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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不知道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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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闵生从小就认识。闵生小时候并不傻，相反来说，在变成傻子和孤儿之前，他是全班最聪明的小孩，也是全班最有钱的小孩。
车黎明从小就跟着奶奶捡垃圾。在他刚刚上一年级的时候，他还有一个爸爸。听说车黎明的妈妈是一个傻女人，比爸爸小十岁，生了车黎明就跑掉了，再也没有回来。
爸爸说车黎明出生那一刻，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把他苍白的小脚丫照成金色，就给他取名字叫黎明。
车黎明一年级的时候假期在家，爸爸出去跑长途了。但是开车时为了避让行人，整个货车滚进了水库里面。爸爸在尝试了所有逃生的办法之后，最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他给车黎明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咽了气。
车明阳给车黎明说了最后的遗言，也说明，这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口气。车黎明恨透了自己，这种眼睁睁看着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无力感，他这辈子都没有摆脱。
车明阳的老板跑了，因为没有钱用来打捞货车。案发地点没有监控，汽车的位置也没有被发现。没有人能证明那辆车里面有一个人，打捞汽车的事情拖了很久，车明阳的尸体就在里面浸泡了多久。奶奶天天去公司门前跪着，晕过去了被抬了回来，醒了又去跪。
父亲被打捞上来的那一天，奶奶按着车黎明的脑袋，让他跪着见证了全程。父亲身体传来的尸臭让他惊恐地回忆起那个只剩灰暗的下午，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父亲的死亡。
奶奶办完父亲的后事之后大病了一场，眼睛里面的光彻底没了。一天车黎明在学校跟说爸爸坏话的人打架，奶奶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孙子，又重新起来捡垃圾了。
捡垃圾没有什么收入，后来奶奶决定去当保洁。
闵生和车黎明小学的时候就一个班，低年级的时候，闵生常常考班上的第一。车黎明正处在叛逆的年纪，经常和老师对着干，不完成作业，成绩当然也一落千丈。他天生看不起那些成绩好又爱显摆的人，特别是闵生，仗着自己成绩好拿作业给别人抄，或者直接帮别人写，腆着一张像裹了一层糖一样的脸对着别人笑。
一天奶奶从外面回来，手上还提着一大块新鲜的猪肉，这是他们过年才能吃的食物。后来车黎明知道是奶奶找到了一户人家干卫生，离他们家的垃圾场也近。女老板说奶奶做卫生很干净，决定长期叫奶奶过去干活。
车黎明无所谓，只有十岁的他对奶奶捡垃圾的事情难以启齿，他在同学们面前没什么脸面。做保洁的话，听起来也要稍微好一点。
那老板家里面很大，每次奶奶搞完卫生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夜深人静了。车黎明要上学，没时间弄饭来吃，后来是那家女主人听说了奶奶的顾虑，叫增添一双筷子，说一个小孩子也吃不了多少。
车黎明背着书包站在那座红砖白瓦的大房子面前时还是犹豫了。他活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豪华的居所。门前的地砖上面没有一点灰尘，旁边还有两个巨大的花坛，里面各色的花晃晕了车黎明的眼睛，他紧盯着自己鞋头上面的一块黑漆漆的泥巴，始终不敢往里面走。
最后是奶奶急眼了冲出来把他往里面拽。奶奶是一个爱贪小便宜的人，既然老板都答应了，就没有必要再客气。可是车黎明可怜的自尊心让他直到坐到餐桌前的时候，都没有抬起过头。
那天正好房子的男主人回来了，车黎明抬起头来悄悄看了一眼。男人穿了一件深黑色的裁剪合体的西装，领带挺括，但是整张下半张脸都阴沉着。
这时候从楼上传来脚步声，车黎明只听见惊喜的一声呼喊：“黎明？”
车黎明闻声抬头看，差点没急晕过去，这人是他最不喜欢的同学闵生。在学校里面大家都穿校服，尚且看不出来贫富。闵生身形略显孱弱，但是身上那件素白色羊毛衫还是把他衬托得矜贵。车黎明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衣，又想到今天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到这个地方吃饭的。
“宝贝怎么了？”女主人是一个温柔的人，她穿了一件棉麻质地的长外衣，两只眼睛晗了水一样看看闵生，看看车黎明，“你是生生的同学？”
车黎明没有妈妈，听着女人这样叫闵生，心中除了排斥，更多的是陌生。
“坐下吃饭！”男人冷不丁地说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把整张饭桌上的氛围弄得十分压抑。
闵生脸上本来还笑，马上收敛了在车黎明旁边坐下。闵生不小心拖动了椅子，发出了难听的声响。
他爸爸抬眼狠狠瞪了他一眼。闵生在车黎明旁边狠狠抖了一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腿有毛病。
车黎明觉得奇怪，虽然他看不惯闵生，但是他的爸爸也太莫名其妙了一点。
闵生妈妈尴尬地笑了笑，热情地招呼车黎明吃饭。她善意和蔼的眼神终于让车黎明放下了心中的芥蒂，鼓起勇气夹了菜。至于刚刚被使眼色的闵生，一直在车黎明的旁边低头扒拉饭，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像不存在一样。
车黎明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添饭，但这个时候男人已经放下了碗筷，起身走了出去。
女人筷子僵在了菜盘之上，面带歉意朝着奶奶说：“张妈，没事的，我先生他工作太忙，平常不会回来的，你尽管放心，不用介意。”说完就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不出所料，外面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女人回来的时候脸上好像多了一块红痕。车黎明彻底没胃口了。他不明白住在这么豪华的大房子里面，为什么每个人脸上一露出笑容就要被扼杀。
全桌子的人只有奶奶毫不在意。好在闵生的父亲已经离开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吃完了饭，闵生妈妈叫闵生送奶奶和车黎明出去。
“闵生，不准把今天所有事情在学校里面说！”虽然看见闵生的眼睛还红红的，车黎明还是硬着脖子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把面子已经看得很重要了，车黎明也不例外。
闵生愣住了，也不太明白车黎明说的到底是哪一件事情，还是点了点头。
本来车黎明觉得仅此一次，但是闵生妈妈对车黎明分外热情。车黎明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硬是被她拽着到他们家里面去了。
“我家生生没什么朋友，你看我们两家又认识，你多来我家里面玩玩……没事，生生爸爸今天不回来！”
女人亲切的话语让车黎明头皮发麻，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襁褓中的时候，母亲的声音也是这样轻柔。他鬼使神差地，明明觉得不好意思，还是被拽到了闵生家里面去了。
车黎明觉得这说不通，平时他没怎么给闵生好脸色，甚至在学校里假装两个人不认识。但是这闵生脸皮厚，老是想要跟车黎明搭话。车黎明那些朋友都看不下去了。
“黎明，你和闵生的关系很好吗？”
“好什么好。就是认识而已。”
车黎明去闵生家里面的次数多了，两个人经常一起写作业。车黎明记得小时候闵生的成绩是很好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从几年级开始他的成绩越变越坏，车黎明有几次抄了他的作业得了满面的红叉叉。
他那天去找闵生算账，以为是他故意这样做的。可是他骂骂咧咧找上闵生的时候，正看见他抱着手对着墙壁，望着天花板哭。
“你怎么了？”车黎明奇怪，走过去把他掉下来的卷子捡起来。
全是红叉叉。如果是想害车黎明的话大可不用这样。
他把闵生的手从他的怀里面抽了出来，只看见两只手肿得像红萝卜，捏起来软绵绵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拧出血来。
“怎么弄的？”车黎明大惊。自从老是上闵生家来之后，车黎明对闵生的敌意没有这么大了，班上有人欺负闵生，他都会站出来说两句话。
闵生一边抽噎，一边蹲了下来，像没了气力，“爸爸抽的。”
车黎明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考得差也不至于会被打成这个样子吧。
“爸爸还说，要是我还考这个分数，他就要和我妈妈离婚，再也不管我了！”闵生继续说。
车黎明拉了凳子过来坐在旁边，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太会安慰别人，斟酌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你爸爸打你，你不会跑啊。我看你体育课上不是蹦得这么快吗？”
他的手臂划拉了几下，最后放在闵生的肩膀上。闵生含着眼泪看着他：“怎么办，我考得这么差！”
车黎明不耐烦叫了一声，暗暗骂了一句，烦躁地摸着后脑勺，“再差都有我陪着你。你放心，你不可能有我差。”
闵生愣住了，因为车黎明塞了一个棒棒糖到他的嘴里。两个人对视了一会，最后是闵生憋不住笑了。
“笑个屁啊，老子是安慰你。你小心一点，哪天我考个一百分吓死你！”车黎明给了闵生后脑勺一下，心中也没有原来这样沉重。有钱人的小孩比他还过得惨，他还有什么觉得悲催的。
“喂喂，你妈妈说这药你赶紧擦上。”车黎明过了一会回来，丢给闵生一瓶药，“你别想多了，哪有父母因为孩子的成绩离婚的，离婚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再说了，你妈妈不是现在怀孕了嘛，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们……”车黎明说到这里哽住了。人们都说他的妈妈是傻子，才会丢了他，但是他不信，他觉得妈妈不是傻子，傻子也是妈，傻子也不会轻易把孩子丢了的。
“是这样的吗？”闵生喃喃道。
那天晚上夜风很凉，风偶尔掠过双颊，连眼睛的目光都是凉的。院落当中夜来香和月季花的幽香飘进窗户当中，后院的枣树轻轻摇晃，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这个时候停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