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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量子纠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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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庭推开311室门,阳光偷渡进来,洒在江栗靠窗边的床上。淡淡的消毒水与柑橘味在空气里混合、交融,很清爽的味道。
两张床明明只相隔数米,却给人很割裂的感觉。
他的深灰色床上上用品如受阅方阵般规整,对面凌乱的被窝里,《量子纠缠研究》正被柴犬玩偶的爪子镇压,充电线蛇形缠绕着玻璃糖罐——那些七彩糖果在余晖中折射出破碎的光晕。
手机震动声如蜂群嗡鸣,这时他才按亮被忽略一早上的手机屏幕。陈妄的消息气泡裹挟醒目标题刺入眼帘:【贺江世纪对决!酒吧壁咚变调教现场!】动图里江栗攥着他的领带眼里不见丝毫惧意抬头与贺庭对峙,来往间尽是浓重的火药味。
“操。这群人他妈闲的蛋疼。”贺庭把自己摔进床褥,天花板裂缝里的浮尘幻化成昨夜场景:江栗的睫毛在射灯下抖落阴影,如同蝴蝶拂过心脏。
余光忽然被床头柜的虹光刺痛,贺庭侧头看去。糖罐下压着便签纸,卡通笑脸在折痕里扭曲成撒旦的讥笑。他鬼使神差抽走纸条,少年清隽的字迹正在映入他的眼帘:
【我叫江栗,很高兴认识你,贺庭同学!^o^】
落款处画着吐舌头的柴犬,耳朵上别着朵歪歪扭扭的量子玫瑰。
“幼不幼稚......”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晕开的墨迹,突然发现"庭"字收尾处有个洇湿的同心圆——像是有人在这里久久悬停过笔尖。
玄关处突然炸响钥匙碰撞的金属颤音。贺庭藏匿罪证般将纸条塞进裤袋,转身却意外将糖罐撞翻成超新星残骸,玻璃爆裂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逆光中江栗怀里的《时空对称性破缺》正滴落寒气,发梢却凝着正午阳光的余温。
“你在干什么?”
质问裹着霜刃劈开满地糖屑。
江栗的视线仿佛有了温度,灼烧着贺庭的窘迫。他踢开脚边的柠檬糖,酸涩汁液蜿蜒成蝮蛇信子:“清理垃圾。”
江栗走过来单膝点地拾糖,后颈棘突振翅如垂死蝶:“原来贺同学是垃圾分类专家。”
少年忽然将海盐柠檬糖举到他眼前,海盐柠檬糖在他指尖折出冷光,“那你将自己归为哪类?”
门被穿堂风拍出丧钟轰鸣。
贺庭狠狠掐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住他纤细的脖颈:“找死?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江栗仰头暴露出脆弱的喉结,指尖划过对方暴突的颈动脉,甜甜一笑:“当然是不可回收垃圾的克星啦。”
贺庭的脸色愈发难看。
江栗突然发力挣脱桎梏,似毒蛇蜕皮,“毕竟处理你这种......”
后半句消融在突然贴上的掌心,贺庭鬼使神差地用右手捂住他的嘴,怕这张嘴里说出更多尖锐的话语,却陷入更致命的陷阱——少年温热的舌尖扫过掌心肌肤,在生命线尽头烙下湿润的十字。
时间仿佛停滞了,只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无言地对视中,江栗用手肘顶开他冒昧的行为:“贺同学该去校医院挂个号。"指尖轻点自己锁骨处被掐出的红痕,"狂犬疫苗具有时效性。”
贺庭的掌心还残留着少年舌尖的毒液,那截伶仃的腕骨却已从他指缝滑脱。
江栗弯腰拾起最后那颗柠檬糖,糖纸静躺在他手心中:“差点忘了。”他将糖果抛向贺庭,“你该和同类待在一起。”
糖块撞击地面的脆响里,温榆的视频通话突然挤满屏幕:“栗子!天文馆的观星券要不要?”背景音传来陌生男声的笑语:“我特意留了双人席——”
江栗转身时发梢扫过贺庭鼻尖,柑橘香里淬着冰刃:“借过。”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贺庭看清他绷直的脊柱,那样易碎,又那样坚韧。
走廊拐角处,江栗用酒精棉片擦拭被触碰的皮肤,直到泛起灼伤般的红。
他冷笑着将“染血”的棉片掷向垃圾桶——那里堆满破碎的糖纸与谎言。
江栗机械地接通了电话,后腰抵住冰凉垫瓷砖墙。
一个月前,正值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江栗忙着呈递转校资料,偏偏这程序繁琐冗杂,学校办事效率还不高,他一下从学校东边跑到西边,一楼爬上六楼,当时就两眼一黑,还好碰上了在办公室帮忙的沈砚。
沈砚当时吓了一跳,一个好好的人直愣愣就倒了下去。少年嘴唇发白得厉害,头上冒着虚汗,双目紧闭,睫毛不安地颤抖着。他赶紧叫来救护车,将人送往医院。
江栗醒来的时候,沈砚还在床边浅眠着,像是累得不轻。后来江栗买了一个很贵重的礼物表达对沈砚的感谢,沈砚只是笑了笑不肯收下,表示自己只是举手之劳,如果硬要感谢他的话,那就是希望两人可以成为朋友。他眨巴眨巴眼睛,眼里是赤裸裸的暗示。
偏偏沈砚分寸拿捏的极好,每次聊天时都保持不失礼貌的距离,给予恰到好处的温柔与关心。
温榆来探望江栗时,偶然得知沈砚是温榆的师兄,一来二去三人变熟络起来。
“什么时候?”江栗尝试放松语气说道,相反他的指尖扣进防火门脱落的漆皮里。
“大后天!你一定要来噢!”温榆兴奋道。
“好,我会去的,帮我谢谢师兄挂念。”江栗笑着说。指尖适时轻触红键,他晃了晃头向洗手间走去。
冷水泼在发烫的腕骨上,江栗望着盥洗室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尾。课间零碎的对话突然在耳蜗复苏:
“贺庭?就是那个隔三五天就换一个女友的人......”
碎冰般的女声从记忆裂缝渗出,他记得自己彼时正低头整理《拓扑学导论》的笔记,钢笔尖在"量子隧穿效应"处洇出墨点。
“听说他飙车撞断过路桩,赔了六位数眼皮都不眨......”
最刺耳的是阶梯教室后排的嗤笑:“人家可是玩完就扔的祖宗,车后座的人不重样的......”
“我的天呀…”
“谁让人家有颜有钱呢,我听说呀,睡一晚有这个数…”
水龙头突然迸发的嗡鸣截断回忆。江栗掬起第三捧冷水扑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滴进领口。镜中人苍白的皮肤下跳动着某种冰冷的愤怒——他向来厌恶这种把人生当沙盒游戏的玩家,他早听闻贺庭性子恶劣,今天总算见识到了,那种把别人的好意当垃圾的人。
“希望他趁早搬出去吧......”江栗咬碎舌底的草莓糖,凉意顺着齿列攀上神经末梢。
与其在测不准原理里互相坍缩,不如让这只失控的粒子回到他的混沌场——毕竟有序与暴烈,本就不该共享同一维度坐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