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往北走 ...
-
楚凌天醒来就看到了秦明苍留给他的字条。
他依言静养，服用辟谷丹，整日对着窗外的阳光发呆。
指尖试图捕捉光中的微尘，明亮，却无一丝暖意。
楚凌天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完了。那三日的折磨彻底摧毁了他的经脉和体质，如今他甚至连凡人都不如。
剧毒日夜侵蚀，而比剧毒更通道额是记忆，寒□□口的剑、师父险恶的眼神……
他摇了摇头，不愿再想。
明苍似乎一开始就劝他远离师门，是他知道什么吗？
但好像不重要，如今明苍不顾一切寻他、救他。
这份纯粹的情感，让他意识不再沉浮，冰冷的身体也逐渐回暖。
他数着蝉鸣，等待秦明苍归来。
他并没有等来明苍，而是等来了另一个人。
熟悉的气息壁脚步声更先到来，楚凌天下意识是用手遮住自己的脸。
那张狰狞黑色毒纹肆意蔓延的脸。
南有乡呼吸一滞：“凌天，你……”
楚凌天低下头，声音沙哑干涩：“师…师兄是来杀我的吗？”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似乎并未被正式逐出师门。
“我不是来杀你的！”南有乡急忙道，“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他舌根苦涩，不敢想象楚凌天这些日子糟了什么罪。
“回家？”楚凌天声音平静得可怕，“师兄，我经脉体质均已被毁，带我回去…没用了。”
他曾有的骄傲，已经被彻底碾碎。
南有乡心脏剧痛，万千话语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他的沉默，在楚凌天眼里成了默认。
楚凌天艰难开口：“若…若需我给寒酥师妹偿命，可否宽限几日……”
他想跟秦明苍道个别。
“凌天！”南有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我带你回去岂是因你有没有用！年华的事必有误会！寒酥她也……”
“够了！”楚凌天猛地抬头嘶吼，通红的眼中蓄满泪水，却是从未的愤怒、憎恶与委屈，
“你还要假惺惺到什么时候？！那不是我的家！是你们的！看到我这幅模样，你们是高兴…还是觉得养废的药引很麻烦？”
南有乡不可置信上前：“你怎么会这么想？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别过来！”楚凌天厉声喝止，倔强不肯掉落的眼泪也随着他后退的动作滑落，
“你现在才来，说接我回去…当初污蔑我、算计我、折磨我的时候何在？你们…令人害怕！”
“直接说啊……”他声音哽咽，“我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南有乡心如刀绞，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他格外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去找凌天，不然也不至于凌天遭遇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明明当初说过要好好照顾师弟师妹们，替师父分忧，结果他现在一样都没有办好。
楚凌天情绪失控，状态不稳定，南有乡明白此刻他定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便提起精神，准备先将其带回宗门治伤。
他悄然抬手，一丝灵力柔和地探向楚凌天识海，想让他昏睡。
然而——
唰！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骤然卷入，裹挟着南有乡的灵力，猛地调转方向，狠狠撞向楚凌天的丹田。
“凌天！”南有乡惊呼。
“噗——！！”楚凌天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南有乡立刻上前扶住他，捂住他的伤口，灵力急速读入，随即脸色大变。
楚凌天的伤势远比他想象的更重，本就破碎的灵根，此刻彻底化为齑粉。
“为什么会……”
最后的希望，碎了。
世界在楚凌天耳边化作尖锐的耳鸣，视野一片模糊。
各种恶毒的低语开始在脑中嘶吼：
“楚凌天，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不过是一个药引。”
“丧家之犬。”
“这体质，炼成药人绝对厉害。”
“你以为他们真的把你当家人？别做梦了。”
……
“杀了他！”
“为什么要心软呢？他们怎么对你的，忘了吗？”
“杀了他！”
“杀了他！！”
楚凌天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炽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金色光芒自他的胸口处爆发。
“吼——！！”
不再是人的声音，更像远古凶兽的咆哮。澎湃的能量不受控制地奔涌，化作一道毁灭性的洪流。
正给他疗伤的南有乡完全没有料到突如其来的异变，来不及躲闪，整个人被掀飞出去，直直撞塌了一整排的墙，重重砸倒在地，胸口凹陷，浑身是血，没了声息。
恰在此时，蔺流和秦明苍赶回。
只见楚凌天身上的光芒未散，踉跄几步，转身化成一道光束疾驰远去。
“小楚！！”
秦明苍目眦欲裂，拔腿就要追。
蔺流一把拉住他。
“古月！放开我！”
秦明苍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与决绝。
蔺流沉默一瞬，松开了他的手。
他看着秦明苍远去的背影，无甚表情，周围十米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淡淡瞥了一眼瘫倒在地，不知死活的南有乡，轻嗤出声。
蠢货。
滴—
滴滴——
哗——
水珠汇聚成银丝，暗沉的天空被乌云聚拢，肆意倾斜潮湿。
下雨了。
蔺流转身就要走，突然多出的气息让他停住了脚步。
闲云来来了。
他没回头。
“……你那位朋友呢？”闲云来护住南有乡的心脉，沉默片刻后问道。
“追你的好徒弟去了。”
他话语里的讥诮太过，闲云来微微皱眉，又松开。
“你为何回来？”
并不意外被他发现，蔺流缓缓转身，眼底红雾翻腾，森寒刺骨：“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你最好能像当年一样独坐高楼。”
闲云来沉默一瞬：“明澈君是你吗?”
“与其关心我，”蔺流嗤笑，下巴朝南有乡的方向扬了扬，“不如担心你这个快死的徒弟。不得不承认，你的卦确实准，无亲无后，孤苦无依。”
闲云来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南有乡，无言以对。
周围早就只剩下他和蔺流，雨淅沥沥地下，不知何时又只剩下了他。
他稳定住南有乡的伤势，把其安顿好，终是跟着蔺流留下的气息追去。
他必须带回楚凌天。
*
秦明苍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雨水打湿全身，又被灵力蒸干，最后索性不再浪费灵力。
雨水沿着睫毛打湿视线，秦明苍匆匆一抹，拼命提速。
前方金光终于慢下来，秦明苍心下一喜，匆忙大喊：“小楚！是我！秦明苍！只有我！”
金光一顿，骤然消散，楚凌天直直栽倒在泥泞中。
秦明苍冲上前，触手一片滚烫。
他暗骂一声，正要背起楚凌天，却听见：“不……”
楚凌天的声音细若蚊鸣，秦明苍凑过耳朵去听，终于听清他说的是不要回去。
“不回去！”秦明苍立刻保证，“我带你去找古月，是他和我一起帮你找药的，他也很关心你。”
楚凌天虚弱摇头：“师父……”
“师父？”秦明苍愀然变色，“闲云来怎么了？”
“他…也来了…就在…后面……”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他追过来的方向。
秦明苍毫不犹豫立刻转向，掏出骨哨给古月方传音：
‘古月，闲云来那老东西追来了，我往鹿水城的方向走，你记得跟来。’
‘嗯。’
蔺流随意回应，再度留下一道气息。
他走得从容，很快闲云来就追上了，就在他身后默默跟着。
蔺流全当没这个人，依旧不紧不慢。
可惜秦明苍一直没停，明明已经力竭，还是在咬牙前进。
蔺流终于给了闲云来眼神：“收收你的味道。”
闲云来默然，显然也意识到了，彻底收敛气息，并分出一道误导性气息投向别处。
前方，得知闲云来的气息消失后，秦明苍终于松懈，放下楚凌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靠，这老东西追得真紧。”
楚凌天虚弱地一根手指都快抬不起来，面色复杂看着秦明苍：“其实你可以把我放下的，我现在是一个废人，没什么价值……”
“小楚。”秦明苍打断他，坐直身体，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我的朋友。”
楚凌天没说话，又听见秦明苍继续说。
“我不在意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天才。因为我的朋友是楚凌天这个人，而不是你所代表的身份、修为或体质。
人的价值不应该被物化，不要用衡量物品的方式去衡量自己。你是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
再有，如果做什么都要考虑价值的话，是不是太累了。”
秦明苍耸肩笑了笑。
楚凌天怔怔看着他，鼻尖发酸。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猛地感知到那股熟悉至极的气息——近在咫尺！
瞳孔骤缩，楚凌天捏紧衣角，又松开，最终无力垂下头。
秦明苍也察觉到了，瞬间将楚凌天护在身后，警惕看向来人。
闲云来着实不解，为什么秦明苍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
他望向蔺流藏匿的地方，试图想寻找答案，但也明白自己得不到。
沉默收回目光，闲云来始终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浑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天，跟我回去。”
楚凌天猛地一颤。
秦明苍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
硬钢肯定不行，这老东西修为深不可测，必须智取，拖延时间，等古月赶来。
他脸上强行挤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侧身让开些许，仿佛卸下了防备：“原来是闲掌门，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路送小楚回宗门呢，这下我就放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又看似随意地拍了拍楚凌天的后背，指尖却用了巧劲，无声地传递着信号。
嘴上却是不停：“晚辈之前答应过您找小楚，虽然您如今亲自前来，但怎么说也是我们先找到的，之前答应我和我兄弟的事，应该算话吧？”
闲云来对他突然的态度转变不解，却还是回答：“自是算的。”
“那就好，要知道我可是一直有一颗非常想进步的心啊……”
言语周旋的瞬间，秦明苍借着身体微小的遮挡，猛地将一股柔力推向楚凌天，急速低喝：“往北走！去天墟海！”
楚凌天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难以置信看了秦明苍一眼，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决心。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秦明苍近乎本能的信任，压过了所有的茫然与绝望。
下一刻，心脏处残存的力量被彻底激发，楚凌天周身再次泛起微弱的金光，借着秦明苍刚才给的力道，猛地转向，如同离弦之箭，急射而去！
前后甚至不超过一息。
“你……”闲云来愣住了，没想到秦明苍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耍花样。
他眉头慢慢蹙起，不善看了一眼秦明苍，转身就要追。
秦明苍狠狠一咬牙，冲到他前面，指甲掐进手掌，嘴角扯着笑：“闲掌门不如先完成晚辈的承诺？”
闲云来脸彻底冷下来，威压瞬间爆发。
秦明苍脸色立刻变白，鲜血从嘴角溢出，身体摇摇欲坠，却还是左右手各执三枚符箓，挡在闲云来身前，扯出一个笑：
“老东西别急啊。”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往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