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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愧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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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闵生从车黎明家离开后，闵生来过几次学校，但也没有待很久。上一节课还看见他，下一节课就不见了人影。
班上的同学都议论纷纷，说是因为闵生的妈妈带着妹妹走了，所以闵生的精神出现了些问题。只有车黎明知道，闵生的毛病大概是被他爸爸打出来的。也不知道是谁传开了闵生已经傻了的事，闵生在班上彻底被孤立了。妈妈的离开大概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话剧的主演当然也要换人，一个班上的女生临时扮演成了王子，但话剧快要开始的时候，闵生却突然出现在幕后，开始争抢王子的服装。
“我的……这是我的角色！！”闵生大喊着。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全是泥点，头发长过了耳垂，看起来就像一个叫花子。
女生尖叫起来，蹲在旁边哭得梨花带雨。另外有几个似乎对闵生有好感的女生张大着嘴巴在旁边观看，不敢相信闵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一贯欺负闵生的男生头头站了出来，英雄救美，先是一把把闵生推倒，闵生屁股着地，最后还在地上滚了一圈，但还是死死抱着演出服。
一男生吹着口哨，尖利的声音在车黎明耳边炸响，“喂喂，车黎明，闵生受欺负了，你怎么不去帮他啊？”
车黎明紧盯着闵生被摔破渗血的膝盖，眉头突突地跳，“关我什么事？”
男生指着闵生说：“你不是他们家里面的保洁吗？闵生说你是在他们家捡垃圾的。”他发出了黄鼠狼一样的笑声，仿佛是憋了很久，终于能够出恶气，“你不管他，你奶奶就只能继续捡垃圾了喔！”
车黎明揪住男生的领子，手上的肌肉鼓胀，“你他妈再说一遍？”
“喔喔！”男生夸张地鼓着嘴，坏笑着说，“闵生还说你是他媳妇哈哈哈哈……”
男生话还没有说完，车黎明一拳就打了上去。那人也没有想到车黎明的反应这么大，他只是听疯了的闵生说的，他只是想要开一个玩笑，他的嘴巴里面顿时流出了鲜血。
“卧槽，车黎明你疯了！”
两边的人都扭打成一团，最后的话剧也没有照常演出，反而整个班都被通报批评。班主任来收拾烂摊子的时候，车黎明看见闵生被一个男生拿了水桶泼了满面的水。
闵生呆呆地坐在地上，就像一只被淋湿的孤鸟，手上拿着被撕破的演出服，眼睛里面没有了一点光彩。
车黎明想着还要找闵生算账，算他说奶奶捡垃圾的事情，说他……是他媳妇这件事情。可是他没有想到，元旦会上的那场闹剧结束之后，他们之间分开了好久，横跨整个童年，闵生从他的生活中彻底销声匿迹。
那天过去之后，班主任说闵生生病辍学，不会再来学校了，让车黎明送回闵生的所有课本。那个时候车黎明的气还没有消，想着以后让闵生自己来家里面拿。等待他终于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那些东西在他们家里面其实是占不了什么地方的，本来就是放垃圾的地方，车黎明去了闵生家里面，才知道闵旗已经带着儿子离开了。
他向原来闵生家的邻居打听，却得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事实。闵生的妈妈一直都没有回来，闵生的父母并没有离婚。事实是，闵生妈妈带着闵生的妹妹卧轨自杀了。那段时间地铁停运，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闵生一家离开之后，小城还是一样冷清，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闵生是外地人，他们家只是在此处工作，并没有什么亲戚。这也是闵生挨了打之后没有地方可以去的原因。
车黎明去买菜的时候偶尔可以听见大妈们的闲聊。大妈们说之前闵生发过一次烧，他爸爸那个时候也不在家里面，那孩子烧迷糊了从家里跑出来，有好心的大妈带闵生去看了医生，可是病好了之后闵生就开始变得迷迷糊糊的，说话也没有逻辑了，人也不认识了，怕是发烧了之后一直没有人管，直到烧成了一个傻子。
给闵生拿药的大婶等闵旗回来之后去要钱，没想到闵生爸爸露出一副赖账的嘴脸，把大妈赶了出去。时间一长，大家看到闵生也不愿意再帮一把，这种没有回报的帮助是没有人愿意做的。
时间一长，没有人知道这一户人家里面是否还住着人。物业上门之后，才发现里面早就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空壳。有知情人说是闵生爸爸带着闵生治病去了，也有人说是闵生爸爸欠了钱，带着儿子跑了。闵生妈妈为什么会自杀，这个话题在菜市场里面流传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得不到自己心中满意的答案，也就慢慢地淡忘了。
车黎明记得那天闵生被泼了冷水，回家的时候那场大病大概也是因此而起。闵生消失得突然，让车黎明还来不及弄清楚心中的感受，只记得自己还欠他好几只铅笔和作业本，自己还有好几笔账没有和他算，闵生怎么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呢？
回去的时候他和奶奶抱怨，奶奶责备他：“为什么在闵生被泼冷水的时候不去帮他，你明明知道闵生家里面没有人照顾他！”
车黎明心中清楚，但是谁叫闵生在临走之前给他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呢？说得好像是照顾闵生是他的责任，闵生如今变傻了，车黎明心中还要承担着一份愧疚。
谁要替他愧疚？
车黎明等着闵生回家，他家的房子还好好地在那里，闵生怎么可能不回家？一天他有意无意地经过闵生家里，看见有好几辆搬家汽车在院子门口，家具什么的全部被搬到了车上。车子旁边还有一个带着黑色毛线帽子的男人。
车黎明一眼就认出了是闵生的爸爸，他追了上去，可是男人已经登上了汽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见闵生。
他还等着闵生给他道歉，闵生大概也等着他的道歉。车黎明突然就哭了，他想着自己那段时间这样对闵生，就像对仇敌一样，就算闵生傻了，他也知道车黎明对他不好。他以为什么事情都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是很多事情往往不给他任何机会，就让他一个人停留在原地，再也没人留下一句解释。
他的生活中没有了闵生之后，时间突然过得飞快。他刚刚上初中的时候，奶奶得了肾病，本来找到了一家长期保洁的工作，但是因为在工作当中昏倒了而被辞退。家中又要治奶奶的病，又要供车黎明读书，最后连温饱都成了问题。
车黎明在学习方面没什么天赋，在班上一直都是中下游。他们县初中是直接对接职高的，到时候毕业了升学又要交很大一笔钱，倒不如不读。老师通常操着一口外地口音，一边翻着课本一边在黑板上面抄单词，不批改作业，正好成为了学生们不写作业的理由。
车黎明中考完那年就辍学了，奶奶的身体不能再做重活，重新干回了捡垃圾的活。车黎明跟着一个初中同学，背着铺盖卷，提着一口铁锅，坐着冒着黑烟的绿皮火车南下到沿海城市打工去了。
最开始大家都信心满满，上学的生活早就过够了，渴望着可以自己支配钱的感觉。头两天开始找工作，却发现没背景没学历除了做工地再也找不到什么来钱快的工作。过了两天很多人开始饿肚子，时间一长，很多人垂头丧气地买了票回家，可是车黎明连回家的车票钱都没有，更不愿意回去看着自己那个垃圾场一样的家。他不想看见晚上奶奶被疼醒的画面，不想过每一天都睡不好的生活。
他遇到了好心的大哥，愿意让自己在他的员工宿舍里面挤一挤，但是隔天自己口袋里面所剩无几的零钱就被同一间屋子的人偷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