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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失踪的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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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继续检测。这个案件目前疑点还有很多,我们不能放过每一个可能的线索。”齐明将报告交还给胡蕊,转头给信息科打去电话。
接电话的是信息科副科长江立伟。这人嗓门奇大,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好像是十头大水牛在非洲草原上狂奔。
“齐哥,啥事儿?”
齐明默默再把电话拿远了5公分。
“江儿,明天把所有在圣莲村近30年所有失踪名单调出来,重点关注报失踪时提到神庙,或者就是在神庙附近失踪的人员。”
“收到,齐哥,是圣莲村的案子有什么突破了吗?”听到如此具体的要求,江立伟的语调即刻严肃起来。
“嗯”齐明颔首,“胡蕊刚才报告在石像横截面发现了陈年血迹,目前在加急检验。详细情况等明早开案情分析会的时候再说。”
信息收集其实是一个很杂的专业,不仅要有敏锐的逻辑分析能力,一定的电脑专业技术,还要有充分的耐心。
江立伟是齐明的学弟,比齐明小两届。他在警校的时候就是各科教授的心头好,嘴巴甜还肯学肯干。配上他虎头虎脑的样子总觉得他憨憨的,很无害。
确实也是这样,江立伟从毕业后就进入宁城市局了,平时仗义直爽的性格,到了工作里却是心细如发。去年在宁城的一起入室杀人案中,他和信息科的同事们翻阅了几万条聊天记录,找出了受害者和凶手的关联,从而为案件侦破提供了重要突破口,齐明给他算了头功。
正好去年原来的副科升迁了,便破格让他先代理副科长,这段时间正是考核期。
思绪回溯到案件中,当尖锐的矛盾激化爆发的时候,可能也是水桶里的水快要溢流的时候。挂了电话,齐明如此想到。
没想到“水流溢出”的速度超乎了大家的预料。第二天一早宁市刑侦大队就接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报案电话。
电话是一名叫肖雨的女士打来的,她接通电话后,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如果报警信息有误,自己用不用承担法律责任,会不会给警方增加负担?”
在接警员和她几次保证了不会有任何影响后。她说自己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了圣莲村发生命案的消息。自己这里有些情况,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知警方。
肖雨说自己正请了假,在来警局的路上。
于是齐明决定先和大家召开案情分析会,留了柯渝等着向报案的肖雨了解情况。
30分钟后,案情分析室中的众人正在听取胡蕊和她的师傅陈席舟讲解陈年血迹情况推断时。柯渝快步走了进来。
“队长,报案人反应的线索很有可能和本案密切相关。”
会议室的众人齐刷刷望向柯渝,柯渝也正色下来,开始复述刚才和肖雨的交流。
报案人肖雨,今年32岁,祖籍就在圣莲村。肖雨说自己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才离开圣莲村到宁市生活。
她说自己在圣莲村时和一名叫肖凌凌的女生是好友,但这名叫肖凌凌的女孩在她六年级的时候失踪了,她怀疑肖凌凌的失踪和当时圣莲村的村长肖峰有直接关系。
“为什么有这个怀疑,她为什么当时没有报案?”齐明向柯渝提问。
“是因为肖凌凌在失踪前对她讲诉的话……”
30分钟前,接待室里。
“柯警官,我离开了村子这么久,这些年除了爷爷去世,办丧事加接奶奶和我们生活。我从来没有回去过。以前村里的远亲,我都记不得名字,但是我有一个人的名字我一直都没忘记过,就是当时的村长——肖峰。”
提起这个名字的瞬间,她的声音放低了,身体却开始有些轻颤。
“凌凌失踪的时候应该是10岁11岁的样子,因为她比我要小一岁,我是12岁读六年级下册的时候转的学。”
“圣莲村,有点奇怪。小时候我们不知道大人们在干嘛,只知道家家户户每天早上都要到村庙里面集会。不过大人去,小孩不用管,我们就结伴去上学。”
“凌凌她爸爸在外面打工,只有她妈妈在家里照顾她。有段时间凌凌就一直和我说,她妈妈晚上经常在她睡觉之后偷偷出门。她问了她妈妈,她妈妈说是去庙子里拜神仙。”
“她问她妈妈为什么要晚上出去拜神仙,她妈妈也不说,只是告诉她自己就去这一段时间。让她晚上关好门,她早上会回来给她做早饭。”
“但是有一天早上凌凌告诉我,说她今天早上起来妈妈不在家,是她自己来的学校,问了邻居也说没看见她妈妈。”
虽然那天放学时,凌凌她妈妈来接了她,但是分开的时候,凌凌偷偷和我说,如果她妈妈今晚再出去,她想跟着去看她妈妈究竟在干什么。”
“可是第二天我左等右等凌凌都没有来学校,我想去告诉老师,但是又想起凌凌叫我不要和别人说。“
“一直到第三天的中午她才来,但是却穿着长袖。那个时候虽然是秋天,但那几天气温还挺高的,我们要求要穿校服,所以我记得当时里面大家都穿着短袖。平时脱下来,等跑操吃饭的时候再穿上。”
“我在课间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一句话都不说。”
说到这里肖雨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艰难的开口。
“但是那天中午吃完饭自己洗餐盘的时候,她把袖口挽上去了一点,我看见她手腕往上有青紫色的肿块。”
“我去捞她的手臂,把衣袖掀开,发现整个手臂上有好几处青紫。我就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一直摇头。我又急又气,拉着她就要去找老师。她却拖着我的手,叫我不要去”
虽然已经过去了接近20年,但那时画面却已经在肖雨的脑海中重播了上百次。
面前的女孩瘦瘦的,个子在同龄人里算得上高挑。她的脸颊上没什么肉,留得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而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睛中噙满了泪水。
“小雨,不要去。这是我......我妈妈打的”
这几个字好像很难连成句子,特别在说到妈妈两个字时。凌凌的眼泪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滑。
“你妈妈?!她为什么要打你?因为你跟踪她的事情吗?”
听到这个回答,肖雨联想起好友之前说的话。但是无论如何,那可是凌凌的妈妈啊。就像她爸爸妈妈,就算她拿了不及格的成绩单,他们也舍不得把她打成这样啊。
两个女孩的手紧握着,肖凌凌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
“前天晚上,我听到妈妈又开了门。我就拿了钥匙,偷偷跟在后面。一路跟着她去了神庙。”
“神庙里没开灯,只有月亮的光。我看到我妈妈进去之后就去了庙子后面。”
庙子后面?肖雨回想起来,确实村庙后面有好几间屋子。平时就堆了些木桌木椅。以前过年的时候,趁着大人们在外面交流,她们就会绕到后面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捉迷藏。
“我就跟着绕到庙子侧面,从那个窗户边往里看。”
“我看到我妈妈跪在蒲团上面,有个男的围着她,边走边念经。小雨,我知道那是谁。”
听着好友的讲诉,肖雨也仿佛在庙子里似的,心里直打鼓:“谁?”
“是峰大伯。”
“村长伯伯?!”肖雨惊了一下,连忙问:“他们在干嘛?”
“峰大伯围着我妈妈念,我妈妈就一件一件的把衣服脱了下来。然后峰大伯就亲了我妈妈,他还摸她。”
这已经超过了一个10岁出头的孩子能够接受的极限了,所以肖雨只能呆呆张着嘴,听着好友接下来的话。
“我当时好害怕啊,小雨,我就想逃走了。但是我往后退的时候,被墙边的硬石头绊了,就摔在了地上,好大一声。我也不敢回头,我就一直往前跑。”
“跑了一会儿,我听到后面有人在追我。我拼命地跑,后面的人追不上我,我就一路跑回家了。”
“我回家了没一会儿,妈妈就回来了。我妈妈她看起来很生气,她一把把我从床上拽起来,就我我刚才是不是跟着她去庙子里了。”
“我不敢承认,就一直摇头。妈妈看我不承认,就拿着鸡毛掸子狠狠地打我。”
“边打,她边骂我是赔钱货,害了她。是我害爸爸不喜欢她,是因为照顾我,她才不能和爸爸一起。她也骂爷爷奶奶走得早,就留了个破屋子,说村上的人都看不起她。”
“小雨,我好痛啊,我一直和妈妈说不是的。但她不听,打得眼睛都红了。直到我背后被打破了,血都滴到了床单上,我妈妈才没打我了。”
肖雨想象不出来那个场景,她伸手进了荷包里,那里有奶奶早上给她带的纸巾。奶奶老是说她是个假小子,平时纸也不带,总是脸上脏兮兮就回家了。她还摸到了一颗糖,那是爸爸过年时候从城里带回来的,他说那是单位叔叔阿姨结婚的喜糖。
她把餐巾纸和糖都摸了出来,递到好友的手里。
凌凌只接过了纸巾,她擦了擦眼泪。
“小雨,这件事你不可以和老师说,你也不可以和任何人说。后来我妈妈她抱着我一直哭,说她对不起我,求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她说只要再坚持一下,爸爸就会把我们俩接去城里生活。”
回忆到这里,肖雨已经是声音颤抖,眼中带泪了。
已经过了30岁,如今组建了家庭的她,当然知道当初的那些事情是什么。也可以想见,无论是目睹那些背德的场景,还是母亲的歇斯底里和暴力,这些对一个才10岁出头的女孩又会带来多大的伤害。
柯渝也轻轻递上了纸巾:“肖女士,你反映的这些情况,警方很重视,之后我们会去一一查证。但肖凌凌的失踪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断定和肖峰有关?”
“柯警官,后面的事情其实我只是听说了。我当时听凌凌说完,心里面还是很忐忑和恐惧。我不敢和爷爷奶奶说,因为我怕他们会告诉村里的人。我就打电话和妈妈说了。”
“我和妈妈说完,她很严肃地和我说,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她要先和我爸爸商量一下。然后没过几周,妈妈说因为要去宁市读初中,所以下学期在市里参加考试更好,所以已经给我办理转学了。”
“我和凌凌告了别,我们抱在一起。她比我高了一个头,但是她把头埋在我胸口,我胸口的衣服都被打湿了。”
“我告诉她我一定会经常给她打电话,过年的时候还会回来找她玩。等她爸爸把她接到宁市,我们又可以一起读初中了。凌凌才掏出给我写的信,我没给她写信,我把我最喜欢的一条银色的项链给她了。那是我妈妈过年时候带给我的,凌凌找我看了好多次。”
“我到了宁市,我会拿我妈妈的手机给她妈妈的手机打电话,我们约好了的,每周六要通电话。但是就只打了四五个电话……”肖雨的声线已经抖得不成样子,预示着接下来说的话,她至今难以接受。
“有一周开始就打不通了,我打了好多个,一直说是空号。我给我爷爷奶奶打电话,他们说凌凌不见了。凌凌被村长他们选中了,要做神女,但是现在人不见了。村里的人去找了,找不到……‘
“柯警官,凌凌她每次放学都会早早回家。而且村子里我们熟得很,她根本就不可能走丢。什么神女啊,那个肖峰肯定和凌凌的失踪有关!”
“这么多年,我和我父母说过,和我丈夫说过。他们都说是我联想太多。但是直到我看到那个新闻,我感觉好像是凌凌想和我说话,我必须要把她曾经和我说过的事情,告诉你们。”
肖雨的语言尚有条理,但是眼泪却止不住,一滴一滴,那是为好友流的泪。
思念和愧疚,从20年前,潮湿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