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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原来这一世你过得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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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梅绍看了裴扬一眼,裴扬转过头,示意方杰平打电话确认。
“奶奶,是我杀的。” 她长呼一口气,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奶奶得了癌症,原本治的好好的,突然有天,她说她背疼。我知道是晚期癌细胞转移,奶奶活不久了。”
陶桃抬头,看着玻璃台射出淡蓝色的光,陷入了回忆。
林知还靠着最后一点力气,跟她交代完后事,就睡着了。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病房里安静的只有呼吸机规律的声音。那个时而变动的数字,曾经那是她生活中唯一仰仗的东西。
她是个孤儿,是林知还捡到她,把她养大的。
林知还对她说,你喜欢吃桃子,以后就叫你陶桃好不好呀。陶桃,你要是在外面找不到家了,就喊奶奶的名字,奶奶接你回家。
没有钱上学,她很早就出来打工,日子过得很辛苦,但是和奶奶一起,看到奶奶笑,又很幸福。
林知还确诊癌症以后,她把老家卖了,又跟华扬签了卖身合同,华扬给了她一些生活补贴,同意给林知还安排一个病房,但代价是,她必须在华扬工作,医疗费需要分期从工资里扣。
但即便勤勤恳恳,又每日为奶奶祈祷,命运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听到林知还喊疼,眼泪就止不住了。她不希望林知还走,但更不想见她生不如死的样子。
于是不久前,陶桃亲耳听到了林知还说想离开的话。
她睁眼盯着呼吸机看了一整晚,看到天际渗出微光,才站起身,把面罩拔了。
……
“你后来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裴扬看到梅绍沉默的样子,还是自己主动开口问了。
“其实根本没有人在乎。” 陶桃笑了一声,双目失神,继续道,“那些护工早就希望奶奶去死了,因为他们嫌奶奶占了位置,不能照顾更金贵,更拿得出小费,不会拖欠住院费的病人。”
医生护士们只是询问了一番,她如实回答后,连一句“节哀”也没有听见,就看着他们把林知还推走了。
“后来呢?” 梅绍抬起头,头发有点乱乱的,声音也低了些。
“奶奶被放到太平间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四处想办法筹钱,也没顾上去医院。” 陶桃说着说着,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但还是不敢直视他,“我心里一直觉得,是我杀了奶奶,跟你开不了那个口。”
梅绍摇了摇头:“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你奶奶是自己想离开的,你接受了她的请求,帮她做了决断,也是减轻了她的痛苦。”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止不住地落泪。
“所以,后来林知还被转移走,甚至是感染病毒的事情,你一概不知了。” 裴扬问。
陶桃点了点头。
方杰平挂了电话,重新进了审讯室。他戴上耳麦,在公频里说:“已跟医疗部确认,林知还注射病毒前已经死亡,背部有癌细胞转移。”
和陶桃的陈辞可以对上。
裴扬让梅绍先带陶桃去了休息室,三个搜查官还在审讯室里开小会。
“那线索不是又断了吗。” 潘嘉明听得眉头都皱成麻花了。
裴扬摇了摇头,回道:“至少可以确定,李强生和林知还的死因与偷走尸体并注射7型病毒的人不是同一波。”
“7型病毒的源头是华扬集团,会不会是华扬内部的人传出来的?” 潘嘉明推测道。
“除非是为了使华扬名誉受损这种报复,不过也几乎不可能。我听说研发团队很早就签了军令状,任何泄露都会带来他们不可承担的后果。” 方杰平说。
裴扬点了点头,道:“我认为,应该是三司的人做的。”
“三司?” 方杰平和潘嘉明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神情变得非常严肃。
三司表面上是议院、行政司和司法院三家共同掌管新世界,互相制衡,但实际上,三家首长都想当最高统治者,没人甘愿一直和别人平等制衡。
“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感染更多的人?那也不对啊,社会混乱只会对他们不利。”
裴扬沉默了很久,面上也呈现了少见的不安,他最终开口:“如果,有人并不是想伤害,而是想控制呢。”
“控制”一词一出,面前两人都明白了。
7型病毒会对外造成实质性严重伤害,甚至很可能有二次甚至多次传染的可能,但塞氏液可以完美压制。如果一个人同时拥有7型病毒和塞氏液,它可以控制一批人,为其所用。
但如果这是真的,事态就不是他们几个地方特勤中心的搜查员可以插手的了,甚至即便上报,也只会石沉大海。
三个人的表情都不乐观。
梅绍从门外走过来,看着他们一个个脸色黑得跟没开灯似的。
“我靠,吓我一跳,怎么了你们。”
裴扬听到他的声音,扶着桌角的手指轻颤,像是从一段久远的记忆中刚回神,他立刻恢复了平日的表情,回道:“没什么。”
“没什么就去吃饭吧,今天起个大早,又饿又累。” 他伸手打了个哈欠,舒展了下肩膀,眼角还噙着泪花。
裴扬忙起来一般不吃中饭,空闲的时候,又会直接回家午休。潘嘉明怀疑他这个上司根本没去过中心食堂。
“去哪里吃。” 裴扬走到他跟前,看着他问道,又露出那个旁人看不出,只觉怪异的真挚眼神。
梅绍歪了歪脖子,没和他对视,看着他身后的方杰平说:“就去吃方队长推荐的砂锅米线吧。”
方杰平察言观色,看了眼裴扬,饶是认识这么多年,也读不出个百分之七十。
“可以。” 半晌,他松口了,两个下属紧绷的弦才松了点。于是几个人先把陶桃送回了家休息,又出来吃饭。
食堂人来人往,基本都是特勤中心的员工,也有部分是登记过的家属,外人是不能随便进来蹭吃蹭喝的。
不过上次方杰平已经帮梅绍录入了人脸,就顺利地被列为了“内部人员”。
门口管事的安保大叔已经在这里工作许多年了,从裴扬入职到现在,除了上下班偶尔在特勤门口会见到,就没看他来过中心食堂,那表情仿佛见着鬼了。
梅绍乐了,笑着转头问他:“你一次都没来过吗?”
“没有。”
方杰平领着他们走到座位上,桌子自动感应,由中央自动上浮了两排背靠背的迷你电子屏,他们按自己的口味点了砂锅米线。
“这里的米线有点辣。” 方杰平见梅绍选了辣味,好心提醒了一句。
裴扬道:“他能吃。”
“……”
“?”
对面两个人都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梅绍点确认的手都抖了下,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裴扬只是淡淡地解释:“之前一起吃过饭。”
梅绍知道他说的“之前”,指的就是审宣行止那天晚上凑巧吃的饭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但话音落下,连缺心眼潘嘉明都觉得不太对。
“梅绍哥,你总给我一种,好像和裴队认识很久的感觉。”
对面两人都怔了一瞬,梅绍心如擂鼓,但没有显在脸上。
两辈子算不算久……
“哈哈,我一直知道裴队长啊。” 他端过传送带送来的米线,热气扑面,惹得脸也有点红,“他不是很有名嘛。”
“确实,我们裴队从小就鹤立鸡群,以前在培训营的时候就样样第一,就这,年纪轻轻就两颗星呢。” 潘嘉明说着,指了指手臂的位置。
方杰平拄了拄他的手肘,示意他少说点,但裴扬却并没有制止,反而问了身边人一句:“你平时经常在网上看到我吗。”
“是啊。” 梅绍嚼着白菜,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的,吞完后,才继续说,“网上的人说你冷漠、闷骚、假正经、冷暴力同事……”
方、潘:0.0 也不能说不对。
裴扬没有露出半分恼意,方杰平反而还从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中看出一丝笑意。
梅绍自然是没看见,自顾自吃着米线,回想起了第一次刷到裴扬的视频。
那是16岁的冬天,梅绍已经离开了福利院,在外面打工了。
他几乎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刚出来的头一个月,适应得很差。
有一天在出租屋里,他裹着被子打哆嗦,泡了碗面,看同租的大哥已经睡下了,就借着他买来的老古董电视机看起了新闻。
刚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记者,话筒前贴着蓝色的“深空晨报”四个字,她背后是火灾现场,身旁接受采访的是方杰平。
他已经不太记得关于那场事故报道的细节了,只记得方杰平神色匆匆,应付了几句后,摄像头一偏,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一刻,他摆弄着面条的手停了,世界像突然拉了闸,一切设备运转的声音、人声都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心脏因为冲击而狂跳。他只能透过双眼,死死盯着那张脸,看见下方显示了两个字:“裴扬”。
他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十六年间,梅绍孤苦伶仃地,带着上辈子所有的喜怒哀乐,来到了这个新的世界,好不容易适应了一切,准备开始新的生活,却又突然看到了故人。
他没吃完那碗面,第二天就跟借了别人点钱,去买了台新手机,上网查裴扬。
原来这一世你叫这个名字,你过得很好。
那就够了。
梅绍回想起记忆中的少年,一身破旧麻布衣,却不脏,黑色头发束得很高,背了把木剑,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而显得瘦削,眼神倒是很固执。
那就够了。他看着手机,裴扬身着高定西装,出席父母举办的成人礼,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思绪刚一收回,方杰平拿着手机,面色一变,立刻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 裴扬一开口,潘嘉明要干翻砂锅的气势都灭了,原本轻松的氛围骤然变得严肃。
“被李强生咬伤的人,已经呈现7型病毒的症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