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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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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浔不知道车辆行驶了多久,车厢窗帘紧闭,他也被戴上了眼罩。
直到他被人拉出来,好似推进了一间屋子,接着他的膝盖窝被踹了一脚,逼着他噗通跪下,眼罩才给摘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军靴。但不是一双,而是很多双。屋子里全部都是士兵,不仅有巡岗兵级别的岗屑,还有队长级别的火靴。紧接着他闻到浓郁的酒味和烟味,屋子里烟雾缭绕,酒瓶也喝光了几个。
继而,他看到了平民的裤腿——屋里不仅有巡岗兵,居然还有平民。
“来,找个地方坐下。”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
朗浔哪里敢动作,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寒冷和恐惧让他只想蜷缩一团。
他的怠慢让另一个人上前,他一把抓住了朗浔的头发,逼着他抬起脖子看向自己,低吼——“你聋了,队长叫你找个地方坐!”
抓着他的是副队硼砂,而他也看到了坐在他眼前的男人。
那不是别人,就是他前一天阅读调岗令遇到的那个。
朗浔惊慌,他立刻爬过去抱住队长的裤腿,他说对不起队长,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您是队长……我、我没有偷面包,那是我用金币换来的,我做跑工换来的,我没有偷窃,我没有!……
硕涵皱眉,硼砂则又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撕开,对他补了几脚,而后示意士兵把他拎起来,再甩几耳光逼他闭嘴。
朗浔给打蒙了,而他到这会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硕队,是他不?可这是个债奴啊,”硼砂转而对硕涵说,说着他夹着烟的手指弹了弹,轻笑着评价,“债奴的手脚可不干净,特别是他,您可能不了解,他和那个肥料队的展浊可是——”
“你有没有跟了谁?”硕涵打断了硼砂,直接向朗浔发问。
朗浔一时没理解,左右看看,在耳光又落下来前才听懂,赶紧说,“我……我是个跑工,我是苦沟渣的跑工,您、您可以去问街尾那个酒馆,就是……就是‘蓑笠’的老板,他、他知道的,是他给了我活干……”
“我的问题是,”硕涵呼出一口烟气,有些不耐烦,“你有没有跟了谁。是跟了巡岗兵,还是跟了哪个平民,实话说就行。”
这会朗浔听懂了,这是问他有没有人承包他。
所谓承包,和赦免不同。
赦免是队长级别的人通过赦免令让债奴变为平民,而承包只是让债奴为个人使用,称为随身仆或随身奴。而不管是哪一类,不过是有钱或有权人使用债奴的方式。
“……没、没有。”朗浔说着,又左右看了看,补充,“跑工的货单算吗?我……我还有几份单没跑……”
硕涵哭笑不得,周围的士兵和平民也忍俊不禁。
而后,他示意了一下硼砂——“行,就他了。”
“可是硕队,这债奴——”硼砂还想说。
“我相信债奴比平民了解苦沟,”硕涵立场坚定,“辛苦你带那么多人过来给我挑,但就要他了。”
朗浔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硕涵让所有人都出去,硼砂才走过朗浔的身侧,拍了拍朗浔的脖子,而后猛然拉过,轻笑着耳语——“你要是做了硕队长的随身奴,你展浊哥哥可就帮不到你了。”
是的,朗浔就这么做了硕涵的随身仆。
不,准确地说,平民才能做随身仆,而他是债奴,他只能是随身奴。
所谓随身奴仆,通俗来说就是照顾饮食起居的债奴或平民。但是话虽如此,实际上饮食起居这几条就耐人寻味。
多数被收为随身奴的债奴,实际涵盖某些方面的服务。
甚至有的随身奴就为满足需求才被权贵承包。之前来苦沟的几个队长也都有随身奴,只不过他们挑平民,平民的身份比较拿得出手。而债奴——债奴就算你不承包,你想做什么一样能做,能免费又为什么花钱。
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做了随身奴便不用缴身份税。
就拿阿欢来说,他之前也是被队长承包做随身奴,处好了才幻想能被赦免。
而之后虽然被副队硼砂当随身奴来用,但硼砂既不让他住在身边,也不给他随身奴的身份,于是他不仅要继续缴纳身份税,还变成了随人欺凌的沟渣,让债奴群体对他嗤之以鼻。
这就是随身奴的下场。
混得好了,扶摇直上,跟着火靴调岗进巡岗区或者粮油区。混得不好了就是沟渣,受不住折磨便丢壳了。
朗浔在苦沟一直避免的就是进入债奴屋或者变为随身奴。
可他没有想到,硕涵居然点名要他。
当然,不仅他不理解,硼砂也不理解。
他从硕涵的居所出来,愤怒地甩上车门。副手良隽不敢吭声,也不敢问他去哪,只是默默发动车辆,往他住的地方开去。
直到从后视镜见不到硕涵的宿舍,良隽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副队,我看朗浔细皮嫩肉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再把我们的人送进去就是。
他不提这茬还好,刚说几句,那硼砂是气急败坏地狠踹几下他的座椅。说你个没用的东西,要是这逼人在这扎根了,我就把你送债奴屋去。
硼砂本来是想送个自己培训好的平民给硕涵,那平民便能为他盯着硕涵,保证对方不脱离他的掌控,要是有什么行动,他也好有所防备。
他就是这么对付之前每个队长,而那些队长也假装不知道,反正就是在苦沟打个转便调回去,何必和这苦沟硬茬开杠。
然而硕涵不。他接受了硼砂的提议要个随身仆,但却自己挑了个债奴,还是硼砂动不得的那个——硼砂是一肚子窝囊气不知道往哪撒。
对,硼砂动不了朗浔。就因为朗浔被展浊护着,那个带着个什么屁肥料队,拿着自己提供的军火出去抢官粮的肥料战士。否则别说让朗浔在酒馆做个跑工了,他能把朗浔的皮扒了铺在台阶上。
硼砂愤愤地摸出一根烟点燃,呼出一口雾,而后他想了想,“你得确保他熬不下去。”
良隽透过后视镜看向对方,他知道该怎么做。
那硕涵满口的政令条例,看着不是会逾越规矩对朗浔下狠手的人。
既然是这样,硼砂就助他一臂之力释放本性。
对付债奴而已,没有过分不过分。
看着硼砂的人离开,硕涵才关起门。
他回身看向满眼委屈和无措的朗浔,微微皱起了眉。
他确实不需要随身奴,他讨厌身边有人贴身,不管打着伺候还是保护的名号,特别是低贱又污秽的债奴。
但他有自己的考量。较之让硼砂的人安插在身旁,那还是挑个没屁用的债奴妥当些。
“所以,你知道做我的随身奴要干什么吗?”当硕涵把门关上后,士兵和平民的吵闹都被隔开了。
房里只剩下仍然穿着制服的硕涵,以及惊魂未定的朗浔。
朗浔的喉结滚动,他知道又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清楚随身奴用处,但他不敢说。他没办法把那些□□的词句讲出来,就像没办法让他想象做下流的伺候。
他的胸膛起伏着,甚至不敢从椅子上站起。他的后背和双手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与从窗户卷进的彻骨寒冷交织着。
硕涵见着他不回答又过度紧张,用手摁住了他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衬衫,朗浔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枪茧。
“我……我不会……”朗浔鼓足气力,却也只说出这几个字。
他有很多的债奴朋友,有的也在债奴屋,可哪怕他的朋友也劝着他或多或少要学着些,至少遇到不好对付的岗屑或火靴能派上用场,他仍然没尝试过。
他曾经被匕首钉在阿欢的柜子上看着阿欢被凌虐,可是他软弱,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
而到了这会也一样,他已经看清了硕涵军靴的纹路和污渍的痕迹,可仍旧没敢真正看清对方的模样。
“你不会什么?”硕涵问,但既然得不到答案,他转而下令,“睁开眼睛,看着我。”
硕涵的声音低沉,不像硼砂那被火焰灼烧过的嘶哑,却似是刀刃般的逼仄。
不得已,朗浔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
于是他看到了对方靴旁的匕首,皮带的环扣,腰间的配枪。
当他与硕涵的目光相遇时,那逼仄的阴鸷更强烈了。
硕涵的眉仍然紧皱,他捏住朗浔的下巴,用墨绿色的眼睛打量。那目光把朗浔一寸一寸剥开,筋骨毕露。
“不会的可以学,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清楚几件事。”硕涵说,他的目光里没有岗屑与火靴看到债奴时的戏谑与轻佻,相反像是在传达指令。
他说,我不管你之前和硼砂、展浊有什么过往,但从你做我随身奴起,你只能听我号令。我不会对你做你以为的那些事,不会干涉你继续做苦沟渣跑工,所得收入你自己拿。但不管我问什么,你必须实话实说。
以及——“我知道做随身奴的下场,所以之后我若调离苦沟,我会赦免你。前提是,你只效劳于我。”
做不做得到?
朗浔愣住了,他不理解这话里关于硼砂和展浊的部分,也不知道所谓的赦免是不是和阿欢之前一样不过是诱饵,他仅仅听懂了一句“我不会对你做你以为的那些事”。
不会对你做你以为的那些事。
朗浔甚至不确定,这指的到底是不是他想的事。以至于过了好一会,他才懵懵懂懂地表示——做、做得到。
“行,”硕涵说,“你把东西搬过来,除了我的书房和卧室,随便找间房住下。”
朗浔有些惊讶又有些宽慰,甚至他有刹那觉着或许巡岗兵也有不那么恶劣的人。毕竟那会的朗浔还不知道,入住之前规训式的搜身就足以让他改变判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