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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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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拍打在医院的玻璃窗上,像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季昀坐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右手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左手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仿佛在弹奏一首无形的钢琴曲。
"别敲了。"一个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季昀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挑身影逆光而立。那人走近了,他才看清对方的脸——轮廓分明如刀削,眉骨下嵌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能切开空气。
"沈墨医生?"季昀试探性地问道,声音比他想象的要沙哑。
医生没有回答,只是拿起床尾的病历翻看。季昀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像是外科医生的标准手型。
"右手第三、四掌骨骨折,肌腱部分撕裂。"沈墨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三个月不能弹琴。"
季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三个月后是国际钢琴大赛的决赛,他准备了整整两年。
"没有别的办法吗?"他急切地问,"我可以接受任何治疗,任何痛苦..."
沈墨终于抬眼看他,那目光让季昀想起他曾经弹奏过的肖邦《雨滴前奏曲》——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
"我是骨科医生,不是魔术师。"沈墨合上病历,"车祸能保住手指已经是幸运。"
季昀这才想起那个雨夜。演出结束后,他冒雨开车回家,一辆失控的卡车迎面而来...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右手钻心地疼。
"你的演奏会录像我看了。"沈墨突然说,声音依然平静,但季昀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月光》第三乐章处理得很特别。"
季昀惊讶地睁大眼睛。上周的音乐会他确实演奏了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但没想到这位冷面医生会去看。
"你懂古典乐?"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向门口走去:"明天开始复健,八点,别迟到。"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让季昀心头一震。他低头看着被包扎的右手,突然觉得三个月或许没那么难熬。
复健室里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季昀按照治疗师的指示做着手指伸展运动,疼得额头冒汗,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力度太大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昀回头,看见沈墨站在门口,白大褂下是熨帖的深蓝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
沈墨走近,不由分说地握住季昀的手腕。医生的手掌干燥温暖,指腹有薄茧,触碰到皮肤时像通了微弱的电流。
"肌腱恢复要循序渐进。"沈墨调整着他的手指角度,"像这样,每次十五度。"
季昀注视着沈墨低垂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棕色。这么近的距离,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为什么是你来?"季昀忍不住问,"骨科主任亲自做复健指导?"
沈墨的动作顿了一下:"你的情况特殊。"
"因为我是钢琴家?"
"因为你是我的病人。"沈墨松开他的手,声音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冷静,"明天见。"
接下来的几周,沈墨每天都会出现在复健室。他很少说话,但总能在季昀快要放弃时递上一杯温水,或是在他疼得脸色发白时恰到好处地调整器械角度。季昀发现沈墨的观察力惊人,能从他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判断疼痛程度。
更奇怪的是,复健室的CD机里总是播放着他演奏过的曲目。季昀从未见沈墨操作过那台机器,但音乐总在他最需要鼓励的时候响起。
一个月后的下午,季昀做完最后一次电疗,发现复健台上多了一支护手霜。淡蓝色的包装,标签上写着德文,是专业音乐家用的那种。
"这是..."
"冬季干燥对伤口不好。"沈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没穿白大褂,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更冷白,"睡前用。"
季昀拧开盖子,闻到淡淡的柑橘香:"你怎么知道我用这个牌子?"
沈墨的耳尖似乎红了一下:"猜的。"
季昀笑了,这是车祸后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沈医生,你比我想象的要细心得多。"
沈墨没有接话,只是递给他一份打印资料:"下周开始可以尝试简单弹奏,从音阶开始。"
季昀接过文件,发现最后一页是一张手绘的琴键图,每个键位都标注了最佳力度范围,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这是..."
"参考你的手型设计的。"沈墨推了推眼镜,"理论上可以减少15%的肌腱负担。"
季昀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怀,比他收到过的任何乐评都更让他心动。
"沈墨,"他第一次直呼其名,"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诊室的灯光在沈墨的镜片上反射出冷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医者本分。"
季昀决定赌一把:"那为什么你的办公室抽屉里,有我三年前在维也纳演出的节目单?"
沈墨整个人僵住了。昨天季昀去办公室找他时,偶然看到了那个抽屉——里面整齐收藏着他这些年所有的演出录像、海报和乐评剪报。
诊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季昀看着沈墨的喉结上下滚动,镜片后的眼睛终于流露出真实的情绪——那是一种被揭穿秘密的慌乱,混合着更深的东西。
"我..."沈墨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你的乐迷。"
这个告白比季昀想象中还要震撼。高冷严肃的沈医生,居然是他多年的秘密乐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五年前,国家大剧院。"沈墨终于抬起头,眼神不再闪躲,"你的拉赫玛尼诺夫...像暴风雨中的灯塔。"
季昀记得那场演出。那是他职业生涯的转折点,台下坐着两千名观众,但他现在只想知道其中一个人的表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墨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医患关系..."
"现在不是了。"季昀向前一步,近到能数清沈墨的睫毛,"我现在只是一个喜欢你五年的人,而你碰巧是我的医生。"
沈墨的眼睛在近距离下呈现出深邃的灰蓝色,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季昀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白大褂下的胸膛剧烈起伏。
"这不专业..."沈墨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季昀用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抓住沈墨的领带,将他拉近:"那就别做我的医生了,做我的听众。"
他们的距离近到能交换呼吸。就在季昀即将吻上去的瞬间,护士的敲门声惊醒了两人。
"沈医生,3床病人..."
沈墨迅速后退一步,整了整领带,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医生。但在离开前,他回头看了季昀一眼,那眼神让季昀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天晚上八点,"沈墨低声说,"医院顶楼钢琴室。"
季昀看着关上的门,突然觉得右手没那么疼了。
顶楼钢琴室是医院给精神科病人准备的音乐治疗室。季昀推开门时,沈墨已经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脱去了白大褂,只穿一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房间中央是一架老旧的三角钢琴,漆面有些剥落,但音准出乎意料地好。季昀在琴凳上坐下,轻轻抚过琴键。
"弹什么?"他问。
沈墨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决定。"
季昀想了想,开始弹奏德彪西的《月光》。这是首技巧要求不高的曲子,适合他正在恢复的右手。音乐像流水般倾泻而出,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弹到一半时,季昀感觉到身旁多了个人。沈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钢琴右侧,目光落在他受伤的那只手上。
"疼吗?"音乐停下时,沈墨问道。
季昀摇摇头:"有你在就不疼。"
这句情话让沈墨的耳根红了。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让季昀屏住呼吸的动作——他单膝跪地,轻轻托起季昀的右手,在绷带上落下一个吻。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它痊愈。"沈墨的声音低沉而虔诚,"这个世界需要你的音乐。"
季昀用左手抚摸沈墨的脸颊,触感比他想象中更温暖:"只需要一个听众就够了。"
沈墨仰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季昀从未见过的光芒。在那一刻,钢琴家终于读懂了医生的眼神——那是五年来积攒的倾慕,是无数次在观众席上无声的喝彩,是比任何语言都动人的告白。
季昀俯身,轻轻吻住了沈墨的唇。医生的嘴唇比他想象中柔软,带着淡淡的咖啡苦香。沈墨起初有些僵硬,但很快回应了这个吻,手指穿过季昀的发丝,温柔得像对待一件珍宝。
当他们分开时,沈墨的眼镜已经歪了,头发也被季昀弄乱,完全没了平日的严肃模样。季昀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沈墨有些窘迫地问。
"我在想,"季昀帮他扶正眼镜,"如果那些怕你的小护士看到现在的沈医生..."
沈墨捉住他捣乱的手:"只有你能看到这样的我。"
这句话让季昀心头一热。他再次吻上沈墨,这次更深,更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
"你知道吗,"分开时季昀抵着沈墨的额头说,"我的手好像好多了。"
沈墨挑眉:"心理作用。"
"不,是爱情的力量。"季昀笑道,"或者说是沈医生的神奇疗法。"
沈墨终于也笑了,那个笑容像冬雪初融,让季昀看呆了。
"再弹一首吧,"沈墨坐到他身边,"这次我点歌。"
"想听什么?"
"《梦中的婚礼》。"
季昀挑眉:"这么俗?"
沈墨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弹给我听,就当是我们的订婚曲。"
季昀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音符像星辰般在黑暗中闪烁。沈墨的肩膀紧贴着他的,两人的倒影在漆黑的钢琴漆面上融为一体。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季昀转向沈墨:"等我手好了,第一场音乐会你来选曲目。"
沈墨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冰川:"我已经选好了。"
"什么?"
"《雨夜协奏曲》。"沈墨说,"纪念我们相遇的那个晚上。"
季昀笑了,他知道自己会为这个标题写一首新曲子——关于雨声、疼痛、和意外降临的爱情。而沈墨,他严肃又浪漫的医生,会成为这首曲子永恒的第一个听众。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但这一次,季昀只觉得它像一首温柔的前奏,预示着更美好的乐章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