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浮萍和曲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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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说要办丧礼，很多人通常会是两眼一抹黑。
但不太凑巧，方一策、谢家淇和谢云容三人都还挺熟悉。也不知是好是坏。
吕中宇后边又拿来了一份唐菲菲的遗物，是一串水晶手链，看起来有些廉价，却晶莹剔透。东园之前的员工说这是谢家豪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很宝贝。
谢云容握着那串手链，最后把唐菲菲和小唐的丧礼选在了和谢家豪同一天。
唐菲菲和小唐都没什么朋友，谢家豪更甚。
丧礼当天，外头下起了连绵的小雨，挂着三张黑白照的灵堂里空荡荡的，只简单摆了些祭品，还有表姐和林昱他们送来的鲜花和挽联，人没有露面。
表姐送的挽联中规中矩，唯独林昱无所畏惧，还企图劝谢家豪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鲜花中央摆着一个正在冒火的铁桶，方一策三人轮流往里扔纸钱。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人有趋光性，他们看着这摇曳的火光，心好像也平静了不少。
“挺暖和的。”谢云容淡淡一笑。
也不知是谁“嗯”了一声。
他们没准备多少纸钱，很快就烧了大半。谢云容干脆把手里剩下的一股脑地全扔进去，偏头看向墙上挂着的照片。
她看了一会，忽然开口道：“大哥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谢家淇隔着火苗看了她一眼，“以前是。”
“现在不讨厌？”
“应该不了吧，你都为他做这么多了。”谢家淇笑了笑，“他再有病也得有心。”
“你这时候还骂他，当心他不高兴。”
“我才不怕他，他又打不过我。”
谢云容也笑起来，“我刚知道你们是我哥的时候，我也很讨厌你们。”
“理所应当。”
“特别是你，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噗。”方一策笑出了声。
谢云容看他一眼，“所以当初小方说要追你……”
“咳咳咳咳！”方一策猛咳一通。
谢家淇笑着给他顺气，“怎么了？”
“……烟太大，呛的。”
“不是被我美的？”
“……”
谢云容摇着头从方一策手里再拿走一沓纸钱，继续往火里扔，“但现在我很庆幸你们是我哥，至少再遇到事情的时候，能有个人聊聊。”
谢家淇一手给人拍背一手扔纸钱，“不过有些事我可能也帮不上。”
“你是说佳和？”
“嗯。”
三人陷入沉默，只剩铁桶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过了一会，谢云容将手里最后几张纸钱也扔进火里之后才又开口，“你真的要走吗？”
谢家淇手顿了顿，“我？”
“不是。”谢云容看向方一策，“小方，你真的要辞职？”
“嗯。”方一策回看她，“佳和不适合我。”
“但你的风格很适合商业项目，大气又华丽，而且水准很高，连妙妙都赞不绝口。云侨城现在还在开发中，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帮忙，我可以让你做整个商业广场的总设计师。”谢云容语气有些着急。如果云侨城能顺利建设完成，像她之前所说的那样，成为A市的新地标，继星云广场之后的第二个核心区域，佳和必定能起死回生！
她给的条件太好，方一策不由得愣了愣，“可是……我已经提辞职信了。”
“我不批就别想辞！”
谢家淇失笑，“你别强取豪夺我的小方设计师。”
“怎么是你的？是我的。”
“明明是我的！”
“我的！”
“好了！”方一策抽着嘴角制止他们这无厘头的兄妹吵架，“谢小姐，佳和真的不适合我。”
“你要回林昱那？”
“修正一下，是林昱的工作室。”谢家淇插话。
方一策微微点头，“我还有很多想和昱哥学的东西，也有很多想做的设计。”
谢云容叹气，“如果你想做自己的项目，你可以在佳和开一个你的私人工作室。”
“你不要这么给面子，会让我以为你对他别有图谋。”谢家淇皱眉。
“谁知道呢，他长这么好看。”谢云容耸肩。
“不许你看！”
“金发也是我陪着去染的。”
“明天就染回去！”
“戒指也是我送的。”
“什么戒……才不是那意思！”
“……再吵我走了。”方一策快被他们气笑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谢家淇蹭过来撒娇，“方方别生气。”
方一策面不改色地推开他，“谢小姐，我可以做你那个项目，但不是以佳和员工的身份。”
谢家淇挑眉，“又有歪主意？”
谢云容看起来也有点兴趣，“你想以什么身份？”
方一策突然把手里的纸钱一下扔进铁桶，火苗噌一下蹿起来，盖住了他眼里的张扬的骄傲和自信。
他仰了仰头，“LuYeet工作室独立设计师兼佳和设计部特聘顾问，以及新锐设计奖TOP10提名设计师，方一策。”
新锐设计奖作为国内最高设计奖项，TOP10提名到最后的颁奖典礼还有一段时间，但有了这个提名，也已经能体现设计者的水平之高。
“什……”谢云容第一个跳起来，满脸惊喜，“你被提名了？！”
“郑经理前几天和我说的。”
“等一下。”谢家淇举手，满脸迷茫，“提什么名？什么设计奖？你又没告诉我？”最后半句，他一脸委屈地指控方一策。
方一策歪头，“好像确实忘了告诉你。”
“……”如果这里不是灵堂，他一定要撒泼！跺脚！大叫！
方一策施施然拿走他手里的纸钱，继续往火里扔，“谢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话说到这份上，谢云容也听懂了他在打什么主意，“想一份工镀三条金边？”
“你知道的，我不会吃亏。”方一策勾勾嘴角。
“但是顾问听起来比总设计师差点意思。”
“别忘了还有昱哥那边，能帮工作室蹭到佳和的项目，他多少得给我点好处。”
“……”谢云容一脸佩服地鼓掌。
不过她刚拍几下，就猛地想起来这地方和掌声不太适配，连忙向墙上三个人鞠躬道歉。
方一策笑着继续扔纸钱。
谢家淇又蹭过来委屈，“你不告诉我。”
“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嘛。”
“哪有在这种地方说的！”
“无所谓吧，他们应该都会高兴的。”方一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几个人，“至少小唐会为我高兴。”
“你怎么知道？”谢家淇酸溜溜。
“别醋了，哥哥。”方一策摸摸他的头，把所有纸钱都扔进铁桶，“时间快到了。”
谢家淇闻言一怔，笑容渐敛。他看了眼外头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雨幕，“嗯，该出发了。”
这话像一条分割线，切断了他们刚才所有闲聊和喜悦的心情。在灵堂里等火彻底熄灭，和负责人交代过后，他们就带着三罐骨灰和三张照片去了墓园。
交通工具是谢家淇的新车。
买车那天，方一策坐在一旁看了谢家淇很久。
他没有问谢家淇是不是知道什么，谢家淇也从来没提过。
有些事情就像旅途中偶尔会出现的深坑，你可以选择忽略，也可以选择探头看一眼。但如果非要往下深挖，探个究竟，可能只会让你掉入自己亲手挖出的坟墓，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当谢家淇拿着一黑一白两辆宝马的照片过来时，他还是点了白色的那辆。
虽然他更喜欢黑色，但白色那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谢家豪的同款。
下车时，雨好像更大了。
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要把万物都扯到一起。
方一策还得坐轮椅，这一出去恐怕又会打湿石膏，谢家淇说什么都不乐意。可他哪里抵得住方一策的威逼利诱外加甜蜜攻击，最后找来了一把大伞夹在轮椅上，确保方一策万无一失后，才徐徐出发。
三罐骨灰的最终归宿是骨灰塔上三个并排的位置。
方一策给小唐放了一包草莓味的巧克力豆，谢云容给唐菲菲挂起了她的水晶手链，谢家淇给谢家豪留了一张他们母子三人的合照。
方一策仰头看着那三个小小的格子，再回头看了眼屋外的黑沉沉的天气，眼前忽然浮出很多画面。
第一次见面时，谢家豪脸上的厌恶、震惊。
后来被自己戳破秘密时，谢家豪的慌乱和颓然。
还有哭着说对不起时，谢家豪眼里的痛苦与无助。
却没想到再没有然后了。
他们三个人静静地待了很久，直到夕阳刺穿渐小的雨幕，打进室内时，才开始慢慢地向外走。
雨真的停了。
他们出门时，有几滴水珠从屋檐滑落，摔在方一策的伞面上。
嗒。
又滑向地面。
谢家淇忽然停了下来。
方一策没有回头，却感觉到他悄悄松开了轮椅把手。
“方方。”
“嗯？”
“我想和我哥回去一趟。”
“嗯。”
“可以吗？”
“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你是我的爱人啊。”谢家淇蹲下来，手搭在轮椅扶手上。
伞面下，两双眼睛柔柔对望。
“你会回来的对吗？”方一策看着他。
谢家淇笑了笑，“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会回来。”
“回家？”
“回家。”
“好，我会等你。”方一策轻轻吻了他一下。
谢家淇当晚就带着谢家豪回了老家，骨灰塔上那个格子里，留下了一张照片，和谢家淇又放上去的一包烟。
考虑到方一策行动不便，谢家淇又要出门，谢云容就打算给他找个临时看护。可女的谢家淇说不行，男的谢家淇更不乐意，眼看这两兄妹又要吵起来，还是方一策一通电话解决了这个事情。
表姐急匆匆赶来，照顾了她表弟没多久，就摸起了谢家倩。
方一策倒是很早就睡了。
闭眼前，他似乎听见表姐在客厅里和表姐夫聊电话。
闭眼后，他又回到了小时候那间被反锁着门的家。屋外是其他小孩子玩耍的笑声，屋内是铅笔在纸上快速滑动的摩擦声。
他画了很久，屋内很静很静。
咚咚咚。
突兀的敲窗声带跑了他的笔尖，在纸上留下一道歪歪斜斜的线条。
方一策默默擦起橡皮，小心翼翼地想把那段线条擦掉。
咚咚咚！
他把其他线条也擦掉了。
方一策有些生气了，将图画本扔到地上，准备去找罪魁祸首算账。
一开窗，有个看起来比他大几岁的小男孩正扒在防盗网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方一策皱着眉，“你干什么！”
小男孩的眼睛瞬间像月牙弯弯，“我来找你玩。”
方一策还是不高兴，“不玩！我又不认识你！”
小男孩隔着防盗网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我叫这个名字。”
“……这怎么看得见！你是不是傻？！”
“我才不傻，我叫谢家淇。”小男孩笑得眼睛亮晶晶。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