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谈话谈到红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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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好啊。”阿诺德终于开口，露出点笑，艾伦忽然发现他笑起来时脸颊会出现两个小小的酒窝，“我想和艾伦聊聊，可以吗？”
“艾伦愿意的话，您聊就是。”萨维利看他一眼，略一低头行礼道，“那我先出去了，还有病虫等我去看。”
“好。叔叔再见。”阿诺德目送萨维利离开病房，然后转身坐到伊露森先前坐过的凳子上，瞥了一眼尤兰达，抬手又给艾伦掖好了滑落的被子，才道，“别着凉了。”
艾伦愣了一下。阿诺德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他甚至生出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反对似乎显得有点刻意”的念头。
“我猜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阿诺德盯着他，话说得格外体贴，“你想和我单独聊还是让尤兰达也留在这？”
艾伦刚想开口就听见阿诺德又轻轻补充了一句：“尤兰达是可以信任的虫。”
“那就让他留着。”艾伦平淡地开口却一锤定音，“他还要给我打营养剂呢。”
阿诺德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就后悔了。
听到艾伦选择留下尤兰达时他沉默了一阵，睫毛垂落遮住大半瞳孔，未被睫毛遮住的眼睛看起来像摔碎后又镶嵌上红宝石点缀的翡翠。
但是，后悔的情绪并未裹挟他太久，他很快收敛好自己溢出的情绪，唇角又挂上了他惯用的，几乎时时刻刻都透着柔情蜜意的笑：“好吧，都听您的。您觉得我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
“先说说我母亲吧。”艾伦往后靠了靠，墙壁支撑着他的背，他说话时苍白脸颊染上些许红晕，衬得他有了几分生气。
阿诺德这才注意到艾伦长着一张格外精致的脸，和早逝的克里斯汀一样漂亮的眼睛在窗外洒进的阳光映照下显出晶莹剔透的一片蓝。
“你们要说克里斯汀少将吗？”尤兰达歪了歪头，灰眸里不经意流露出困惑的神色，睫毛细颤，“我雌父说她是因为贪/污军饷被虫帝杀了……阿诺德，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说得有什么不对？！”
阿诺德冷淡地收回视线，反倒艾伦饶有兴致地瞧了尤兰达一眼——直呼雄虫本名而不带敬语，这种胆色在亚雌里可不多见。
“明面上的说法就是尤兰达刚才说的——贪/污/军饷，贻误战机。”阿诺德十指相扣，松松地搭在一起，“但老罗莎蒙德根本不会在意她‘贪’的这点军饷，雄虫贵族远比你们想象的更腐/败，几乎每个支持陛下的贵族贪掉的钱都比克里斯汀的那笔军饷多——”
“尽管那时，皇室的财政出了点小问题。”
艾伦平静地看向他，蔚蓝眼眸中波澜不兴，又或许有什么更深刻的情绪在酝酿：“她是被冤枉的。根本没有那笔军饷。”
“很聪明嘛。”阿诺德眼睛一弯，让艾伦疑惑的柔软的情绪在他眼里一闪而过，“我查过账，那笔‘军饷’的数额比常规数额小，可当时老罗莎蒙德连那笔钱都拿不出来，大贵族也得节衣缩食。”
反倒是克里斯汀死后，国库又一次充盈。那位少将的鲜血成为贵族雄虫奢靡享乐的垫脚石，而她的孩子……
阿诺德深深地看了艾伦一眼。
艾伦只觉得莫名，心脏一寸寸揪紧的痛意让他恍惚以为自己红了眼眶：“他拿我母亲的财产供……供那些雄虫……”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咙里恍如塞了一团泥，哽在喉头不上不下。他几乎被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情绪溺死，呼吸声都渐渐弱到近于消失，而阿诺德眼睁睁看见他睫尖上润着水，几乎本能般抬手把他眼角的泪拭干。
尤兰达不忍心地别过头去，暗自腹诽，不知阿诺德是在发什么疯非要把这种雄虫默认的潜规则揭给艾伦看，倒好像生怕艾伦不对雄虫统治感到不满似的。
“……那我呢？我弟弟呢？”泪水把嗓子都浸得苦涩发痛，他甩开阿诺德的手，攥着被子擦泪，声音带颤，语无伦次，“我们就活该吗？”
“你弟弟？”阿诺德歪了歪头思索了一阵，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道，“啊，你是说阿斯卓穆吗？他现在是元帅的学生。”
“他挺好的，虫后殿下看着他呢。”尤兰达补充一句，看着艾伦小声道，“别拿被子擦眼泪了。这被子手感挺粗糙的，把眼睛擦伤了就不好了。——让我雌父知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又弄出伤来，我要挨打的。”
艾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被他用手背胡乱抹了干净，那眼睛就像雨后一晴如洗的天空了，声调也跟着一下子变得轻盈起来：“是吗？那我可不能让你挨打！”
阿诺德识趣地闭了嘴，免得打扰艾伦调整情绪的过程，温柔几乎溢出他绿色的眼，又克制地收敛，几乎不像个少年虫。
那目光却仍让艾伦如芒在背，肩胛不自觉紧绷，几乎是强忍着才能克制自己展翅的欲/望，只是他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仍旧放松地倚在墙边，笑意在他唇边残留着。
“……阿斯他过得好就行。”艾伦轻声道，浓得化不开的忧郁几乎从那双眼里溢出，把未褪尽的笑意也染上几分难言的凄然，“别过得像我一样。”
尤兰达也沉默了。
那些旧事如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一样留在艾伦的记忆里，让他始终警惕，但长时间的精神紧绷总会让虫显得有些神经质。
“恨他们吗？”阿诺德看着艾伦，几次想抬手抹开他蹙眉时眉心“川”字样的纹路，然而他最终还是放下手，只是问他。
艾伦嘴角一勾，神色淡淡，反问：“在我没有能力反抗他们的时候，恨有用吗？恨和不恨有差别吗？”
“殿下，你该清楚的。我不是会被情绪掌控头脑的虫。”他平静地扫了一眼阿诺德，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双眼，不疾不徐道，“不然我现在应该是在不知道哪个雄虫贵族的府上，对他们奴颜婢膝极尽讨好，而不是马上要被授勋成为一位军官。”
阿诺德一噎，有陈旧的记忆从脑海里浮上来。
他喉咙干涩，半晌没说出话来，望着艾伦那双明亮的、盛着火的蓝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随风散开的气流：“……就算您真被送到那些雄虫府上，您也不会那么做的。”
“嗯？您说什么？”艾伦疑惑地歪了歪头，觉得自己眼花了，才会看见阿诺德嘴唇翕动却听不见他具体说了些什么。
阿诺德只是抿着嘴笑，然后说：“没什么。恭喜您要当军官了。”
后来，艾伦才知道，那天阿诺德并非像他说的那样什么都没说。那些沾着血与火的，被悲伤痛苦浸透的回忆被他封锁在脑海里，一寸寸把他磨成了那副总含着笑的平静模样。
“伊露森说我杀了两头次领主级星兽，要按功勋授衔，会是什么军衔？”艾伦状似无意地把话题从先前聊到的旧事上转开，打了个哈欠，灰蓝色眼睛蒙着困倦的水雾，“我还不知道呢。”
“少尉。”阿诺德轻声道，“单独猎杀两头次领主级星兽的功勋点有二十万，已经足够您跳过士官阶段，直接成为少尉——如果少将没有自裁的话，您进入军队就该是少尉了。”
功勋点是罗莎蒙德帝国军队内唯一指定的晋升用品，在晋升之外多余的功勋点可以作为货币的替代品或者直接兑换成货币，其价值等价于一枚金虫币。
虫币就是罗莎蒙德帝国的通用货币，有金、银、铜三种类型，一枚金虫币等价于十枚银虫币，一枚银虫币等价于一百枚铜虫币。
艾伦蜷了蜷手指，在脑中算了一笔账。
托特莱之前告诉他，十万功勋点是晋升少尉的门槛。而他在之前的战役中单独猎杀两头次领主级星兽，二十万功勋点到账，其中十万已经由驻912号星球的军团上峰领导上报至军部总部兑换成军衔。
还未兑换的十万功勋点里可以提现八万兑换成实体货币给托特莱开的雌虫福利院的幼崽聘请教官，剩下两万留在军用账户里应急。
他脑中计算的同时嘴上也不闲着，只道：“可是这种事情没有如果啊，现在像我这种没有背景没有根基的虫只能想尽办法地烧命往上爬了——”
尤兰达忽的咳嗽一声打断了艾伦的话：“别光顾着口嗨啊，来来，打营养剂了。艾伦，你不觉得头晕吗？”
艾伦瞧他一眼，眉峰轻轻聚拢形成一个秀气的问号，透着斯文的书卷气。
“烧命这种话以后少提。”就连阿诺德都不认同地皱起了眉，摇了摇头，语气出乎意料的严肃，“你会长命的，我保证。”
尤兰达熟练地又给艾伦推了一针营养剂，声音很轻：“把烧命的事忘了吧——你只是缺少能量，饿迷糊了。”
艾伦在过度充盈的能量里又开始犯困，晕晕乎乎的眼前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了。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但眼皮还是开始打架：“殿下，您说的好像您能和掌管虫族生死的神明抢虫似的……”
“……我能。”阿诺德直直地看向艾伦，翠绿眼睛里的认真不似作假，斩钉截铁地回答艾伦玩笑般的话。
艾伦睡过去前看见他眼角闪着泪光，他听见阿诺德又重复了一遍，那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幻听：“我一定能做到。……你一定会很长寿的。”
艾伦忽然有些想笑。
他想：怎么好像在他的世界里，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一样？还是早逝。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没来由的念头，嘴唇微微动了动，呓语道：“那这次您可要抓紧我啊……”
阿诺德轻轻地抓了一下他的手，闷闷的声音从喉咙里压出来：“好。我会抓住您的。睡吧。”
艾伦晃了晃脑袋，低低地“嗯”了一声，头一歪，精准地找到了枕头睡了过去，这一次梦魇终于没有再找上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谈话谈到红温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