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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台流星雨骗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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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过教学楼时,天台的铁网正在褪去白日的暑气。林夏踩着嘎吱作响的课桌,将第一百零八只玻璃风铃系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上周被顾沉扔进垃圾桶的草莓蛋糕盒剪成了星星形状,边角还顽固地粘着干涸的奶油,在暮色里像凝固的血痂。
"你确定要把全勤奖都砸在这堆破烂上?"苏绵绵蹲在蓄水箱旁拆第三箱二手灯具,樱花粉的美甲刮擦着纸箱上的快递单,"顾冰块上周可是连蛋糕带盒子扔进有害垃圾箱,垃圾分类比看你的眼神都认真。"
林夏扯断一截丝带,暗红色的缎带在风里飘成一道伤口——这是被顾沉当垃圾丢掉的蛋糕盒装饰。她踮起脚将草莓发绳系在铁网最高处,发绳里缠着从他作业本掉落的铅笔屑,碎木渣刺得指尖发痒:"这次我要把他钉在浪漫的耻辱柱上。"
苏绵绵突然踢翻空奶茶杯,塑料杯骨碌碌滚到天台边缘,杯底的0824编号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七点零六分!"
林夏翻身跳下课桌,帆布鞋碾碎半块风铃玻璃。她们仓皇躲进蓄水箱后的阴影时,消防通道传来书本落地的闷响——是那本砖头厚的《哥特式建筑解析》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惊飞了檐下打盹的灰鸽。
顾沉的白衬衫永远挺括得像博物馆展品,弯腰捡书的动作像是慢放的默片镜头。林夏看着他驻足在往常观测的位置,腕间银链折射的冷光扫过她刚布置的星空灯——五十个酸奶瓶歪歪扭扭挂在铁网上,每个瓶底都用荧光笔写着0824,像一群醉酒的萤火虫。
"出来。"钢笔尖戳向蓄水箱锈蚀的纹路,他的声音比金属摩擦声更冷。
林夏踹倒脚边的空罐子,易拉罐滚到他擦得锃亮的牛津鞋前。她故意把星空灯开关装在蛋糕叉上,金属叉尖抵着他翻开的书页:"听说今晚有双子座流星雨。"
"你记错了黄道夹角。"顾沉用钢笔拨开叉子,墨水在《建筑解析》扉页洇出黑洞,"这些会干扰建筑系光效实验。"银链突然断裂,齿轮坠子滚进她提前撒的荧光粉里,在暮色中亮起一小团幽绿的鬼火。
林夏用鞋跟碾碎发光的粉末,碎屑粘在帆布鞋帮像诡异的纹身:"上周你扔蛋糕时,钥匙扣勾走了我的发绳。"她晃了晃改装过的草莓头绳,皮筋里卡着从他书里掉落的便签纸——此刻那张纸正夹在他钢笔夹页里,边角还粘着变质的草莓奶油。
夜风掀起顾沉的衬衫下摆,露出腰间挂着的黄铜钥匙串。林夏突然扑过去扯下钥匙,金属冰凉硌疼掌心:"天台储物柜的钥匙?难怪我上次藏这里的千纸鹤不见了!"
"消防隐患。"顾沉夺回钥匙的动作掀起气流,林夏踉跄撞上铁网。生锈的金属划破她手背,血珠滴在蛋糕盒剪成的星星上,像给纸星星点了颗猩红的瞳孔。他掏出湿巾擦拭钥匙,酒精味混着血腥气在暮色中发酵成古怪的香水。
保安的手电光束刺破黑暗时,顾沉突然拽着她退到通风口。他的体温比月光还冷,林夏的后颈撞上他怀里的《建筑解析》,硬皮书脊硌得生疼。薄荷味湿巾擦过她渗血的手背,他的呼吸掠过她炸毛的发梢:"明天六点前清空这些垃圾。"
"否则呢?"林夏反手抓住他袖扣,指甲缝里还粘着荧光粉,"像上周把我送的盆栽交给教务处?"
齿轮坠子突然硌进掌心。顾沉掰开她手指的动作像拆卸定时炸弹:"你的发绳卡住了消防栓。"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掀翻星空灯,0824的光斑在墙面扭曲成嘲讽的鬼脸,咧开的嘴角淌着绿色的荧光液。
当保安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垂死的投影仪突然发出老电视机雪花屏般的嗡鸣。顾沉站在总电闸旁,衬衫袖口沾着墙灰——方才混乱中他竟鬼使神差扳动了电闸。
五十个酸奶瓶在铁网上跳起踢踏舞,本该浪漫的流星雨扭曲成癫痫的光蛇。有颗"流星"卡在瓶口,变成抽搐的蝌蚪状光斑;另一串灯光干脆上演贪吃蛇游戏,追着顾沉的影子满墙乱窜。最西侧的灯具突然爆出圣诞彩灯模式,红绿光斑在他雪白的衬衫上跳起探戈。
"别误会。"顾沉垂眸摆弄着旋钮,睫毛在脸上投下栅栏状的阴影,"确认拆除难度。"
林夏憋笑憋得肩膀发抖。他的白衬衫被镀上七彩光晕,像误入夜店的雪雕,连发梢都染着滑稽的粉紫色。当投影仪突然播放起《两只老虎》的童谣伴奏,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举起钢笔,光点精准戳中发癫的灯具:"第三盏灯偏移了。"
"要你管!"她故意踹了脚配电箱,所有灯光瞬间跳成九十年代迪厅的蹦迪模式。顾沉本能地后退半步,皮鞋却踩中她提前撒的荧光粉,鞋底亮起0824的夜光数字,仿佛踩着发光的诅咒。
两人在闪烁的荒诞光影中对视三秒。他的嘴角抽动如接触不良的灯泡,她终于破功笑出声,笑声惊醒了藏在蓄水箱后的野猫。那团黑影蹿过顾沉脚边时,他手中的钢笔"啪"地落地,墨水瓶炸裂成深蓝的银河。
"你赔!"林夏蹲下身捡起钢笔残骸,指尖沾上墨渍,"这是去年市奥赛冠军奖品吧?"
顾沉突然单膝触地,白裤管蹭上墨迹也浑然不觉。他拾起半片碎玻璃,借着抽搐的灯光查看裂痕:"万宝龙146,活塞上墨系统受损。"抬眼时眸光扫过她沾着荧光粉的鼻尖,"比你上周摔碎的青花瓷碗容易修复。"
林夏怔在原地。那碗被她谎称是古董的十元店劣质品,原来他早就送去陶艺社修补。未愈合的烫伤突然刺痛起来,她看着顾沉走向消防门的背影,银链在七彩流光中碎成星屑。
当工具箱与水泥地碰撞出清响,林夏才意识到他不是要离开。顾沉默然跪坐在失控的投影仪前,衬衫下摆铺开如月光织就的毯子。他拆卸螺丝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修复价值连城的古董钟表。
"左旋螺丝。"她鬼使神差递上工具。
"这是英制1/4规格。"他头也不抬地纠正,却精准接过她掌心的螺丝刀。两人的手指在流光中短暂交叠,他指腹的薄茧擦过她未愈的烫伤。
最后一颗螺丝归位时,天幕突然泼下银白月光。五十盏灯在铁网上温柔明灭,0824的光斑流淌成星河。有颗灯泡挣扎着闪了闪,在顾沉肩头绽出歪歪扭扭的爱心,又被夜风揉碎成星尘。
"防潮线路。"他突然开口,银链残影掠过她怔忡的眼睫,"东区五金店三楼货架。"
林夏转头时只捕捉到他消失在消防门的衣角。压在奶茶杯下的半张图纸被夜风掀起,背面用钢笔勾勒着简易地图,箭头指向她挂在铁网上的草莓发绳。月光穿过发绳中央的银杏叶,叶脉间藏着针尖大的小字:
「周日闭店,记得带零钱。」
夜露沾湿了墨迹,那字迹锋利得能割破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