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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邻居 ...

  •   世界上最能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三种场合:过山车,蹦极,随机点名的数学课。

      数学老师是个矮胖的中年男性,智慧的脑袋上发量稀疏,常年穿一件灰色运动外套,讲课时声如洪钟,抑扬顿挫,有时候会在习题课上随机让人去黑板上解数学题。

      配合着数学老师忽高忽低的声调,每次点名前都是一场死一样的寂静,娄树缩着脑袋躲在角落里,等有人被点到了,才放心地把脑袋长出来。

      一整节课上娄树都保持着乌龟形态,脑袋一伸一缩,好在没有被叫到,王迅就没这么好运了,在临下课前的最后一次点名里光荣中榜,视死如归一顿操作,算出小张的奶奶在为小明送课本时时速高达450km/h。

      亲情感天动地,老太秒杀高铁。

      整理好数学课上讲的习题,娄树又开始乱想,那张英语试卷和压扁的面包在他脑海里交替旋转,他又试图和身边的人聊起刚刚做的梦,但大家要么理解不了他的意思,要么以为他又在开玩笑。

      依旧在补作业的前桌抽空想了想,认真地说:“你可能是太在意英语考试了,人在过度焦虑的时候就是容易思维混乱。”

      “那面包是怎么回事?”

      “你把面包放在包里,早上忘了后来又想起来了呗,而且你们到底是怎么在课间睡着的,我就不行。”

      “对哦,我短时间内根本就睡不着。”前桌的同桌跟着附和。

      话题逐渐被扯到了别的东西上,娄树咬着下嘴唇一言不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笃定,他总觉得他还会再梦到什么。

      除了早上那次之外,娄树今天没碰见司继程。

      本市春短夏长,玉兰花花期很短,到了第二个礼拜,就洒下了满地的白色花瓣。

      校南门门口那个造型奇特的丑鱼喷泉随着天气渐热正式投入工作,并在某个不经意的中午突然暴起,骤然升高的水流将一个碰巧路过的年级主任当场浇成了爱情电影里的失恋男主,平日里凶巴巴的一张脸滴水成河。

      零零散散路过的学生憋着笑偷看,唯有娄树早有预料,在一看到该主任出现在喷泉附近时就开始笑了。

      娄树的后半段高一生活平平淡淡,早起学英语的计划在第二天睡过头后被直接放弃,好在期中考时奋力突进,成绩勉强及格。

      直到七月中的暑假开始前,娄树一共九次在梦中预知未来,英语试卷,压扁的面包,再之后是一个被王迅失手打碎的玻璃杯。

      某天做了在校门口狂奔后脸朝下跌倒的梦,娄树小心翼翼半个多月,时刻慢步缓行,恨不得从马路对面就开始小碎步挪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梦境重现。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连续十九天平安无事后,娄树终于放松警惕,并终于在一个心旷神怡的周五看错时间,一路快跑到学校,在保安大叔的惊呼下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娄树试图总结规律,分析自己做梦的条件和频率,他看了一大堆神神叨叨的帖子,跟着奶奶去庙里拜了一次,甚至被网络上的“解梦大师”骗了二十块钱咨询费,最终都一无所获。

      梦是不规律的,内容除了和娄树自己息息相关之外没有任何联系,甚至都算不上是什么大事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梦里的内容将忠实地反映在现实中,虽然兑现的时间不确定,但只要梦到了,就一定会发生。

      虽然身处其中时并无感觉,但燥热的夏天还是像眨眼一样到来,娄树抱着堆积如山的作业开始了他的暑假,并在吹着空调打了一假期游戏后,重新意识到美好的时光总是一去不复返。

      高二开学前一天,娄树从中午拖拖拉拉到天黑,坐在书桌前怅然若失。

      娄树四岁的妹妹娄雨也在过暑假,幼儿园的假期约摸比高中多两个月,她顶着一张不知学习苦的脸抓着娄树的腿往上爬。

      娄树把她抱到怀里,递给她一支笔。

      “来,给你哥把这些写了,哥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娄雨有点胖,皮肤白眼睛大,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小小年纪就深知反画大饼反pua,她晃悠着两条小短腿一脸朝气,和精神萎靡的娄树形成鲜明对比。

      “我才不写作业呢,写作业不好!我要玩!”

      “……你快出去吧,看见你我就难受。”

      娄树像抱考拉一样把她抱出去,将这个自由快乐的小女孩放归大自然,娄雨啪嗒啪嗒地跑过去找她妈,她妈正打算带着娄雨出去遛弯,边拉着小姑娘往外走,边嘱咐她那不自由不快乐的大儿子加紧写作业。

      “赶紧抄啊,今天可别熬夜了。”

      娄树心如死灰,他瘫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放松四肢,试图梦一个开学延期或者教育部发通知取消暑假作业,要不然委婉一点让他直接中彩票实现财富自由,从而倒推出他不需要工作不需要上大学不需要高考——也就不需要写暑假作业。

      两分钟后,娄树睁开眼睛,认命地提起笔开始往空白页上填字。

      同一种学生,同一种境遇。娄树还没写多久,就听到手机铃声一个劲儿地响起,他解锁手机屏幕,将手机放到一边。

      班级群里相当热闹,满屏的“写不完”“要完了”“救命”映入眼眶,偶尔还夹杂着“我将在十二小时内完成转学”“如果我忽然当上m国总统还用写中国作业吗”“谁去把学校炸了给我缓几天”等爆言爆语。

      王迅在群里最活跃,带着各种表情包上蹿下跳,给娄树的私聊信息也一直没停。

      迅猛霸王龙123:兄弟。
      迅猛霸王龙123:好兄弟。
      迅猛霸王龙123:树儿啊,假如明天我被各科老师联合起来批斗,你会帮我吗?

      我要洋文死:不会的,因为我得和你一起接受批斗。

      迅猛霸王龙123:娄哥,你说我有可能左右手和左右脚同时写字吗?

      我要洋文死:你试一下,说不定可以火。

      迅猛霸王龙123:好兄弟,这也太多了,根本写不完啊。
      迅猛霸王龙123:图片.jpg

      娄树无数次感叹王迅的打字速度奇快,并放大他发来的图片看了一眼,照片里的王迅坐了一个手横在脖子上的动作,他身后的桌子上试卷和习题册堆在一起,看了就让人倍感头大。

      娄树眨了眨眼,发现一个盲点。

      我要洋文死:?
      我要洋文死:你为什么有两张一样的历史卷?

      对话框对面明显停住了,一下子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消失,接着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就这么来回反复了快一分钟,王迅终于回了话。

      迅猛霸王龙123:我明天和你说个事儿。

      我要洋文死:?

      娄树的好奇心立刻被揪了起来,可不管怎么追问王迅都不再说话了,娄树一头雾水,连着给他扣了一串问号。

      不知道娄树写完了几科作业时,听到了有人回家的声音,娄女士站在门口,发出一连串银铃般优雅的笑声,一听就知道是捏着嗓子笑的,此刻必有外人在场。

      娄树丝毫不好奇他妈在和谁说话。

      毫不夸张地讲,姜女士是个被埋没了的外交天才,她性格开朗热情,不拘小节,不管是跟谁都能聊上几句,曾经以一己之力推动小区里两个广场舞天团化敌为友,强强联合,有次娄树陪他妈出门买东西,无比震撼地发现她竟然能喊出路过所有狗的名字。

      娄树正写作业写得头晕眼花,并不太想和她妈的朋友打招呼,主要是不想被问到成绩,但奈不住他妈一嗓子喊过来,只能晃着酸痛的肩膀,耷拉着拖鞋不情不愿地往客厅走去。

      娄树满脸被知识摧残过的疲倦,头发乱乱的,穿着件胳膊上破了一个洞的灰色家居服,他看到客厅里娄雨正骑着她的玩具小木马晃来晃去玩,姜女士背对着他站在门口,笑盈盈地和某个人说话,地上堆着一堆新买的菜。

      “来,儿子,过来打个招呼——”

      娄树早已习惯他妈满点的社交属性,甚至连看都不需要看:“阿姨好。”

      “这是你的同校同学——”

      啊?

      娄树原本呆滞的眼睛瞬间睁大,一瞬间,他清醒了,面前的场景仿佛电影里的定格画面一样,缓慢而地平铺开来,司继程就站在他家门口,目光沉沉,高挑俊朗,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却好看的仿佛刚从时装秀场里走下来的模特。

      娄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见到司继程,这种感觉无异于在天空里看到一条平时有点在意的顶好看的鱼。

      “娄树。”司继程喊他的名字,声音冷淡又好听。

      娄树汗流浃背:“司,司机……不是,师继程……不不,司继晨……实际……四季……”

      司继程的视线在娄树身上打量,最终缓缓落下,盯着娄树的脚看了好几秒,接着,娄树居然在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居然看出了一丝茫然。

      娄树跟着司继程的目光看下去,心脏猛的一抽,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正穿着一双姜女士从打折地摊上买来的,装饰着粉色蝴蝶结的亮晶晶的宝蓝色塑料拖鞋。

      娄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在司继程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到头了。

      “新搬过来的,就住十楼,白白净净,又高又帅的一个小伙子,和咱们儿子同年级,开学高二,可有礼貌呢,在电梯里看见我东西多,就主动帮忙提到家……”

      晚餐餐桌上,娄女士热情洋溢地讲述着自己的电梯经历,娄树心如死灰,用筷子狠狠攻击自己碗里的一块豆腐。

      “妈,我能不能换双拖鞋,穿这个也太丢人了。”

      “之前王迅薄荷来家里的时候,也没见你觉得穿这个丢人啊?我还以为你喜欢呢。”

      “他和他们不一样……”娄树撇撇嘴,心里五味杂陈,那能一样吗?那可是司继程,司继程可是他,他那个……虽然也没啥关系,也不熟,最多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但是,就那个……司继程怎么就忽然搬家到他家楼上了……

      “这个新同学和你是一个班的吗?学习怎么样啊?”娄树他爸在旁边问,娄树摇了摇头,不太开心地吃掉了被戳成好几块的豆腐。

      “不是,他是理科班的,他学习挺好的……就我之前说过的那个,理科班年级第一,总分此第二名高好多的那个。”

      “哇塞,这么厉害啊,你以后可得跟他学习学习,好好取取经。”姜女士眼里冒星星,旁边娄雨也跟着“哇”了好长一声。

      “他理科生,我文科生,学的东西都不一样,”娄树惆怅地叹了口气,为司继程心目中自己本就不怎么样的个人形象倍感忧虑,早知道他就穿一身好看的衣服,洗个头,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为他妈开门,然后微笑着优雅地主动和司继程讲话。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不能提前梦见呢?娄树第一次挑剔起自己预知梦的内容来,越想越觉得这个技能还有待提升。

      直到当天晚上睡觉前,娄树都没有逃离被司继程看到自己邋遢样子的羞耻感,他甚至罕见地失了眠,深夜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距离开学已经不到五小时,王迅还在私聊里为他没写完的作业而亢奋。

      迅猛霸王龙123:哈哈哈毁灭吧世界!爆炸吧地球!被吞噬吧一中!

      我要洋文死:你加油……

      把手机丢到一旁,娄树将被子蒙过头,无比诚恳地祈愿,他希望今晚就能够做一个与司继程有关的梦,最好是他在司继程面前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顺利挽回了面子,让司继程从此对他刮目相看。

      夜色如水,在高二开学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娄树第一次梦到司继程。

      他梦到了那条熟悉的通往教学楼四楼的楼梯,他背靠栏杆站在那里,司继程站在他面前,两人靠的很近,似乎在闲聊,这种距离已经像是朋友了。

      娄树微微惊讶。接着,他看到梦里的自己伸出手,像是在抓一根羽毛一样,轻轻地抓住司继程的肩膀,司继程一动不动,于是那个娄树可以踮起脚尖,闭上眼睛,似乎有点迟疑,但最终还是慢吞吞地,用自己的嘴唇贴上了司继程的嘴唇。

      闹钟在耳边爆炸似的响起,娄树瞬间睁开双眼,猛的一头从床上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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