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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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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六。
李今楚习惯早起,不管前一天睡得多晚。从床上坐起来,愣然了一会儿,点了两份早餐外卖,因为出差很多事务没来得及处理,吃完就直接在餐桌上开始了工作。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次卧房门才打开,谭樾打着哈欠,旁若无人地走进卫生间,出来一看桌上有早餐,也不见外:“我的?”
“凉了,别吃了,”李今楚眼睛不离电脑,“想出去吃饭吗?”
“不吃了,赶不上电影了。”一睁眼发现新片,谭樾第一时间就买了最近影院最近场次的票,拿上汉堡就走。
“……”
他倒是真把自己当房客,李今楚只能提醒自己当好房东,不该管的别管。
可是直到下午四点多,谭樾都没回来。
李今楚好几次打开微信想问问,又憋着一股气,不想再触发他的冷言恶语。
直到一个电话打过来:
“是李今楚先生吗,您朋友在影厅晕倒失去意识,现在在安贞医院……”
他正在开会,连忙中断会议,火速奔出门,一路上把各种可怕的可能都想到了,恐惧像控制不住的火势一样蔓延。
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以为会看到谭樾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没想到谭樾不仅醒了,还没事人似的坐在门诊大厅等他。
“怎么回事?”李今楚急问。
“低血糖吧。”谭樾无所谓地说。
“不是带汉堡了吗?”
“那就是贫血,回去吧。”
李今楚皱眉拦住他:“以前晕倒也是因为这个?”
谭樾抬头:“我是需要通过审查才能回家吗?”
来来往往的人侧目看着他们,李今楚终于让步,先把人带回了家。
一回家,谭樾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把路上买的面包留在了外面。
李今楚回到没来得及关的电脑前,镇定了一会儿,重新让手下约各部门时间,继续推迟的线上会,趁这个时间,选了一家淮扬菜外卖,点了几个谭樾以前喜欢吃的菜。
接谭樾回家时,他不是没想过这又是他溜人的把戏,毕竟这家伙把自己晒得黑黑的,从肤色上看至少是健康的。但看他在医院的脸色,好像是真的。
等菜来了,他敲门叫人,没人应,心里一急,直接开门进去了。
谭樾睡着了。
窗帘拉着,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他就那么蜷在床上,什么也不盖。屋里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行李,只有一张床,一个白色衣柜,临时而单薄,电脑也只能放在枕边。
李今楚喜欢简洁,但看到谭樾在这样的环境里蜷睡却有些心疼。
他在床边蹲下,拉过绒毯替他盖上,轻轻拨开挡在他腮边的头发,用手指感受着他温热的鼻息。
他早就不能再要求他什么了,再见也只是擦肩而过,留不住什么。
床头放着那本《看不见》,已经翻旧了,夹着很多蓝色条签,有些地方折了页,一本薄薄的书变得歪歪皱皱,不知道他做了多少功课。
“……楚哥?”谭樾呓语。
李今楚呼吸都停住了,手僵放在他脸侧。
谭樾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你叫我什么?”李今楚难以置信,轻声问。
谭樾的眼神立刻以可见的速度清明起来,撑起身体往后一躲:“你进来干嘛?”
“我……”
李今楚缓缓收回手,不想让他刚睡醒就不高兴,讷了讷,说:“起来吃饭了。”
谭樾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让开,仍开毯子下床的同时,带得一个东西“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是一块硬盘。
李今楚刚要帮他捡,不料谭樾赶紧蹲下去,像是怕他抢似的捡了起来,一脸紧张。
这个反应……
李今楚想起他那见不得人的癖好,看看他手里的硬盘,又看看他本人,皱了皱眉。
谭樾的确心虚,回身把硬盘放在了电脑上,又把电脑往床的另一头推了推,像是生怕再一不小心碰掉。
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
谭樾看起来也并不是不知道饿,对着一桌国宴级的淮扬菜胃口大开,头都不抬。
等他快吃完了,李今楚才打开话头,说:“我平时在家不多,上班时间你尽量去工作室,安全点。”
“放心,死不了,”谭樾在一堆浓芡里挑找鳝丝,“有时候没人叫,我也能自己醒过来。”
李今楚已经练就了心平气和:“别不当回事,有人在等你。”
“我知道,金主等着我履行合同嘛。”
“如果你身体状况不支持,我可以帮你处理违约的事,那些都不要紧。”
“你怕我会坑你们?”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就别管。”
真是神仙都要发火……
不过谭樾倒提醒了他。
他推开他面前的餐盒:“那就换个方式——如果你不具备最基础的身体条件,对项目执行的确一种隐患,我会告诉制片方,让他们重新评估和你的合作。”
谭樾不耐烦地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偏头不看他。
“或者告诉我,或者接受体检,你自己选。”
“说了死不了。”
“非致命情况也有可能影响项目进度,你不配合,我只能公事公办。”
“然后呢?我回美国你就高兴了?”
“你迟早要回去。”
谭樾点点头,忽然笑了起来:“真他妈想杀了你。”
“我知道你恨我。”李今楚不打算再回避他的恨意,干脆开门见山,“除了这件事上的让步,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说,今天就说开吧。”
两人隔着餐桌相对,饭菜馨香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平和假象一瞬间冻结碎裂。
谭樾没说话,摸了摸口袋,烟留在了房间。
李今楚:“如果你想知道你走后我过的好不好,我可以告诉你,不好。我妈走了,我差点毕不了业,这么多年除了工作没想过别的,也不敢想,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谭樾可见地不安起来:“……我去拿包烟。”
“坐着。”
李今楚怕他逃回房间锁门,起身帮他拿了过来,又为他点上,坐在一旁等待他安定下来。
过了会儿,谭樾仰起头,向上吐了口烟,在烟雾中咧嘴一笑。
“高兴了?”
“不高兴,”谭樾摇摇头,依然是笑,“我想听的是你爱我,你后悔,你疯狂地找我但是找不到,这样我才高兴,才痛快。”像是故意恶心他似的。
李今楚又一次被他噎住了。
“可惜你没有。你是人,人怎么会爱上自己的狗呢,谁丢了狗会找到天涯海角?你肯牵着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对不对?我以前多贱呐。”
“……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对啊,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嘛,就是狗不会因为□□过而进化成人。”
李今楚实在听不下去了,刚要打断,谭樾反过来打断他,“不是要说开吗,说开你又不敢听了?说实话,我想了好多年都没想通,直到有人把《看不见》放在我面前。”
李今楚的心忽然突跳,险险地悬停在半空,抿住了嘴。
“你也看过,你说我像不像那只狗?”
“……那只是个寓言故事。”
“你看着我说。”
“……”李今楚居然不敢抬头。
桌上,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语音电话,来电人是黄祯。
刚才好几次跳出消息,他都视而不见,黄祯这个时间突然来电,一定是有要紧事。
“抱歉……”
他拿上手机进了房间。
一接通,黄祯迎头就问:“给你发的信息看了吗?”
“还没看,怎么了?”
“算了我直接说吧,是我们公司小朋友刚发现的,你们合作的谭樾,他男朋友在ins上发了他俩的亲密照,他男朋友是今年奥奖最佳男配,在国内也小有名气,你们看要不要处理一下,我预感会发酵。”
“……”李今楚扶额,点开她微信发来的图片,是从侧面拍的两个人的接吻照,配文是:我等你,还艾特了谭樾的账号。
“……你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好?”他问黄祯。
“先让人把照片删了,让谭樾以后别在社交平台太活跃,以后也别打任何导演向宣传。”
“他不是艺人,我们不能这样要求他。”
“那你用私人关系跟他好好说吧,不然以后有你麻烦的。”
“……知道了,谢谢。”
可惜黄祯对他们的关系一无所知,现在的他,恰恰是那个最没资格要求谭樾的人。
但除了他,换任何人来沟通,以谭樾现在的脾气,估计都会让事情变得更僵,甚至影响后面的合作。
窗外夜色空洞,衬得灯白的有些晕眼,他又看了看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谭樾头发比现在还长,是靠着墙被吻的那个,闭着眼睛,看上去不怎么主动,但也不抗拒。
吻他的男人一头棕发,眉睫浓得夸张,年纪可能还没有谭樾大,为了显得成熟留了短短的胡子,定格的喉结仿佛透露着对亲吻之人的欲望。
谭樾知道自己被拍了吗?李今楚突然生出疑问,随即意识到事态如果发酵,谭樾做过的那些事也有曝光的风险——他拍别人,别人就不能拍他吗?
那么他的事业,他的家人,他的病……
李今楚不敢再想,立刻走出房间。
谭樾不在客厅,也不在次卧,一看玄关——果然,鞋已经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