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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虚假之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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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之月的深处，理查德科长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仿佛敲击出某只乐曲的鼓点。随着他的前进，六道厚重的钢铁闸门依次缓缓开启，露出一个隐蔽的实验室。
里面上百个两米高的培养仓整齐排列，宛如一座冰冷的金属监狱。每个培养仓中都浸泡着一个人形实验体，从胚胎到成年，覆盖了人类生命的大部分阶段。然而，若有军委的人在场，便会发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这些实验体的面容竟如出一辙，每一张脸都是某位联盟前上将的翻版。几百张绝美的睡颜在湛蓝的培养液中若隐若现，仿佛众幽灵在无声地凝视着这个牢笼。
可惜理查德早已对这诡异的一切习以为常，他压不住心中的悸动，朝着实验室尽头快步走去。
见他进来，里面的负责人赶紧过来汇报进度：“科长您好，克隆体216号的全身扫描数据已符合16岁人类的标准，按照联盟规定即将进行人工精神力激活。”
理查德满意的点头，这批克隆体在他们新型营养液的催熟下两年就达到了激活标准，可是极大提高了他们的实验效率。
“给他接上神经共振器进行低频能量刺激！” 理查德已经迫不及待了。
研究员们拉起几条导线快速接入培养仓中，随着红色的信号灯开启，多维交互屏上的波动起起伏伏。
几人屏气凝神的盯着屏幕，直到曲线逐渐归于平淡。
理查德狠狠的一咬牙，仿佛被踩中痛处的耗子，不甘心的低吼了一句：“继续调高频率！”
研究员们按照命令往上推了一档。
结果还是差强人意。
“继续上调！”理查德下令，反正只是个克隆体，毁就毁了呗，他们的培养仓中还有上百个备胎。
研究员直接把杠杆推到了顶部。
在众人的惊诧与兴奋中，交互屏的曲线开始了继续跃动，连带着理查德的心揪到了嗓子眼。最终，数值不负众望地停在了最后一个波峰。
“这是…S级精神力！我…我们成功了！”一个研究员几乎是用哽咽的声音喊出了这个结果。
实验室像骤然开锅的饺子，沸腾的热气快要掀翻钛合金的天花板了。
其中当属理查德闹腾的最欢，被一个小辈压抑七年的痛苦终于迎来了春天。这院长的位置和首席科学家的殊荣到底是该轮到他头上了，他们可是为联盟打造出了一把能重启“光耀”的完美钥匙！
“哈哈哈沈遂，我要让你也尝尝屈居人下的侮辱。” 理查德笑得快仰过去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当上院长后，沈遂卑微的求他审批签字的场景。以及他坐在塔顶的圆桌旁裁定着人类的命运，而沈遂只能在外面候着，等会议间隙像个仆从一样为自己端茶倒水。
“多亏了沈院长当时不同意参与这项克隆实验，这伟大的硕果他是一杯羹也分不到咯。”其他研究员连忙附和道。
“何止不同意呢，沈院长可是大力反对呢哈哈哈。”也有人幸灾乐祸的嘲讽道,“阻止联盟重启“光耀”与间谍罪何异，我看他就该带着他撰写的那狗屁《禁止生殖性克隆人联盟公约》一起滚去接受仲裁庭的审判。”
“到底是太年轻气盛啊哈哈哈！”
他们能抱团走在一起，自然都是对沈遂极为不满的。
庸人半生逐梦，奔波劳苦却一事无成。天才生来思如泉涌，成功似探囊取物。
庸人愤懑：上天造才，莫非要以其轻易的辉煌，映衬吾等狼狈，嘲笑吾等倾尽心血仍两手空空的无力与悲哀？
所幸这位天才即将被他们拉下神坛。
他们笑着，闹着，庆祝着，欢呼着…唯独没有人注意到培养仓中的人悄悄睁开了眼睛。那双本该深邃宁静的琥珀色眼睛，如今却像是盛满了流动的黄金，这璀璨的光芒之下蕴藏着磅礴且即将暴动的恐怖能量。
轰隆一声巨响！
培养仓瞬间炸开了，一股无形却磅礴的能量以此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
与之相连的所有机器，在这股精神力的肆虐下，就像纸糊的一般。线路瞬间熔断，火花四溅，金属外壳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紧接着，伴随着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连同报警系统在内的所有机器瞬间被高温和强大的能量“炸糊”，变成一堆冒着黑烟、散发着焦糊味的废铁。
那些还在庆功的研究员们，身体猛地一震，脸上还来不及露出痛苦的神情，耳鼻口中瞬间溢出鲜红的血液，在极度惊惧中直挺地倒下。
外部数百个培养仓亦未能幸免于难。钢化玻璃炸裂后的碎渣层层堆叠，仿若一座嶙峋小山，湛蓝色的营养液汩汩涌出，汇聚成一条溪流。仓内那些远未成熟的实验体们，随着供养系统中断，仅无力地挣扎了短短几分钟便彻底没了声息，徒留一片死寂。
在这废墟的尽头，宋尘星逐渐恢复了意识。上一秒暴露在宇宙辐射中的灼热还未完全从皮肤上褪去，接着精神力倒灌的痛苦就排山倒海般朝他涌来。
这位打碎骨头都敢往肚子里咽的铁血上将，都差点没忍住这种把人撕开又揉碎的疼痛。
宋尘星闷哼了一声，在长痛和短痛之间，他果断手起刀落给自己劈晕了。
……
另一边的里斯洛厄，沈院长的私人宅邸。
在一间昏暗压抑的房间里，窗帘紧闭，将外界的繁华与喧嚣彻底隔绝。沈遂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蜷缩在墙角，再无白日里的冷傲自持。
每年的恒星日都如有万千魔鬼在他耳畔低吟，反复穿刺着他的心。七年前，他的神祗于今日坠落，连根拔起的信仰也全盘崩塌。
沈遂双手颤抖着，控制不住地撕扯着自己的衣物，每一下动作都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悔恨，唯独在划过左胸口的时候有稍许停顿。裸露的肌肤上，已布满了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殷红的鲜血缓缓渗出又顺着手臂淌下，地板上有几株曼珠沙华无声绽放。
他语无伦次的不知在向哪位神明祷告，要将这世间万千罪责加注于身。此刻的他宛如远古教派中那些以苦行赎罪的僧人，用皮肉的疼痛来试图缓解灵魂深处的煎熬。
拳头猛地砸向墙壁，指关节处的皮肤破裂，鲜血飞溅，可沈遂却浑然不觉。这自虐式的痛苦居然带给了他一缕宁静，让他在这无尽的自责中找到半分被救赎的幻觉。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绝望，沈遂早已迷失在这痛苦的深渊里无法自拔。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尖锐的石粒，继而连存在都变成了折磨。
时间不知是凝固了还是继续流淌着，直到终端上突兀的来电提示，将沈遂硬生生从渊底拔了出来。
很不幸，在准备暴躁的把终端甩出去砸碎的前一秒，他看清了致电人员的备注。
为数不多的理智逐渐回巢，沈遂到底是没有勇气拒接顶头上司的电话。他像无数个卑微的打工人一样，拾捯好破碎的自己然后礼貌的打了招呼：“沃克元帅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理查德的实验出现了重大事故，需要你这个上级负责收尾。”透过终端，老元帅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动。
“哈？”沈遂大脑飞快消化着这段话，“您就不怕我直接把实验室炸了？”他怀疑元帅是老糊涂了，当时12个委员就属他反对的最激烈，他们怎么敢把后续工作交到他手里的。
他决定在即将出版的新生物教科书上补充这一观念，减少大脑过度思考能有效抑制太赫兹波谱的崩塌，超过一百二十岁的人类强烈建议颐养天年，少操心才能活得久。
“实验室已经炸了。”元帅很精简的用一句话证明了自己并没有老年痴呆。
于是半个时辰后，沈遂已经穿戴整齐的从自己的小黑屋赶到了自己的院长办公室。
一同大驾光临的还有联盟元帅和政委书记，圆桌会议的上三席就这么在恒星日这个法定节假日开始了无偿加班。
沈遂在心中把理查德骂了三千六百八十遍，有些人自己内卷就算了，还拖累别人浪费掉假期，难怪他算计半生也只配当个科长。
“具体发生了什么？通讯里还不让多问。”特莱斯书记率先开口，毕竟刚被从温柔乡里薅出来这小老头心里也不好受。
“理查德的实验室被炸了个彻底，现在不打开六道安检闸门的情况下，我们只能知道造成这一灾难的原因是S级的精神力暴动。”元帅示意自己的亲卫进行汇报。在沈遂严厉拒绝与这项实验有半分瓜葛之后，理查德的汇报上级就变成了沃克元帅，不过这次显然是虚假之月的安全监测系统自动把警报信息发给了元帅。
沈遂很难不克制住自己的幸灾乐祸：“证明他们的实验成功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他有些恶毒的想，在S级精神力的屠杀下没人能侥幸存活，研究员们会死于大脑损伤，其他实验体会死于供氧中断，而那个造成一切的假货也有极大概率会被暴乱后的反噬疼死吧。
沈遂无比希望命运的女神可以眷顾他这一次，让他们死个干净吧，这样那人九泉之下也不用受这种侮辱。
“大型精神力屏障仪器正在从塔里往这边运，预计一个时辰以后能到。” 沃克元帅不容置疑的吐出下半句，“如果那个实验体还活着，按照《联盟人类基因组与人权宣言》和《联盟未成年保护法》的条例规定，沈遂…我希望由你担任他的监护人。”
……
沈遂着实不想接话，但是没办法，有时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时常怀疑自己在联盟高层到底有没有话语权，当年的反对无效此时在他身上又重新上演了一次。
沈遂觉得他要是真把这个克隆人当儿子养大了，宋尘星给在底下骂死自己。到时候有缘黄泉再相逢，别说续前缘了，宋尘星保准把他骨头敲碎。
沈遂和仪器一同被押送进了闸门。
随着最后一道铁门的开启，就连见多识广的沃克元帅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没上过战场的特莱斯书记直接扭头吐了出来。这里遍地都是纵横交错的尸体，重重叠叠的几乎让人没了落足之地。
失温僵死的胎儿蜷缩成小球，缺氧憋死的青年们口鼻发紫，那些白嫩的躯体上被碎玻璃割开的血痕格外醒目。这些或大或小，或血腥或凄惨的死尸又都长着毫无二致的脸——那张脸曾在联盟日报连续霸占了十个版面。
无数记者在撰写这位上将的报道时都爱用千篇一律的句子：他的容颜与他的荣耀平分秋色。
沈遂明显感受着左心口处的那行纹身越发滚烫，连带着人皮下的野兽即将冲出牢笼。他从来没如此庆幸过自己是个精神力只有B级的废物，要不然那台屏蔽器现在就可以发挥他的功能了。
顶着为数不多的一点理智，沈遂走上前去，弯腰把一具具“宋尘星”轻轻的抱起来，再放到两边，腾出一条勉强可以通人的路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