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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不会营销的建筑师会饿死 ...

  •   “梁檐,你既然来问,我相信你是出于好意,而不是因为单纯的好奇心。”

      桌对面的人毕恭毕敬,轻轻点了点头。

      “过白很早就向我提出了导师申请,他很认真,也很优秀,所以他大四那年我提前把名额留给了他...只是没想到才刚和师门熟悉起来,他母亲就来学校给他办了休学,这一休就是一年,其中的具体原因….我不好多说。”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长在一个单亲家庭,把他拉扯大的母亲对他的影响,绝对是巨大的。”

      “其他的…哎,心魔这种东西,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这些旁人看得再心疼,但真的,爱莫能助。”

      “我想,您已经很照顾他了。”梁檐站起身,“我虽然不是建筑系的,但多少听到当年的一些传言,您为了留他没招别的学生,肯定顶着不小的压力。”

      严松茯端起茶水,热汽蒸腾雾住了眼镜,表情看不分明,良久他朝梁檐摆摆手:“你们快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梁檐颔首,转身推门出去。工作室门口,宋过白和雎小山已经在等他。

      “怎么了?”宋过白眼神有点疑惑。

      “没啥,严教授好好交待了一番让我们不要搞事情。”梁檐拽拽地笑了下,“毕竟对方是业内大佬嘛。”

      创业比赛小队拜托严松茯帮忙联系实地调研的时候,还是深秋,到如今终于可以实地拜访,已经是西风凛冽的一月中旬。

      梁檐一上车就把猛禽的空调开到最大,掏出严松茯给的名片最后确认一遍对方的地址。

      之岛建筑事务所,创始人,何屿。

      雎小山从后排探出身子:“这人我听说过,是我们系的优秀校友,据说毕业后没进设计院,就自己开工作室单干,去年校庆还作为优秀校友被请回来做演讲。”

      梁檐点点头,余光瞥见宋过白也上了后座,正仔细系上安全带。

      元旦那晚他去过工作室以后,两人之间莫名有些生分。

      雨夜不知道有什么诡异的魔力,反正他莫名其妙突然很想见宋过白,然后就在对方的图纸上看到自己的迷你形象。

      想起周作意味深长的那些话,向来自诩心宽似海的檐哥,那天回去后居然一宿没睡着。

      索性抓过手机点开相册,往前翻找日期,半晌后才停手凝视。

      ——就是这个,一张对焦匆忙的侧影。

      废弃的酒店大堂,空间疏阔灰尘飞舞,逆光的高窗勾勒出沙发上端坐的青年。那人姿态放松而清冷,微微低头凝神于笔下,任由额发柔软下垂,洒出碎影,明明只是为了打发无聊而写生,随意描画的动作却无比矜持,仿佛一只慵懒高贵的猫。

      宋过白。

      这样的人,梁檐在之前的生活圈中从未有兴趣近距离接触,放在高中,他大概会唾弃一句老古董或者大学霸,然后扬长而去。

      但现在...总有点难以分类的在意,在心上爬过去,刺激出寡淡却无法忽视的不爽。

      不是和周尹东称兄道弟的那种亲密,也不是对雎小山出于朋友的客气照顾,至于当做团队顾问来尊敬….上来就把人当鬼当妖的更不用提。

      面对袁渊嘴上嘲讽会不爽,看见连续通宵的黑眼圈会心疼,玩密室被逼着脱下凶手马甲会无奈,在清吧被这人用咖啡豆笨拙安慰的时候,又觉得实在可爱得不行。

      梁檐咋舌,手握方向盘不自觉抓紧。

      不对劲,很不对劲。

      怎么感觉...在很多地方自己都表现得不太对?

      该有的铠甲是一件没穿,保护色是一点没涂,甚至一冲动自爆共情的秘密,只为换取这人的信任和配合。

      难得开启自省模式的梁檐无比安静,脸上看不出表情,没了戏谑不羁的神色,反而透出点厚重的沉稳,这一点小小的不同被斜后方的宋过白敏锐捕捉到。

      宋过白这几天其实也有点别扭。

      那晚他醒来后看到外套和雨伞,以及被细心整理好的工作台面,心下温暖的同时一紧:随手画的小小梁大概是被发现了。

      不知道对方会如何解读。

      宋过白不相信梁檐是个如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人,虽然讲不出具体的原因,但本能告诉他,这人对某些细节的洞察力和敏锐度让人发指。

      “他宋过白为什么大四突然休学?因为他被他妈发现是同——” 当时袁渊在停车场的恶言恶语虽然没能说完,但以梁檐的机敏,大概也已经猜到了。

      同性恋。宋过白闭了闭眼。

      他没想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向,只是单纯觉得双方还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但一件事情突然从别人嘴里揭露出来和自己挑好时间场合主动说出来,效果终究不一样。

      就像包容这种取向和接受一个同性喜欢上自己,也不一样。

      在感情上,宋过白不想连自己都欺骗,但梁檐应该…挺直的,都是成年人,保持距离别去打扰,大家都还能体面地继续相处。

      雎小山哪里知道这两人的弯弯绕,只觉车里安静到有些尴尬,想了好一会,开口问梁檐:“你上次问我的那个模型,后来找到了主吗?”

      梁檐一顿,拐过一个路口之后才出声:“…没找到。”

      “我问了你们的大师兄大师姐,他们在工作室待的最久,都说没见过。今天出发前我还问了严教授,他对那个S的记号也没印象。”

      雎小山点头:“可能是已经毕业的人做的吧,几年了一直落在模型室没被处理。”

      梁檐:“嗯,我就是看那个教堂做得挺好看,没了主人被扔掉怪可惜的。”

      梁檐边说边掀起眼皮扫了眼后视镜,宋过白支着手肘静静看着窗外,仿佛没听见对话。

      市中心的写字楼,45层。

      何屿作为独立建筑事务所的创始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着实算得上年轻有为。金框眼镜轻巧地架在高挺的鼻梁,遮住狭长锋利的眼,全套手工定制的西装贴合且挺括,比起建筑师,更像投行高管。

      “严教授主动和我联系的时候还挺意外,毕竟业内优秀的前辈那么多,希望我这小庙能满足你们的调研需求。”何屿笑得客气,引导三人走进会议室,“你们想了解零碳建筑改造的话,我们前两年接了个私人博物馆的案子,算是国内这个领域试水比较早的。”

      专业的话题一开启,梁檐乖觉从领队退居次位,放宋过白带着雎小山与何屿你来我往地讨论,偶尔记几笔回去后要修改完善的比赛方案内容——周尹东和方凛今天各自有事,后续具体任务还得开个小会布置下去。

      “总体情况就是这样。”2个多小时的交流接近尾声,何屿脸上的面具感淡了不少,“没想到你们对这么前沿的领域追得这么紧,熟悉度还超出我预料,不愧是严教授的学生。”

      “如果课外还有余力,欢迎你们来我工作室实习,我们也很需要最新鲜的血液去碰撞灵感。”

      宋过白淡淡一笑:“谢谢您,不过这个方案主题是梁檐最先提出的,我和小山也是沾了光,借这个机会向您当面学习请教。”

      何屿闻言,偏头朝一直不怎么出声的梁檐看了一眼,双方目光一触即散。

      助理刚好推门进来:“何总。”

      何屿起身出去交流事情,梁檐默不作声站起来,手从后面轻轻搭上雎小山的肩膀,好像喝到中药似的眉头随之一皱。

      “你是不是不舒服?”

      宋过白有点惊讶,雎小山僵了一瞬,苦笑:“看出来了?不会很明显吧?”

      梁檐摇头:“没有,只是我在这插不上嘴又闲得慌,无意间发现的。”

      “我没事,可能有点感冒,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何屿推门进来,语气打着商量:“虽然今天才认识有点唐突,你们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参加个局?下午我们说的那家博物馆的所有者也会来。”

      “刚通知我对面还带了几位,可我这边团队都下现场去了,现在一个人过去多少有点….”

      梁檐秒懂,站起来说:“我陪您去吧,雎学长有点不舒服,宋学长得送他回去。”

      何屿扫他一眼,挑眉不语,只定定看向宋过白。

      雎小山和宋过白交换了下眼神,雎小山点点头,宋过白叹了口气,说:“何总,小山确实不舒服,麻烦让他先回去,我——”

      梁檐直直看向他。

      “我和梁檐一起去,也当长长见识。”

      何屿笑了:“好。毕竟建筑师不能只会画图做设计。”

      “那样的人,早晚会饿死。”

      饭店包间。

      “今年房地产简直没得做!破楼盘连摇号报名都没满!没人炒还赚个屁啊!”

      “嘘,城东那块地后来到底怎么说的?用地性质到底有谱了没?”

      “哎,现在上面紧得要死,建设周期压得快没边儿了都!”

      宋过白看着面前又一次被斟满的分酒壶,觉得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旋转。

      他很少喝酒,尤其是今天这种白的。偶尔师门聚会大家会喝点,那也是啤酒;至于平安夜的那杯咖啡马天尼,就是一场醒着醉的新奇硬核体验。

      银行的钱总,自然资源口的吴局,开发公司的李工…宋过白自诩记忆力不错,这会却感觉这些喋喋不休的中年人的脸、职务和名字怎么都对不顺溜。

      倒是梁檐,居然在这能遇上家里的老熟人,听介绍好像叫王同之,不知是哪家房企的市场总监,这会梁檐被他王叔正拉着私聊着啥,虽然看表情不算什么愉悦的事情。

      宋过白偷偷叹气。算了,还是别去打岔了。

      右手边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姓张,是位国内外都有些名气的收藏家,也是何屿主持改造的个人博物馆的主人,老爷子面相十分和气,看宋过白浑身不自在,于是搭话道:“小宋…是吧?何屿刚和我说到你,说是U大严松茯的得意门生?不错不错。”

      张老话不多,但作为本场的主宾,每每出口都能得到酒桌一众人的回应。

      “这么厉害?小何,你看,后浪推前浪啊!”

      “那可不,所以您可得对我多支持担待着。”何屿推杯换盏十分熟练。

      “不过我听说啊,搞建筑设计的人都累得要死,我侄子在设计院,天天996地画图,媳妇都快闹离婚了。”

      “关键啊关键,都这么苦了,还挣不到多少钱哈哈哈哈!”

      “哎,话不能这么说,人家是搞艺术的,艺术怎么能被金钱这种东西衡量呢!”

      “那是个屁的艺术啊,不就是画画卧室放哪厕所放哪的图吗?”

      “行行行你对!来咱哥俩再碰一杯!”

      “那个谁…宋同学!别生分啊喝喝喝!”

      宋过白忍着摔门走人的冲动,艰难皱出一个笑容,刚要抬起酒盅,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按下。

      梁檐不动声色坐到了他左边,此时正对着来人言笑晏晏:“钱总,宋师兄的优秀我比不上,您不介意的话,让我这个小师弟蹭他的名头,斗胆敬您一杯?”

      说罢不等对方回应,提起宋过白剩下的小半壶直接一饮而尽。

      那钱总也是个豪爽的,在他心里小宋小梁无所谓,能炒热气氛让饭后项目谈得顺利就行,当即也回了一杯:“可以可以,小兄弟有点厉害!”,桌上顺势开始了新一轮敬酒。

      何屿敬完一杯,目光隔着桌子飘过来,梁檐刚好侧身去敬下一位,状似不经意挡住他的视线。

      手机突然来电震动,宋过白掏出一看,“梁檐”两个字在屏幕上跳跃。

      一抬头,来电本人正在3米外谈笑风生。宋过白弯弯眼角,假装接通电话推开包间门出去。

      门轻轻碰上,关住背后的一屋酒气和混沌。

      梁檐是怎么在那种场合也能进退自如的....

      好晕,好想吐。卫生间,卫生间....

      抱着水池干呕了好一会,又恶狠狠洗把冷水脸,等宋过白磨磨蹭蹭再度回到包间时,饭局已经接近尾声,桌上正在分倒最后一瓶白酒。

      ——面前的白酒壶,又不知被哪个傻叉倒满了。

      “咳咳,今天,非常感谢各位赏脸光临。”今晚坐庄的大领导站起来,手里提着酒壶,“诸位对我的情谊都记在心里,难以言表,一切尽在最后一壶,所有人,不喝完不准走。”

      一桌子人起立举起酒。

      宋过白跟着站起来,脚下踩棉花般虚浮,头顶却跟五雷轰顶似的:他现在的状态,这一壶要是一口气下去,下一秒绝对得当着所有人面吐出来。

      宋过白求救似的看向隔着几个人的梁檐,梁檐也看了过来,只意味深长地朝他慢慢眨了眨眼,随即把自己壶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看来,没人会帮他了。

      咬咬牙心一横,他抄起酒壶把透明的液体往嘴里灌,脑子里飞快计算着一会吐出来后最合理最得体的解释。

      ……

      嗯?奇怪?

      舌尖没有乙醇酸涩的气味,喉头没有酒精灼热的刺痛。

      不如说,喝进口的东西在清凉中甚至有一丝甘甜。

      这哪里是什么酒。

      分明是满满一壶的,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不会营销的建筑师会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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