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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奶奶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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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白桃惊魂未定,手指紧紧抠着诊桌边缘,语速飞快地解释:“不是受伤!是外面那些人!我以前的同事!还有我带的那个艺人!他们不能看到我!”
白穆看着她,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审视多于关切。他捕捉到关键词:“艺人?同事?”
“对!就是一个叫洋苏苏的艺人!还有节目组的人!他们……”夏白桃急切地比划着,试图让他明白情况的紧迫性。
然而,白穆的脸上只有纯粹的疑惑,他微微蹙眉,坦诚道:“洋苏苏?没听说过。”
夏白桃一噎,满腹的焦急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声的墙。她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甚至忘了害怕。没听说过?在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尤其是在洋苏苏名字几乎铺天盖地占据热搜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能如此彻底地隔绝娱乐圈信息?这简直比她突然辞职来到苏城还要令人惊讶。作为前经纪人,她下意识地评估着这种“与世隔绝”的稀有程度,以及……这男人到底过着怎样一种生活?
就在这一愣神的瞬间,对面男人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和他此刻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神情,忽然让她脑子里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似乎也是在某个紧张混乱的场景里,也有这么一张好看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一身洁白的白大褂……
这个念头像流星一样划过,没留下任何清晰的痕迹,就被眼前更紧迫的现实压了下去。
白穆将她这瞬间的怔忪和依旧未褪的慌乱尽收眼底。他确认了她没有身体上的危险,但这种精神高度紧张、仿佛被什么追捕的状态,却让他感到一丝玩味。这和他记忆中急诊室里那个哪怕缝着针也要坚持处理工作的强悍形象,形成了有趣的反差。
当时那么深的伤口,缝了那么多针,她都没皱一下眉头,现在却因为怕被几个“同事”看见,吓得脸色发白跑来找他“救命”?
他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语气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所以,你不是受了伤,只是不想被熟人找到?”他总结道,目光扫过她紧攥着的定胜糕,“躲在这里可以。”
夏白桃闻言,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连连点头。
“不过,”他话锋一转,抬手指了指帘子后面,“我这边正好有点忙,缺个帮手。你既然没事,也不能白躲着,帮我个忙。”
说完,他不等夏白桃反应,就率先走向诊室内侧的检查区。夏白桃此刻哪敢有异议,只要能躲起来,干什么都行,赶紧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了过去。
帘子后面,一位老爷爷正坐在检查床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白穆拿起一旁托盘里的一套干净床单和被套,塞到夏白桃手里,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吩咐实习生:“帮忙换一下。旧的拆下来,新的套上去,会吧?”
夏白桃下意识接住那堆柔软的布料,愣了一下。就这?
但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代价,也是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突兀待在这里的完美借口。她连忙点头:“会!这个我会!”
她几乎是用一种感恩戴德的心情接过任务,立刻动手忙活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彻底藏进这诊所的日常运转里,隔绝掉外面那个正在逼近的、她拼命想逃离的世界。
白穆则转身走向那位老爷爷,语气恢复了医生的温和:“阿公,久等了,我们继续。刚才说到您晚上咳嗽会加重?”
……
夏白桃手脚麻利地拆换着床单,耳朵却竖得老高,紧张地捕捉着门外的动静。外面的喧哗声似乎渐行渐远,并没有在诊所门口停留,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这才有心思留意诊室内的情形。
白穆正专注地为那位叫“阿公”的老人听诊,神态温和而专业。忽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话,侧过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方向极轻地摇了下头,那双向来沉静的黑眸里,竟掠过一丝清晰可见的、近乎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夏白桃正觉得诧异,就见白穆转回脸,继续手上的检查,语气自然地开口,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走神从未发生过:“阿公,您年轻时是不是伤过左手小拇指?关节处似乎有些旧日痕迹。”
阿公闻言,惊讶地“咦”了一声,随即爽朗地笑起来,伸出自己的左手看了看:“白医生你这眼睛也太毒了!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伤喽,早就不碍事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白穆神色不变,一边示意阿公换另一边听诊,一边用闲聊般的口吻继续道:“一点职业习惯。看骨节的形态像是陈旧性损伤。是……爬树摘桃子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哎呦!”阿公这下更是拍案叫绝,眼睛都笑眯成了缝,“神了!真是神了!连这个都让你猜着了?可不是嘛!那时候年轻气盛,想着给隔壁裁缝铺那个最馋嘴的小妹摘几个顶红的桃子,结果手艺不精,脚下一滑就栽下来了……哈哈哈,丢人呐!”
夏白桃在一旁听得入神,觉得这位冷面医生忽然变得生动起来,竟还有这般敏锐的观察力和推测能力。
她不知道,此刻在白穆的感知里,一个只有他能听见的、带着娇俏笑意的声音正喋喋不休地“现场解说”:
“噗——阿峰哥还是这么爱笑!哎呦喂,头发怎么都白完喽?以前可是满头乌黑发亮的小伙子呢!”
“对对对!就是左手!就是为了给我摘桃子摔的!快告诉他,让他别吹牛了,什么手艺不精,分明是笨手笨脚!”
“哈哈哈他还记得我馋嘴!明明是他自己想吃又不好意思说!”
“阿穆你帮我看看,他这血糖是不是有点高?我瞅着他这脸色……可得让他少吃两口甜的!”
白穆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一边记录,一边顺着“提示”自然接话:“看来那位小妹吃的桃子,代价不小。”
阿公乐呵呵地摆手:“代价大也值咯!那时候年纪轻,做什么都开心嘛!不过白医生,你这手望闻问切的功夫,真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白穆一边沉稳地进行着检查,一边不动声色地“过滤”着脑海里奶奶兴奋又絮叨的“指导”。他能“看到”奶奶那抹残存的魂魄印记正像个快乐的小精灵,绕着多年未见的童年玩伴飘来飘去,语气里满是亲昵无间的调侃和毫无阴霾的怀念。正是这种鲜活有趣的“旁白”,让他方才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真实的笑意。
在夏白桃的视角里,就看到白穆一边精准地进行着专业操作,一边又能恰到好处地接上阿公的话头,偶尔还会因为阿公幽默的自嘲或自己某种不为人知的思绪而牵起嘴角,那笑容清浅却极富感染力,好像是瞬间的,打破了他在她心里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感。
阿公的检查做得差不多了,他一边乐呵呵地穿回外套,一边目光在夏白桃和白穆之间来回逡巡,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慈祥且……充满探究。
“白医生啊,”阿公笑眯眯地开口,声音洪亮,“这位水灵灵的小姑娘,看着面生得很,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吧?是你家的客人?”
白穆正在低头写医嘱,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地解释:“是租客,暂住在西厢房。”
“租客?”阿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兴趣更浓了,“哦——就是租了你们家老宅子的姑娘呀!好好好,真好!”
他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因为被点名而有点手足无措的夏白桃,越看越是点头:“小姑娘长得真俊,眉眼弯弯,看着就讨人喜欢。哎,白医生,你发现没有,这姑娘瞧着,倒有几分像你奶奶年轻时候的那股灵秀劲儿,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你奶奶当年就最喜欢桃花,人也跟桃花似的……”
夏白桃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和对比弄得脸颊发烫,连忙摆手:“阿公您过奖了,我怎么能跟白医生的奶奶比……”
白穆写字的手顿了顿。他想起刚才奶奶围着阿公雀跃点评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位同样兴致勃勃试图牵红线的老人家,心下不禁莞尔——难怪奶奶当年能和这位阿公玩到一起,这爱操心又好八卦的性子,真是一模一样。
阿公却越说越起劲,简直是两眼放光:“白医生一个人回来住这大房子也是冷清,有个伴儿好哇!小姑娘你从哪里来呀?做什么工作的呀?觉得我们苏城怎么样?白医生人可是顶好的,医术好,人品也好,就是话少了点……”
这意图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夏白桃听得头皮发麻,脚趾下意识地抠地,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飞快地瞟了白穆一眼,希望他能说点什么阻止这位过于热心的老人家。
白穆终于写完了医嘱,放下笔,抬起头。他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仿佛阿公八卦的对象不是他一样。只是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耳根处泛起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阿公的话,声音沉稳,带着对长辈恰到好处的尊重:“阿公,您就别拿小辈开玩笑了。夏小姐只是来苏城短期旅居的客人,图个清静。”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将写好的医嘱单子递给阿公,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您的药还是按以前的方子抓,记得按时吃。最近天气潮,早晚温差大,您那老寒腿得多注意保暖,睡前用热水泡泡脚。”
他的话语周到体贴,既全了阿公作为长辈的颜面,没有直接驳斥他的好意,又清晰地划清了界限,替夏白桃解了围,避免了双方的尴尬。
阿公人老成精,哪里听不出白穆话里的意思,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笑呵呵地接过了单子:“好好好,听医生的,听医生的。人老喽,就爱瞎操心。小姑娘别介意啊,阿公没别的意思。”
夏白桃连忙摇头:“不会不会。”
白穆站起身,送阿公出去:“我陪您去前面药房。”
经过夏白桃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是极快地、近乎无声地对她说了两个字:“等着。”
夏白桃愣愣地点点头,看着他和阿公走出诊室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却又因为那两个字,泛起一丝细小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