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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天的航天模型谋杀事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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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被打翻的调色盘，钴蓝与铅灰在云层间翻涌。林夏抱着被雨水浸透的《星夜》临摹画往教学楼跑时，薄荷绿的帆布鞋正不断吐出粉红色气泡——清晨偷塞进书包的草莓牛奶漏了，甜腻的液体顺着帆布纹理爬行，在白色袜口晕染出樱花状的污渍。
"让让！丙烯要凝固了！"
她撞开美术室后门的瞬间，怀里的画轴突然舒展。梵高笔触的星云擦过走廊消防栓的金属表面，钴蓝色油彩在冷白墙砖拖曳出银河，不偏不倚撞进某个怀抱。
松节油的气息在鼻腔炸开。
顾沉垂眸时，睫毛在镜片上投下鸦羽般的阴影。他胸前的校徽正巧嵌在油彩漩涡中心，银质校徽在钴蓝底色上泛着冷光，像被困在深海的月亮。指尖还捏着半块未组装的太空舱段，镁铝合金框架折射的寒光刺得林夏眯起眼。
"这是气闸舱过渡环。"他举起残片，精密齿轮从参差断面探出獠牙，"采用7075航空铝材——"
话音未落，林夏踉跄着去抓滑落的画轴。帆布包甩出的水彩笔噼里啪啦坠落，赭石色颜料管在对方牛津鞋面炸开，飞溅的赭红顺着黑色皮革纹路流淌，宛如火山熔岩漫过冻土。
"对、对不起！"她慌忙蹲下，马尾辫甩出的雨珠在少年裤脚绽开深灰的昙花。指尖即将触到鞋带的瞬间，对方突然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航天社的玻璃展柜。
清脆的震颤声惊醒了陈列柜里的星辰。
林夏仰头时，正看见顾沉抬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舱体模型。白衬衫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银色表链，秒针跳动的微光与舱体舷窗的蓝光共振，在他冷白皮肤上投下星环般的涟漪。
"不必。"他抽出口袋的万宝龙钢笔，在沾着颜料的便签纸上划出锋利字迹，"这是德国CLEAN-237型号。"纸片飘落时掠过林夏发顶，雪松混着薄荷脑的冷香钻进她的毛孔，"每周三下午四点，你来航天社做除尘。"
玻璃柜突然发出细微波颤。林夏这才注意到他身后陈列的星辰——天宫号空间站的太阳能帆板正在晨光中舒展，神舟飞船的逃逸塔像一柄银剑刺破暮色。每个铆钉都折射着机械的美感，让她想起昨夜临摹的《鸢尾花》里那些神经质的线条。
她撑着膝盖起身时，帆布鞋在地面蹭出沙哑的哀鸣。
整排展柜应声战栗。
顾沉瞳孔收缩的刹那，林夏的帆布包带缠上了他腕间的银链。天宫号的太阳能板擦着她耳尖掠过，嫦娥五号着陆器在两人之间划出银色闪电。他们跌进漫天星辰的碎片里，航天铝材与钢化玻璃在雨声中合奏宇宙挽歌。
"我的《星空》！"林夏的惨叫与温莎牛顿颜料爆裂的噗嗤声共鸣。钴蓝色洪流正顺着顾沉的锁骨倾泻，在他冷白肌肤上蜿蜒成塞纳河的支流，最终消失在第二颗纽扣的金属冷光里。
教导主任的咆哮穿透雨幕时，顾沉正捏着半块刻有"CD-0824"的对接舱残片。林夏蜷缩在狼藉中，右手死死攥住痉挛的指尖，芬必得药瓶在书包夹层发出细碎的呜咽。
"上周在喷泉池养锦鲤，前天在生物室偷渡仓鼠..."主任拎起她后领的力道，让她想起宠物医院被揪住后颈的布偶猫，"今天居然拆了航天社的展柜！"
"老师。"顾沉起身时航天铝材碎片簌簌而落，像从他衬衫下摆抖落的星尘，"这是要参加青科赛的对接机构。"他弯腰拾起浸泡在钴蓝中的电路板，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阴翳，"含税价三万七千六百元。"
林夏倒抽的冷气被松节油味呛成咳嗽。暮色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她看见少年垂落的衬衫后摆上，那抹油彩星云随着呼吸起伏，竟比她拙劣的临摹更接近梵高癫狂的笔触。
班主任举着名单冲进走廊时，暴雨正冲刷着满地狼藉。林夏听见命运齿轮咬合的声响——"本学期帮扶同桌，林夏和顾沉。"
顾沉擦拭金丝眼镜的动作顿了顿。转身时，后颈凸起的骨节上有道淡色疤痕，像被陨石亲吻过的月面环形山。
"根据混沌理论..."他声音比展柜碎玻璃更锋利，"让这位同学靠近精密仪器，相当于在太阳黑子里饲养帝企鹅。"
"正合我意！"林夏将滴着颜料的画笔插进他胸前的口袋，玫瑰红顺着钢笔轮廓蜿蜒，"我每天要给游标卡尺画三朵蔷薇..."
她的挑衅凝固在喉间——顾沉突然扣住她颤抖的右手腕。医用酒精的气息刺破松节油的迷雾，他指尖温度比她想象中灼热，掌纹间残留着航天铝材的寒意。
"震颤幅度0.37毫米。"他垂眸时镜链扫过她手背，金属的冷与肌肤的热在暮色中厮杀，"建议去三甲医院检查小脑功能。"
林夏猛地抽回手，藏在身后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疼痛让她忽略了他瞬间蜷曲的指节，以及喉结不自然的滚动，像吞咽下一句未成形的银河。
暮色渐浓时，他们在走廊两端各自收拾残局。林夏蹲着拼凑画纸碎片，听见顾沉那边传来极轻的"咔嗒"。抬头望去，少年正将半块残片收进亚克力盒，昏黄灯光在他睫毛上融成暖金色的星环。
暴雨在玻璃窗蜿蜒成泪痕，林夏没看见他对着衬衫上的星云怔忡的瞬间。就像她不知道，帆布包侧袋滑落的中药包正在他脚边渗出深褐色的秘密，当归与黄芪的苦涩悄悄爬上他的裤脚。
某个瞬间，顾沉忽然抬手触碰胸口的油彩。钴蓝色在指尖化开时，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病房里那束鸢尾花——也是这般疯狂又克制的蓝，在苍白的世界里撕开一道裂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