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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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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归迟突然解开校服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露出他一直死死隐藏的疤——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烫过，却意外成了月牙形状。
“我看见你在纸月亮樱花树上留下的那句话了，”他倒背如流，像是在夜深人静时反复咀嚼过，“未竟的哀伤会变成心底的钟摆，永远卡在某个黄昏。”
是荣格笔记的那句。
俞烬秋以为自己会忘记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实际上他连那时候的天气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个晴天，他第一次去纸月亮，一个人。
忘记因为一些什么原因了，他突然很想找个没去过的地方待着。虽是少爷，但俞父那时候管他很严，从来没去过酒吧这种地方。也许是那天的暮色实在温柔，女老板扎着头巾在门口和人随意寒暄时，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同样的栀子香，同样欲说还休的温柔——俞烬秋几乎瞬间想起母亲。
每个新客进这家清吧，都会收到一份礼物：一片樱花形状的便签。
“可以随便写点什么，写完了就在树上挑个你喜欢的位置吧。”老板指了指那颗巨型纸质樱花树，老式唱片机放着不知名的让人很舒服的旋律，她笑着望着他。
一向健谈的俞烬秋那时候像是哑了火，愣愣地看着老板，半天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我不知道要写点什么。”
“唔……”老板眼睛亮了亮，“你走入这条街，找到这家清吧，看到它的第一眼，蹦进脑海的第一句话就很合适啊。”
她递给他一支玻璃笔，眼尾的细纹看起来很温柔。
于是俞烬秋留下了这句话，他看见老板的第一眼，就想起前几天刚拜读过的荣格笔记。
没想到在很久之后被人看见，一直默默记到今天。他听见他说。
“我后来去看了荣格的所有书，他说共时性是‘有意义的巧合’。就像你的黄昏，我的伤疤，都在这家烧烤摊重逢。”
“让钟摆继续晃着吧，在我这里，永远不会被卡住。”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俞烬秋视线模糊在楼归迟锁骨处的小月牙，夜风卷着远处烤栗子的香气飘过，咸涩却漫上舌尖。他鼻子一片酸涩，某种温热的东西在眼里涨潮，却并非哀伤，而是因为有人把他破碎的黄昏一片片捡起来重新粘好，再郑重其事地送到他面前。
气氛安静了一会，像是对话中的暂停，没有人不自在或是尴尬。
“可以和我讲讲么。”俞烬秋平复好心情，目光落在那片月牙形状的疤。
那目光很轻，楼归迟身体只是僵了一瞬间，又缓缓放松下来。不是他不想讲，只是……这些事情被压在心底太久太久，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这是被我妈用烟头烫的。”楼归迟不自觉攥紧校服下摆不敢去看俞烬秋，怕他觉得自己和他妈一样是个疯子。
却被人轻轻拍了拍后背，像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以前我爸还在的时候，我们家很幸福。虽然穷了点，但是没有人会抱怨。”
“但是，自从我爸在工地上出意外……走了，一切都变了。”楼归迟睫毛颤了颤，“我妈开始整天歇斯底里，看到我就变得疯癫，动辄打骂。后来爷爷奶奶看不下去了把我接走，她一个人生活，情况稍微好点，只是每次在看见我的时候依然没有好脸色。”
“后来我才知道，她恨我。我妈以前是富家小姐，后来和我爸私奔。我爸是个穷光蛋，生了我之后日子更拮据了，每天都在拼命挣钱。我妈恨我用钱太多，让我爸这么辛苦，最后还丢了命。”
看着少年一次次被命运玩弄，依然挺直的脊背，俞烬秋突然很庆幸俞父把他接到了自己家，很庆幸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好好照顾他。楼归迟草稿本不敢买新的，水笔不敢买超过一块钱的，连校服都不敢订用来换洗的第二套……他能花多少钱。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自己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去Paper Moon就是个晴天。直到刚刚我才意识到，其实那天天气并不好。”俞烬秋望着远处明灭的灯顿了顿，“心理学上把这种情况叫做‘玫瑰色滤镜’——很美的名字对吧，但内核却是悲伤的。就像创伤体验会篡改认知，我所有关于母亲的碎片都在强迫性重复中镀上柔光。然而真相被戳破的那刻，滋味并不好受。”
“你能清晰地记住发生的一切是件好事。但是要记住，你没有任何错，谁都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责怪你……即便是你母亲。”
俞烬秋抬手揉了揉楼归迟的脑袋，“但是归迟，你听你的名字。虽然生活可能不尽如人意，但你出生之前，一定是被全家期待的小孩。”
“归迟归迟，是因为期待太久了，才会觉得你姗姗来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