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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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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楼归迟看见俞烬秋的次数变得寥寥无几。
曾经那个闲着没事就来逗他的“哥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隔壁房间彻夜明亮的灯。楼归迟知道,俞烬秋在拼尽全力准备高考,像一棵倔强的树,独自扎根在土壤里,无声地向上生长。
楼归迟不敢去打扰,只是默默陪伴——他房间的灯永远比俞烬秋的更晚关掉。他总觉得,只要自己的光还亮着,俞烬秋就不会那么孤单。他们是两棵独自生长的树,在风中的碰撞才确认了彼此的共振频率。
*
2019的新年俞父没回来,俞烬秋是和楼归迟一起过的。
“小楼,你之前过年应该没有这么冷清吧。”俞烬秋穿着毛茸茸的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奶茶,背景音是一年比一年无聊的春晚。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苦笑,眼神却温柔地落在楼归迟身上。
楼归迟摇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不冷清。我喜欢这样。”
俞烬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你又在哄我。”他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根薯条,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含糊不清地说:“老俞也真是的,他儿子都快高考了,年都不回家过。这对吗?”
楼归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每根薯条都蘸好番茄酱,整齐地摆在盘子里,推到俞烬秋面前。他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仿佛在掩饰某种情绪。
俞烬秋看着盘子里的薯条,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我们自己准备的年夜饭就是香哈,这怎么不算满汉全席呢?”他故作夸张地夹起一根薯条,在楼归迟面前晃了晃,“来,小楼,张嘴,哥哥喂你。”
楼归迟:“……”
他抬起头,眼神无奈又带着一丝宠溺,伸手接过薯条,默默地咬了一口。番茄酱的酸甜在舌尖蔓延,他却觉得心里有点闷。
很难想象这是富二代家大年三十的晚上。别墅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茶几上摆着火鸡面、薯条、奶茶、炸鸡……俞烬秋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依旧笑得灿烂,仿佛这已经是世界上最丰盛的年夜饭。
楼归迟看着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这人从来都是为别人着想,早早就给别墅的所有人放假。如果俞父不是第一次过年不回家,俞烬秋也是像这样,一个人准备晚餐,一个人缩在毯子里看春晚,一个人乖乖待到十二点然后去睡觉的么?
落地窗外,烟花突然炸开,绚烂的光芒在夜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映照在俞烬秋的脸上。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追随着那些转瞬即逝的光点,直到余烬缓缓坠落,眼中的光芒也随之熄灭。
“其实我妈特别像烟花。”俞烬秋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楼归迟安静地听,对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很多很多。大部分是在讲他妈妈,偶尔会扯到他爸。
烧烤摊那晚把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撬开了一个小口,现在俞烬秋讲起他妈妈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
“我妈特别特别喜欢秋天。每年深秋她都会带我去捡银杏叶,写上我的名字做成书签。其实我小时候很不爱干这种事情,因为我妈说做了多少书签就要看多少本书。”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仿佛那个倔强的小男孩就在眼前。
“但是有一年我生病了没去,又开始可惜,反而一直念叨着要去捡叶子。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在枕头底下发现了几片银杏,写着‘今年秋天被我放进梦里了’。那一年我看了很多本书。”
俞烬秋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目光落在右侧,眼睛里仿佛开始飘落一片片金黄的银杏叶,带着秋天的气息,带着母亲的温柔。那些叶子像是承载着无数个温暖的瞬间,缓缓落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后来我妈得了抑郁症,再也没有带我去捡过叶子。她在她最喜欢的季节永远离开了我,弥留之际病房飘了几片落叶进来,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还要坚持把落叶放到我的手心。”
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像是怕惊扰了那段记忆:“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每到开始落叶时,记得多捡几片,这样妈妈就能顺路回来多亲亲烬秋的手腕。’”
楼归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他看着俞烬秋,突然觉得自己能做的实在太少。
“后来我甚至不想提起秋天。多可笑,她最爱的季节成了我的避之不及。”
他注意到俞烬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边缘,像是在寻找某种支撑。楼归迟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握住那只手,想要给他一些温暖,一些安慰。但他却犹豫了,手指在空气中微微颤动,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明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如果真的抓紧他的手,情况也许会失控,自己一直死死压抑的情感或许会决堤。他害怕,害怕自己会失去理智,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我愿意成为你的秋天,把我当成秋天吧。”
“落叶不会腐烂,候鸟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说完楼归迟似乎还觉得不诚恳,又加了一句。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的一切都能献给你。”
沙发上的人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但很快就盈满了笑意:“小楼你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楼归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落地窗外烟花还在放。少年人的情意在这个晚上初见端倪,像久旱逢甘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独属于他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