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别亦难 ...
-
【三】
凛潺的伤势逐渐恢复，法力也是。它能变大，大到隐天蔽日，嘘气成云；亦可化小，小到盘于骨掌，啄噬如蚁。各种形态来回切换，只是却从未化过人形。
楚邪似乎对这种形态的变幻并不感兴趣，他也从没提过让凛潺化为人形的要求。
凛潺陪着楚邪出门采药，有时候会消失一段时间，而后咥着不知从哪里弄回来的珍珠海贝扔到楚邪手里。
他是让他把这些东西拿去卖了换钱，楚邪确实也这样做了。有了钱生活自然也变得好起来，他们不再做饿殍，同时又修缮了屋子。
楚邪把破洞的屋顶补了起来，换了一张崭新的床榻，一床厚厚的褥子，窗幔、桌子、铜镜、柜子……全都翻了新。
有一次，他带着凛潺上街去，误打误撞进了一家叫做“相逢斋”的糕点铺子。掌柜的手里的算盘拨的噼里啪啦，抬头见来人是生客，便热情搭讪。
铺子里有各式各样的糕点：金黄的桂花糖糕，软糯的红豆麻糍，还有小巧精致的玫瑰酥。
楚邪这辈子被见过这么多糕点，可谓是旷若发蒙，挣脱了往日认知的枷锁。而那些五光十色的糕点皆不入他的眼，唯一吸引他目光的是摆在角落里的梅花糕。
“掌柜的，给我来五块梅花糕。”
“这里还有别的糕点，公子可要再挑点？”
楚邪道：“不了……只要这梅花糕就够了。”
“好嘞，五块梅花糕。”说着，便拿出油纸给楚邪包起来。
楚邪见凛潺从他的衣襟里探出头来，轻轻拍了拍它，让它缩回去别被人看到了。
可太迟了，这一幕碰巧被抬眸的掌柜的撞见。
“呀！这是一条蛟龙么？”掌柜的由惊转喜。
他走过来，抬手试探着想要摸摸凛潺那对龙角，却见它长着鳞片做出要攻击自己的架势，便将手安分的收了回去。
掌柜的喜出望外，“时常听闻坊间书阁里的人说，民间有些蛟龙会选择跟着他们信任的凡人，从而给他们带去好的运气，看来这是真的！”
“竟还有这样的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来这位公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条蛟龙所信任并且选中。”
楚邪望着凛潺莞尔一笑，轻声问道：“是么？”
凛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楚邪摸了摸它，笑道：“或许它不一样吧。”
他接过掌柜的递来的梅花糕，转身离开了。
路上，楚邪拿出一块梅花糕，凑到凛潺跟前，问道：“要尝尝么？”
凛潺往后一缩，怔了怔，不明缘由的望着楚邪。
“怎么了？不喜欢么？”
凛潺摆了摆头，绕到他的手腕上，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这东西小时候尝过，觉得味道甚是不错，但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吃了。今日正好有些银两，便买来尝尝，没想到你也竟然也喜欢。”
凛潺背对着楚邪，仿佛不去看他就能避开浮现在脑海里的前世的颠沛流离的回忆。
回到村子里见一户人家整五口人都拿着棍子，叉子，锄头。听说是有蛇在他们家下了一窝蛇蛋，那些邪物快要孵化出来了他们才发现，现在得赶快除掉。
他们把那些蛇蛋装进了漆黑的麻袋子里，打上死结后扔在地上，一个劲的往死里打。碎掉的蛋壳子混着血压黏在麻袋上，麻袋下方的土地被鲜血淬成了红色。
可怜的小蛇还没出生就惨遭这得毒手。
楚邪望着扭动的麻袋出了神，凛潺游到他肩上，蹭了蹭他的侧脸。
“他们为何要如此。”楚邪不解。
凛潺本想过去出一口气，却被楚邪按住。
“人说：‘一切含识乃至畜生、果木石者皆有道性’我不明白为何要将其赶尽杀绝……”
良久，他又出声道：“我们回去吧。”
是夜。天边星子闪着寒光，勾勒出远处雪山轻倩的身影，未央长夜就像是一个黑匣子要将往事一一封縢起来。
屋子里传出悠凄婉转的箫调，仿佛就像那萧史乘着龙，吹着箫翩然而来。
静谧夜黑夜之下，一条蛇不住地吐着蛇信子，蠕动着身子从屋檐上缓缓爬下来。它于窗外窥探房屋中的一切，一人坐在床边，那苍凉的箫调声就是从他那里传来的。它目光往左移，很快蛇眼收缩成了一条细线，锁定了目标。
蛇通常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受到了惊吓，或者处于危险境之遇下。
所以这条蛇的目标从来不是屋子里面坐着的人，而是那条龙。
龙身上有龙珠，若是人得到了那东西便可长生不老，若是妖得到了那东西则修为大增。
它顺滑的缩进了窗户里，吐着蛇信子蜿蜒前行，动作流畅而又悄无声息。不知不觉间就绕到了凛潺的身后。
它得用身子将其缠住，把它勒死而后取他的龙珠。
那条蛇妖看准时机，像一只离弦箭一样瞄准目标猛攻而去。只是凛潺早就察觉到了它的存在，眼看着它要将自己缠上之时灵巧的躲开了。
又是这只蛇妖！
上次他就在张珠家盯上的凛潺，张珠为了保护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龙，与这蛇妖拼了一把，结果被他一口咬死了。
一龙一蛇斗得两败俱伤，没想到他还不死心。
“看我不取走你的龙珠！”
那蛇妖瞬间化成了人首蛇身，对凛潺进行攻击。只可惜他每每进攻，凛潺溜开就在他的指顾之间。
蛇妖道：“你这条小龙身手倒还挺敏捷。”
蛇妖同时也灵活的扭动，一下便扑过去咬住了凛潺，猛的往旁边一扯，撕下些许龙鳞。
它没有去顾狰狞的伤口，转守为攻反过身一口咬住蛇妖的蛇身。被凛潺反将一军那条蛇妖不占分毫优势。不觉间，凛潺已经将这蛇妖引到了屋外，他们像两把能转向的利箭一样，搏来斗去。
凛潺跑他便追，来回搏斗了近百回。这样硬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蛇妖看出来了，这条小龙是在调虎离山，有意将自己引开那屋子，因为那屋子里面还留有一人。
他不再攻击它，而是冷笑一声，转身嗖的一下向屋子里奔去。
凛潺见计划失败，暗叫一声不好，冲了上去。
蛇妖回头一看，唇角勾起一笑，蛟龙果然跟了上来，看来屋子里的那人对它来说绝非是一滩死水烂泥。
可算是让我逮到了你的把柄。
蛇妖撞破房门，扭着蛇身，吐着蛇信朝楚邪奔过去。
忽然耳侧吹过一阵凉风，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是什么，凛潺就已经挡在了楚邪前面，张开大口对着蛇妖大吼，罡风催浪。
本以为自己就要得了逞，却依旧慢了一步。蛇妖缓缓的将身子变大，凛潺也将身子变大，露出寒气透人的鳞片，他们这是要决一高下。
只可惜那蛇妖变着变着突然停止了下来，他望着凛潺，像是受到了忤逆如芒在背，不知怎么的就瘪了下来。
还未等凛潺发起进攻，他就已经残风卷云，如鸟散兽般的逃之夭夭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弥漫着血的甜腥味。
凛潺不知那蛇妖为何如此反应，它顿时惊慌失措，变回原来的模样，缓缓转过身去一看，楚邪死死埋在褥子里，不敢抬头。
许是方才被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到的。
凛潺松了一口气，凑过去靠着他，似乎在告诉楚邪：“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是的，凛潺它忘了，他身上有龙珠，无论是妖还是人都会为了它慕名而来。如今和楚邪待在一起无疑是将他置于了危险之地。
可它还是得离开么？
楚邪背对着他，后背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呕。
良久，他起身抬手示意凛潺过来，凛潺轻巧的绕过了他的手下。
凛潺受伤了，伤的不轻。
可怜凛潺还是天上的神，只因渡劫失败，天公降下雷劫，它受了五百年，如今的修为还不如一只蛇妖。
楚邪轻轻抚摸着凛潺，避开它的伤口处，道：“我方才不是在害怕。“
“你放心，我现在不怕，今后也不会怕。”
楚邪聪颖，方才听到了蛇妖说要夺取它的龙珠大概就猜到了情况。
或许终究还是一个人生活太孤独了，他想让自己留下来。
可是它该怎么选……
在那之后，楚邪便睡下了，凛潺却一整晚都没合眼。
一夜长如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