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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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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鸣鹿微愣:“您是……慧云法师?”
方丈也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行礼,问道:“怎么惊动了长老!”
小和尚心道师父都快和公主吵起来了,不拉个援军过来可怎么行。
但是挨了方丈一个眼刀,他又吓得缩起脖子,像只倒霉的鹌鹑。
慧云法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笑容:“听说长公主光临寒寺,老衲便来看看。”
他脸上的褶子密密地堆叠在一起,像一朵年迈的菊花:“长公主上次来时,还是垂髫小儿。不想一晃眼已经过了这许多年数,公主也长大了。”
沈鸣鹿连忙回来坐好,重新端起笑容:“之前一直听说法师在外游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回来了!母后若是得知消息,肯定会十分高兴。”
她想起来了,面前这个老人家,她小时候还真的见过一次。
这位慧云法师,虽则在护国寺挂了名,但一向行踪不定,四方云游,据说他年轻时为了传法,足迹踏遍大梁周边大小国家,名声传遍海内外,是极有威望的高僧大德。
沈鸣鹿以前见到他时,他便已经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模样。如今十几年过去,慧云法师又更老了一些,恐怕得有八九十岁。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极罕见的长寿了。
慧云法师关切道:“老衲方才听说,太后似乎身体不适,不知可有老衲能帮上忙的地方?”
方丈试图阻拦:“这些俗事,不用劳烦长老……”
慧云法师摆摆手:“无妨,老衲闲着也是闲着,长公主只管说来便是。”
沈鸣鹿心中忐忑,相比护国寺方丈,慧云法师的影响力显然更高一层,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当然再好不过。但是如果连他也想拐弯抹角劝自己和亲……
那她今天还真是不如不来!
她在心中重新编排了一遍措辞,小心地将白绫的事情说了,客气笑道:“若是法师能帮忙开光,我们母女感激不尽。”
慧云法师从容道:“这有什么,小事一桩,长公主只管交给老衲便是。”
沈鸣鹿立即大喜过望:“多谢法师!”
眼看形势瞬间逆转,方丈顿时急了:“这,长老,这这这……”
沈鸣鹿可不会给他反驳的机会,立即夺过话头,恭维话脱口而出:“法师果然见解通透,慈悲心肠!方才见法师通身气度,便觉您如地藏菩萨现世,悲愿深广,利益众生,心无杂念!”
方丈:“……”
慧云法师笑呵呵:“举手之劳,长公主不必多礼。”
方丈被内涵了一通,两条眉毛都拧成了个疙瘩,但碍于外人在场,脸色再难看,也只能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沈鸣鹿露出感激的表情,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能得法师助力,本宫便安心了。”
她将装着白绫的木匣亲手放在慧云法师面前,恭恭敬敬道:“那么此事便拜托法师,还请法师将白绫放于佛前,让它也沾沾僧众的灵气。”
慧云法师长眉微垂,面色十分和蔼,徐徐道:“长公主一片孝心,老衲自当竭力,便将它供在大雄宝殿吧。”
沈鸣鹿没想到峰回路转,一下子来了个如此好说话的老和尚,禁不住喜上眉梢。她微笑着双手合十:“大师慈悲。若能以佛门香火日日熏染,这条白绫也能焕发其本自具足的灵性,不再为俗世名声所累了。”
她拍了拍手,另一名侍女抱起一个更大的木匣,长跪于地,轻轻打开盖子。
金灿灿的光芒瞬间溢满空旷的茶室,里面赫然是一箱金条。
沈鸣鹿道:“护国寺香火鼎盛,本宫不敢空手相求。这箱俗物,权当本宫一点微薄心意,为诸佛菩萨再添一身新衣吧。”
一旁的小和尚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好多金子!这么沉沉一箱,少说也有几十两,那就是几千两银子了!
他是个出家不久的小沙弥,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财,盯着那金光闪闪的箱子,一时竟然有些头晕目眩。
这就是一国公主吗?仅仅只为开光一条白绫,出手真是豪阔!
他们方丈真是死脑筋,险些就要和这箱金子擦肩而过,还好他搬来了大救兵!
小和尚正沾沾自喜,方丈在一旁欲言又止,慧云法师则摇了摇头,叹息道:“长公主,其实不必如此。”
小和尚得意的表情一顿,沈鸣鹿也愣住了,却看见慧云法师合上木匣,抬起白眉,对她道:“佛菩萨不缺金身供养,但边疆将士却缺衣少粮。如今长公主掌管国库,钱财方面,还是谨慎些为好。”
沈鸣鹿心中一震,她看着方丈,勉强笑道:“我还以为法师也要劝我去和亲,为大梁消灾免难呢。”
慧云法师一双长眉下双眸柔和而清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只怕公主和亲换来一时的太平,会为大梁招致更大的祸患。”
沈鸣鹿道:“大师深谋远虑。”
慧云法师道:“老衲虽然是出家人,但为国护持,责无旁贷。”
他将装满金条的木匣推回来,却转手把白绫收好,道:“长公主所托之事,老衲必定办好,还请长公主与太后放心。”
沈鸣鹿摸着那盒沉甸甸的金匣,面上不由得有些迟疑:“但是……此事很快就会传得众人皆知,或许会有许多人前来一探究竟,恐怕会扰了佛前清静。”
慧云法师只是慈祥地看着她:“无妨的,寺内有佛菩萨庇佑,又有武僧执守,闲杂人等不敢造次,若是有什么状况,老衲也尚能应付一二。长公主,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好。”
沈鸣鹿终于露出动容的表情,朝着他深深一拜:“多谢法师。”
慧云法师扶她起来:“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将一国安危系于一身,既然特地前来护国寺,想必心中已有打算。老衲还要多谢公主信任才是。”
白绫一事,到这也就算是安排妥了。沈鸣鹿心满意足,起身告辞。
等她走后,慧云法师看向身边的方丈,道:“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
方丈面色纠结:“法师境界高深,超然物外,但我恐怕此事仍有隐患。我等既然出家修行,合该远离俗世纷扰。长公主处于漩涡中心,如果贸然插手她的事,怕是会为我寺招来祸患!”
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带着护国寺明哲保身,冷眼旁观。不论是长公主,还是文官武将,随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他一个都不会帮。
慧云法师道:“既然在世间修行,便依世间法行事,这般有何不可。”
他看着方丈,轻轻叹了口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莫要着相了。”
方丈朝他深深行了一礼,摇着头离开了。
小和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反正什么也没听明白。
他心里仍然记挂着那箱金子,嘀嘀咕咕:“好多金子呢,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慧云法师摸了摸他的脑袋,面色慈祥:“何必贪恋身外之物。”
小和尚有点讪讪的:“可是香客们捐银捐钱,也不是累积福德吗,师父怎么又不让长公主积福呢?”
慧云法师笑道:“不急于这一时。”
小和尚没有他这份定力,只能望着飞走的金子长吁短叹。
他回头见到慧云法师仍然面色如常,又忍不住道:“师父,这白绫明明是不祥的东西,我们真要把它挂在佛前吗?”
慧云法师笑着看向他:“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和你师父一样,也着相了啊。”
小和尚:“……”完了,他又开始听不懂了。
却见慧云法师微微一笑,抬头望向远方群山,感慨道:“无常,无常。眼下白绫不祥,明日却未必如此。”
“北疆的战事固然是一场劫难,但长公主能够引发天人感召,又如何不是一颗镇国的福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