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碰上硬茬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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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发地点是目前互联网上热度颇高的观赏景点，关于案件的讨论在网络上也迅速发酵着。
年关将至，本着要案必追，命案必破的宗旨。审讯室里由刑侦支队经验老到的预审员老李——李正光主导，青年刑警柯渝记录。
隔着单向玻璃，齐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审讯室里肖锐的每一个动作表情，仔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对话可以说谎，但下意识的生理反应却是无法避免的。
肖锐告诉警方，肖峰不仅是自己的父亲，也是圣莲村上一任老村长。二人当时确实是为讨论第二天村里修缮神女殿的施工方案，才会在现场。
李正光接过案情记录，当机立断从与犯罪现场不符合的口供入手。
“肖锐，”老李语气严肃，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将手中的案情记录本，不轻不重地摔在审讯桌上。
“希望你重新回想，好好描述一下案情发生时，你和你父亲究竟在哪个位置，有没有目睹王勇的死亡经过？现在涉及命案，希望你能认识到事情的严肃性。”
肖锐和其父肖峰两人面对圣莲村村派出所所长刘杰时所陈诉的案发经过显然与案发时真实情况有所出入。
肖锐声称当时自己和父亲在寺院后方商议，听到重物落地声音后才赶到前厅。
但根据司法鉴定结果显示，死者王勇并非被高处坠落的雕像石块砸中身亡，而是被人持石块从后方砸中而亡。
结合现场走访同事传回的资料，宁市警方了解到神女寺修缮扩建工作确实是由村长肖锐负责开展。
但即使抛开证词矛盾，现场也疑窦丛生。
案发的神女庙中一共有五尊塑像，中间的是一尊莲花神女像，莲花底座上有一白瓷童女，身着红色肚兜，手握麦穗；从左往右的四尊塑像分别是财神赵公明、送子观音、药王孙思邈、钟馗镇煞像。
现场倒地碎裂的是位于最右侧钟馗像的头部。
钟馗神像的头部是一块雕刻石像，神像的身体则由玻璃钢塑造。连接处由不锈钢十字卡榫链接，灌注环氧树脂来固定。
全石质神像造价不菲，采用不同材料拼接神像，在乡镇的村庙中倒也较为常见。
现场本应怒目圆瞪，赐福镇宅的钟馗塑像，现在从肩膀往上空无一物，只剩红袍执剑的塑身。
而塑像的头部则在地上，从官帽往后裂了一块，偏偏钟馗那目眦欲裂的双眼和朱砂描绘过的红眉还保留完好，直瞪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钟馗像原高超过4米，案发现场没有任何转移吊装的车辆。凭受害者王勇一人根本不可能进行转移。
而且出于安全考虑，这些施工通常不会在夜间进行。并且施工现场应该拉起施工警戒线或者围挡，防止村民突然闯入造成安全事故。
分坐在观察室里的肖峰肖锐父子面对预审员们的步步逼问，神色中却并不见太多慌乱。
村长肖锐语带低落地向警方表示，肖金海只比自己大4岁，并且二人的祖父在血缘上是堂兄弟。
自己没有其他的兄弟，只有一个姐姐。所以二人关系一直十分要好。
肖金海在10多年前因为一次意外，精神受到影响。痴傻之后，家里只有老母亲照顾他。邻里情义深重，除了自己和父亲，村里众人也是对其多有照料。
在案发时自己和父亲确实在后院商议修缮事宜，在听见了庙堂中传来男人的惨叫声后就立刻赶了过去。
当时只看见肖金海手持石块，呆愣在一旁。而死者王勇已经面部朝地，血流不止，不再动弹。
“我爸他岁数大了，一直劝我说肖三哥的命苦，要是交给警察，他以后不知道要怎么生活。还有他的老母亲已经快80岁了，要是听到这个消息，怕是也活不成了。”
“现场除了我们父子俩也没有第三个人看见，我爸就说干脆扯个谎把肖三哥的事情圆过去。”
“那天我们村里张燕家办寿宴，中午摆了席，晚上又接着吃。我和我爹都被劝了些酒。我当时看着这个情况脑子里也是懵的，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我爸。”
肖锐应该是常年抽烟，再加上夜晚奔波的疲惫。
此刻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仿若沉重还带了些懊悔。但除了愣头青柯渝还在埋头猛记，老李和观察室内的齐明，眉头都越来越紧。
肖锐在审讯桌下的双腿持续抖动，这是焦躁紧张的表现。
他在回答过程中总是低下头停顿和思考，表面上给人专注投入的感觉。但实际上有着丰富审讯经验的老刑警一眼可以看出，这极有可能是在回忆人为修正过的经历时产生的迟疑，以至于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来停顿，考虑是否符合逻辑。
“那现场掉落的石像头部像是谁推倒的？你们父子吗”李正光持续施压。
“对”肖锐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们将肖三哥哄到庙门口，又想一起把神像的头给推倒，伪造成那个建筑工是被神像的石块砸死的。”
“推倒？”老李轻轻冷哼，再开口时声音又冷了些“我们法证的同事在现场看了，那个石质的钟馗像头部按照体积测算，重量超过170公斤，在离地四米的地方，你们是怎么把它推下去的？”
“现场有一个施工用的脚手架，我爸在下面稳住，我爬上去。”
李正光翻开现场传回的图片，确实在靠近钟馗像的内侧搭建着一个3米左右的脚手架。于是他抬头示意肖锐继续。
“那个钟馗神像的头是今天已经切割了放在上面的。”肖锐继续补充道。
“已经切割了？谁切的？为什么还放在原来的位置？”李正光问。
“就是王勇切的，他有焊工证。今天上午他和另外一个工人一起来的。因为头部的重量比预想的要重，所以要等吊装机器才能取下来。庙子大门又太小，吊装机进不来，所以我们今晚才聚在一起讨论下怎么办。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说罢肖锐懊恼地抓了一下头发，沉重的叹息从胸腔里挤了出来。
“既然这么重，凭你一个人又是怎么推动的？”李正光深知随着审讯时间延长，嫌疑人的心理防线也会逐渐降低，此刻更是不可能留给其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当时看到那样的情况，捡了个空的塑料瓶，将供台上的蜡油、长明灯油灌满了整整一瓶。爬上去后将这些倒在神像头和身子连接的地方。也不知当时哪里来的劲，拼命推了几下，那个钟馗的石头就这么掉下去了。” 后面的事情，就显得顺其自然了。二人先将肖金海带到寺庙门边，又将肖金海砸人拿的的石块藏在角落。
石像掉落的位置离死者其实还有半米左右的距离，肖家父子又滚动着将两个大的石块碎片靠近死者王勇，并在其周围摆了一些施工所用的石块沙土。
完成这一切大概用了30多分钟。随后二人报案。
复述完案发经过后，肖锐语带诚恳说自己当时和父亲在现场处理时已经在不断后悔，现在充分认识到了错误。自己48岁，父亲更是古稀之年。希望警方能从轻处理，他和父亲也会掏出积蓄，赔偿死者的家属。
“还有别的要说的吗？”李正光示意柯渝将整理好的电子笔录打印出来。
此时肖锐的双手向内用力挤压着，眼神也有闪烁。
半晌后他抬起头，竟是像着单面镜的方向。先看了一眼，其后又对着李正光说：“也麻烦各位警员公正处理我肖三哥的事儿，他虽然能自理，但是脑子很不好了。或许是有什么刺激到了他，但是我们父子俩当时没在，也就不知道。要是当时在的话，那也不会……”
说到这里肖锐似乎是没力气了似的，双手掩面，久久没再开口。
“好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由于你们证词前后不一，按照《诉讼法》拘留条件，警方现在有权利将你们拘留，时间的话，目前不超过7天，希望你们配合。至于需要承担的责任，这个还需要等待警方进一步勘查。”李正光站起来，将打印好的电子笔录推到肖锐身前。
“我们会公正查案的，这点你放心。现在在笔录上签字，然后你可以去休息了。期间想起什么，可以随时与我们联系。”
李正光走出会议室，与齐明对上眼，二人心照不宣地点了一下头。唯独留着柯渝站在后面，一会看看师傅，一会儿看看队长，满脸问号。
李正光率先走上前去拍了拍齐明的肩膀。
“齐队，这回咱们是碰上硬茬儿了。”
老李说罢便走出了审讯室的大门，柯渝连忙追了上去。不一会儿走廊里就传来了，柯渝响亮的十万个为什么。
“师傅，师傅，这人哪儿不对劲儿啊，给我分析分析呗。”
审讯室里，另一边针对肖锐父亲肖峰的审问在稍早一些的时候也结束了。
除了表达时候偶尔迟缓和茫然，肖峰将其解释为年纪上来了的影响。其余的证言与儿子大差不差。准确来说，除了时间老爷子表示记不准了，其他案件经过与肖锐描述的几乎完全相同。
观察室里，齐明坐在座椅上。无意识摩挲着指节，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柯渝的疑问透过走廊依稀传了过来，当然不对劲，除了肢体语音的异常，情感的反常也昭然若揭。
如果父子二人真如肖锐描述的那么在意肖金海，为什么只是草草地把肖金海砸人的石块藏在立柱后面。乡村到处都是土地，任何一个犄角旮旯埋进去都会对警方的取证造成极大的阻碍。
但如果二人不是真心帮助肖金海，那为什么又愿意爬上脚手架推动石块，甚至在警方面前做伪证。
更重要的是，肖家父子特别是肖锐给了齐明一种很不舒服的感受，也可以称之为一些摸不着的直觉。
齐明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擅长引导他人情感，讲话很有技巧，心理强悍的人。
直白一点或许就是老李口中的“硬茬儿”。
想到被确定为凶器的石块确实只拓印到肖金海一人的指纹。这些所有矛盾和不合理此刻如同迷雾掩盖在了真相上。
死者已经无法说话，但矛盾和遮掩正是代表了心虚，突破点或许就藏在这些不合理之中。
正在沉思中的齐明忽然被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和敲门声打断了思路，抬头望去，是声音比步子还先到的青年法医胡蕊。小姑娘的马尾正因为急切的行进，出于惯性地持续摆动。
“齐队长，您看下这个。我们在现场发现的石像断面上采集到了10年以上的陈旧血迹。目前暂时无法确定具体的时间。“
“幸好石像保存在神庙内，大部分时间都是处于较为有利的阴凉干燥的环境中，目前正在持续检测中，希望能找到足够的基因序列重复点位，才能进行比对。”
齐明接过报告，上面石像头部切面的照片中确实有一处在鲁米诺化学试剂的作用下呈现微弱荧光反应，是一处不规则的片状血迹。
10年甚至更久之前，在这间神庙，在这个乡村，曾经发生过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碰上硬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