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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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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朗浔被阿欢丢瓶子之后,巡岗兵来收税了。
那会的朗浔不知道债奴要规避巡岗兵,竟以为他们真的只是收取税款而已。他的税款已经交给了当时的队长,所以连屋子都没有上锁,就自顾自地在收拾院前的栅栏。甚至于在巡岗兵经过时,他还点头打招呼。
巡岗兵上下打量他,用苦沟话交谈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但朗浔也看出目光里的不怀好意。于是他立刻收拾东西进屋,可就在他关门的刹那,一个士兵猛然蹿上前,用枪管抵住木门。
继而士兵一个接一个地闯进了他的屋子,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着了狠狠一耳光。他们摁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将他的双手反扣身后。
即便再迟钝,他也明白他们要干什么。
他完全没有还手的力量,只听得耳畔的调笑和皮带环扣碰撞的声响。他接连地求饶,可简陋破旧的屋里没剩什么能换和平的东西。于是所有的挣扎只换来更多的耳光,直到他双耳嗡鸣,嘴角也被撕开,便不再徒劳。
紧接着,他看到了副队长,硼砂。
硼砂踱着步地从屋外走进来。他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却敲击着朗浔的耳膜。他的腰间有配枪,有佩刀,和皮带环扣一样擦得锃光瓦亮。
他猛然抓住朗浔的头发,逼着他抬头看向自己,而后笑起来。
他很满意。
俊朗,年轻,干净。他戴着皮手套的手指婆娑过朗浔带血的嘴角,目光就像打量被兽夹困住的猎物。
他说,你们可以出去了。
朗浔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想象了各式各样的可能,可不管是什么可能,都能把他撕碎。他本以为从巡岗区出来就已经不用再受这样的凌辱,但他想错了,对债奴而言只不过是换了招待的阶层,而他们功用不变。
可好巧不巧,就在士兵窃笑着把他交给硼砂的刹那,后院却有了响动。
那响动像是碰掉了一堆的酒瓶子,也打破了硼砂的恶行。所有士兵立刻回过头去,见着在后院偷窥的阿欢忙不迭地逃走。于是他们立刻一窝蜂地冲向他,把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阿欢制服。
之后,硼砂的目标变了。
他因被打扰而愤怒不已,却也找到了新的乐趣。
他直接拔枪打在被摁下的阿欢膝盖上,而后他们就这么围着阿欢,看着阿欢满口污秽地叫骂着,再一步一步爬回街对面。他爬过的地方拖出一地的殷红,从朗浔的后院到他屋前的栅栏。
当硼砂享受够了凌虐与羞辱的快感,便抓住阿欢的衣领脱进屋里,再狠甩上门。
后来,阿欢甚至被硼砂带走了一段日子。
朗浔从不细想阿欢遭遇了什么,再回来的阿欢也和从前一样。骂骂咧咧,肮脏不堪,到处偷窃,窥探,又对所有示好报以恶意与辱骂。
可是这件事彻底改变了朗浔对阿欢的看法,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会给阿欢送吃喝用度。他做黑市跑工拿到多少物资,他会给一半与阿欢。
刚开始挂在栅栏的食物不会给拿走,直到被路过的人顺个干净。而渐渐地,阿欢也会挑挑拣拣。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但朗浔知道他开始接受了自己。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阿欢愿意和他说话了。
他刺探过阿欢,他想知道阿欢到底是不是真的帮了他。
阿欢说他只是想偷东西,可就给硼砂逮着了,“否则你想听什么,想听我怎么像你一样勾引劫肥料战士么。”
朗浔听着这污言秽语也不生气,他愿意相信美好的东西。既然对方不承认美好的版本,那他便觉着阿欢说谎。
阿欢给硼砂弄得狠,腿上都是伤。
每次硼砂来过就是这样,这还是好的情况。
有次朗浔实在看不过,操起铁铲冲向那群巡岗员。
可他甚至还没够着对方,就被一脚踹到肚子而趴下。直到展浊不耐烦地从屋里出来对着屋棚开了几枪,那群巡岗兵才作鸟兽散。
由于劫持官粮,展浊在苦沟里是有地位的平民,但还算是护着债奴们,至少劫回来的肥料会有债奴的一份。只是再多的帮助展浊便不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展浊从不和阿欢说话,而阿欢也从不求他。
从这个角度来说,反而竟是只给硼砂一个人虐待还好些。虽然下手狠,但又有哪个巡岗员下手不狠。
硼砂不许别人和他分享阿欢,即便是副手良隽。
前段日子为着筹备劫肥料的装备,硼砂不可开交,这会肥料队的展浊总算带着战士们出沟,他便把多日的烦闷全宣泄在阿欢的身上。
朗浔一边静听着屋外的响动,一边轻柔地给阿欢上消毒粉。
消毒粉倒是一直管够,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同样饱受硼砂剥削的债奴看不过去,偶尔会偷偷给阿欢酒精纱布之类的补给,塞进朗浔放在栅栏的塑料袋里。
朗浔说苦沟还是有人站在我们这边。
每次阿欢听了就苦笑,他说得亏展浊和你交好,就你这性子,你活该做岗屑的牲口。
阿欢不相信人,他觉着所谓的可怜不过是因为他已经是最底层的涸渣。要是他再得青睐,那些人能恨不得他被凿穿了丢壳。
所以阿欢不怎么哭,即便哭也是偷偷流泪。朗浔也不知道他到底疼不疼,直到包扎清楚,他才把随身的几条干面包和一瓶酒放下。
“听说新队长要来,这几天,我找着机会再给你送吃的。”朗浔轻轻地说。
他转身想走,阿欢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别来,”阿欢的鼻腔还有哭过的沉闷,但他还是叮嘱朗浔,“不知道那个队长什么底细,别给逮着了。展浊屋里没人,你有办法就躲他屋里。”
巡岗员来的时候,留在平民的屋里总是安全些。而展浊是苦沟的肥料战士阿哥,他的屋子就算是硼砂也不敢随便进入。
阿欢比朗浔机警,但朗浔也知道他来不来,关键在硼砂来不来。若是硼砂来了,那阿欢就给弄得爬下来都难,要是再给一个人丢在屋里,那过段日子就能有巡岗员来丢壳了。
所谓丢壳就是——街尾有个坑,坑里浇上油,然后一枪打过油瓶子。
朗浔绕出后院时考虑了一下。
展浊就住在街对面,他出沟之后,房子漆黑一片。
他不介意朗浔进他屋,他信得过朗浔。但朗浔犹豫几步,还是退回了自个的屋里。
到底展浊是平民,朗浔和他的距离不像与阿欢亲密。
可是让朗浔没想到的是,即便他压根没有出门,巡岗兵仍破门而入,直接拖走了他。
那会他刚刚眯一会,等到天蒙蒙亮起便去后院打水。他就是想着不要和巡岗兵碰着,所以还没开市就赶紧把用水提回来。
巡岗兵收税的时候商铺开得少,毕竟要看谁不顺眼了,那各式各样听都没听过的税就多了。实际这些税款只有平民缴纳的正规部分会进入政府的金库,而剩下的全部会被巡岗员瓜分。所以他们征税特别积极,能搜肠刮肚编造出胡里花哨的名称。
于是平民和债奴都惹不起躲得起。
朗浔在洗漱着,便听到了门口的响动。他还以为硼砂又回来了,赶紧擦擦水珠,跑到窗台。可他还没看清楚,门就被一脚踢开。
紧接着一群士兵鱼贯而入,朗浔没来得及问问怎么回事,就被直接摁在了地上。
而士兵们马上对他的屋子进行搜查,柜子,床铺,桌椅,能看到的遮挡着的全部打开,再进后院扫视了一轮。
直到搜查完毕,才有一个士兵夹着烟,从门口走进来。
“朗浔,是不是?”那个士兵问。
“是……是,长官。”朗浔怕极了,立刻回想了一遍屋里有没有违禁食粮。还好,他的食物分了不少给阿欢,两个人平摊下来都不算多。而且他屋里没有武器,甚至不像阿欢还藏了一把枪和一把刀。
“带走。”士兵直接下指令。
“长官……长官是什么事?我、我做错了什么?……”朗浔急了,奋力地挣扎起来,给巡岗兵带走就要脱层皮,他本来就皮包骨,要把皮扒了他骨里也没肉啊。何况这会展浊又出沟,是连个护着他的人都没有。
“队长点名要见你。”士兵没有回头,示意手下把朗浔带上车。
队长?什么队长?硼砂吗?怎么可能。
朗浔刚有猜测,又立刻被自己否定了。硼砂知道他帮着阿欢,但他没计较过。有时候他来寻欢作乐见着朗浔,也不过是让副手把朗浔踢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碍于展浊肥料队的地位,硼砂几乎不亲手打他。要非看不爽了,都不过是让良隽给朗浔几脚。
何况朗浔从不拖欠税款,甚至只要他手里有多余的金币,他都学会找个理由塞给硼砂的副手良隽。良隽是个实在人,收了好处便直接说过硼砂的意思,他说硼砂没把你当回事,只要你不和硼砂对着干,硼砂不稀得管你。
“对啊,副队也在。”士兵随口回答他。
于是朗浔又被拉起,士兵们一左一右挟持着他往门口走。
朗浔不走,他跪下来硬是拖着就不走,他说长官,长官我什么也没有做,你……你们可以搜啊,我屋里什么也没有,我、我不过是个——
士兵转身,还没听他说完,甩手就给了他一耳光。这一耳光打得朗浔耳膜嗡鸣,把要辩解的台词全打散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