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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要死了 ...

  •   人在生命最后总会变得异常和缓,爱和恨都是要废力气的。

      能爱能恨的人都不简单。

      陈三森要死了。

      所以他自认为很简单,不计较,不留恋,抬手就可以跟世界Say拜拜。

      不过也不对。

      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抬眼皮他都嫌累。

      但陈三森还是睁眼了。

      雪片纷飞,割着他枯浊的眼角。

      可能是人要死了,所以就拥有了临终幻想?还是其实他已经漏出去半缕魂了?

      他好像在这条飘着落雪的长街,看见了自己透明的灵魂。就站在昏黄的街灯下,慢慢凝聚成形,唾弃地立在旁边审视倒在地上的自己。

      貌似还是很年轻的时候的自己。

      有点好笑。

      陈三森搞不懂他在嫌弃自己什么。

      有什么好嫌弃的?你不就是从那个样子,变成的我吗。我们明明都是被命运欺负的那一个,我们本该密不可分。

      更何况人本来就是经不起试探的动物。

      苦难给他一拳想试试他能挨多少下,少年时还有力气挣扎,现在陈三森想想说算了。

      他就是不怨也不恨,没钱没本事,什么都弄得乱七八糟。

      脾气这种东西,赶紧趁还年轻的时候多吼两句得了。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恨,没有。

      爱,也没有。

      连好好活下去,带着妹妹安安稳稳,就生活在这个小城,就这么屁大点的愿望,都要给他整出个肝癌晚期来。

      人家说人生如戏,陈三森觉得没夸张,他甚至还抽到了余华老师编导的戏。

      于是他这一生都是苦不尽,甘不来。

      后来,后来他就退学了。

      退学后把这辈子所有膈应过他的人都揍了一顿,包括那个他搞不懂的前任。

      被那些人骂“你他妈有病吧”“你活够了是吧”,陈三森心里其实还挺开心。

      是啊,他真的有病了。只可惜不是跟陈潇一样的病。

      而是比疯病更要命,跟穷病一样可怕的病。

      平日里,他是个大事很能挂得住的人,天灾陈三森没哭,被人欺负没哭,陈潇去世他也没哭。

      反倒是现在,冰雪刺骨,雪地里,那双眼睛已经因为疾病变得浑浊非常,却仍流出一道道斑花的泪,难看的过分。

      他实在太疼了。

      身体水肿,丑陋笨重得他也嫌恶自己。

      生命的最后陈三森万事皆空,也活得很自私。

      陈三森一个人坐了很远的大巴,醒了睡睡了醒,到了一个陌生的遥远的地方,行走在各个大街小巷,要把二十年没好好体验过的烟火气都吸食一遍。

      妹妹打电话朝他哭骂,他却站在街头淡淡笑着说,“是我要死了,你哭什么。”

      他挂了电话,然后拉黑了所有的联系人。

      其实也就妹妹陈垚一个。

      他变得温和内敛,摒去了身上任何一处的锋芒,安详的行走着、行走着,累了便闭上眼,就哪儿也不去。

      就死在那。

      黑夜里,他静静感受器官在衰竭,已经分辨不出哪里疼痛,没有说话,没有喊疼。

      老街昏黄的灯光还亮着,他想,真好,还能死在光亮里。

      他这一生都是了无尽头的黑,也从未有过一束光是真正照在他身上的。

      恨,没有。

      爱,也没有。

      他用尽全身力气佯装有人抱着自己,滑稽、可笑的自我蜷缩着。于24年年末的冬天,企图将自己冻成一整块与自己相拥的肉饼。

      骨肉相连,便再也无人能够将他们分开。

      是的。

      陈三森只有自己。

      或许。

      也只该爱自己。

      如果有下辈子,能不能准许他陪在自己身边。陪伴他,珍视他,保护他。

      白色的雪片还在下着,路灯下茫茫的一片。地里躺着的躯体咽掉了最后一口人气,灵魂缓缓成型。

      从沉重的躯壳蜕出,笑着走向了年轻的另一个。以他尚未患病的模样。

      年轻的那个轻应了句,随后跟着一起离开。

      雪夜无声,两团洁白的灵魂并肩朝远方走去,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天光出现的那一秒,他们才依偎着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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