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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醉氧效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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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彩灯光在威士忌杯壁割裂成紫红碎片,贺庭垂眸弹落一截烟灰,星火坠落的轨迹与陈妄揶揄的笑声重叠。
“贺少真被小室友扫地出门了?”友人晃着冰球撞响杯沿,琥珀酒液溅上贺庭袖扣的暗纹。
他漫不经心掸去酒渍,喉间溢出一声嗤笑。
陈妄斜倚丝绒沙发,腕表链随笑声叮咚作响:“我们贺少爷哪需要门?”他指尖掠过水晶吊灯投下的菱形光斑,像在剖开某种隐形的茧,“人家向来是破窗而出的——”
尾音未落,果盘里青提突然被掷向他眉心,陈妄偏头躲过,葡萄在墙面炸开黏腻的甜腥。
“哥哥好凶呀。”陈妄嘤嘤嘤道。
哄笑如潮水漫过包厢。
贺庭仰头灌下半杯黑方,酒精灼过喉管的刹那,视网膜却闪过江栗踮脚时颤动的睫毛。
少年扯他领带的画面与酒吧霓虹重叠,喉结下那颗泪痣晃得他心烦意乱。金属扣撞击大理石台面的脆响惊破蓝调爵士,连沙发角落拥吻的男女都惊得抬了头。
“听说‘极光’新来了几个头牌。”陈妄突然叩响鎏金铃鼓,包厢门应声滑开,香氛裹着高跟鞋韵律涌来。
他抬颌指向中央红裙摇曳的女人,眼尾泪痣在射灯下洇着蛊惑的光,“Lucky可是今晚的‘夜莺’,专门为你准备的——”
贺庭眯眼打量。女人锁骨链坠着的黑珍珠泛着冷光,红裙开衩处肌肤如白瓷,确实担得起“头牌”名号。
可比起江栗扯他领带时,喉结下那颗晃了他整夜的泪痣,这种精心雕琢的艳色反倒像赝品。
红唇贴近耳廓的瞬间,Lucky的手轻覆上他的手背,手镯与梵克雅宝袖扣碰撞出冷艳的响。
“先生,玩骰子还是纸牌?”尾音裹着蜜糖般的黏腻。
他懒散后仰,任她将威士忌喂至唇边。
骰盅爆开的欢呼声里,有人踩着沙发嘶吼情歌,有人耳鬓厮磨水乳交融,有人豪掷千金为只为博红颜一笑。
音乐声越来越嘈杂,灯光亮得晃眼,所有人都沉醉其中,任由气氛支配。
Lucky在香槟泡沫飞溅中突然含住琥珀色液体,借着醉意倾身靠近——
贺庭瞳孔骤然收缩。
接吻于他而言,是比□□纠缠更私密的禁区。风流可以是一场点到即止的假面舞会,唇齿交缠却像撕开面具后赤裸的剖白。
他厌恶这种黏腻的亲密,多少年来从未施舍给任何一个床伴这种温柔的缱绻。
玻璃爆裂声与惊叫同时炸开。
Lucky踉跄跌坐在地,红酒顺着鬓角滑落,在真丝裙摆洇开暗红。
贺庭攥着空杯的指节青白暴突,眼里的冰冷地似盛着整个寒冬。
“Lucky姐这就没劲了。”陈妄脚尖勾过冰桶挡住酒渍,嬉笑着将人扶起,“我们贺少最烦这套。”他往女人掌心塞了卷钞票,推人出门的动作像在清理打翻的果盘,“换批干净的酒来——”
包厢坠入死寂。贺庭扯松领带起身,雪松尾调裹着硝烟味撞开人群。陈妄瞥见他后颈暴突的筋脉——上周赛车场庆功宴,某品牌代言人企图吻他时,贺庭直接把香槟浇在了对方限量款高定上。
“你们玩,账记我名下。”摔门声震落壁灯流苏,车厘子滚落一地,像谁被碾碎的心脏。
脚步声渐远后,有人窝在沙发里懒洋洋出声,“贺少吃错什么药了这是……”他仰头接住女伴衔来的樱桃,女伴借势倒在他怀里。
“去去去,你要搞出去搞。”陈妄有些无语,在别人眼里,贺庭出了名的风流,可谁知道“身经百战”的贺少连嘴都没亲过。
想到这陈妄噗一声笑了出来。
他眯起眼看向不断变幻的射灯,他们贺少最近还真有可能破例了。
暖风在夜色中流淌,烟丝燃出的蓝雾缠住贺庭指尖。便利店暖光撞近黑暗,他忽然想起了江栗在床头留给他的玻璃糖,那场没有完成的欢迎仪式。
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里,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目光在草莓味、牛奶味、柠檬味不断逡巡——最后买了三大罐,贺庭觉得自己脑袋被驴踢了。
糖纸簌簌剥落发出脆响,糖果入口即化,贺庭用舌尖不停地□□着糖果,汲取糖分。他感觉自己被酒精冲昏的大脑渐渐清明,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手机铃声应景滴答滴答响了起来,母亲雀跃的嗓音撞进耳膜:“大后天陪我去天文馆嘛!新开的量子星空展,会下玫瑰星云雨哦!”背景音传来剪刀裁开快递箱的刺啦声,“我还订了星空裙,你穿那件雾霾灰西装好不好?”
“没空。”贺庭碾灭烟蒂,火星在夜风里嘶鸣着咽气。他仰头望着不远街道初暖黄的灯光,喉结滚动着咽下最后一丝烦躁。
“你爸冻结的副卡……”
“几点?”他扯了扯嘴角,电话那头传来得逞的轻笑。二十年前哄他吃胡萝卜的甜腻语调再次响了起来:“下午三点!要带ccd哦,我要和最帅的服务生合影!”
“两小时,多一秒我就走人。”
“成交!”
指腹无意识摩挲糖纸褶皱,贺庭在橱窗倒影里看见自己狼狈的笑。多荒谬,他能在赛车场将油门踩到生死临界点,能在情场声名在外却从不流露真心,却栽在一罐八块钱的廉价糖果里。
机车轰鸣撕裂夜色时,储物箱里的手机正疯狂震动。陈妄传来的偷拍照里,江栗在阶梯教室撑腮浅笑,少年袖口滑落的腕骨上,淡青色血管与昨夜被自己掐出的红痕交错,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贺庭猛地拧紧油门。速度表指针震颤着划破红色警戒线时,他忽然希望引擎轰鸣能盖过胸腔里躁动的心跳——不知源于何处,不知流落谁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