宇发来的微信，他说，文馨，我不是一个勇敢的男人，是不是很可笑？我对他发这个微信的用意，惊疑不定，他应在暗示着什么吧？但这种自我否定的言论，不回复是不礼貌的，我回复道：勇敢不是一个男人的必须品质，慈悲才是。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一章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