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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扁面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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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娄树踏着晨光比以往提前到校三十分钟，摊开英语课本打算努力提升英语。
五分钟，娄树合上了课本。
八分钟后，娄树艰难地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意志力和决心打开一套英语练习题。
十二分钟后，娄树趴在桌子上长吁短叹。
他偏科不是没有道理的。
娄树握着黑色圆珠笔，对着一连串令人头大的英文字母面露苦涩，如同一只正处于达尔文进化论起点的狂乱原始人被命令破译现代摩斯密码。
和数学之类注重思维的学科相比，其实很少有人会如此偏科英语，毕竟这是一个可以通过背单词解决多数问题的科目，就如同姚雪梅常说的一样，不犯懒就不至于英语太差。
但是娄树不行，他学习再怎么勤快也不妨碍和英语犯克，看一眼昏昏欲睡，看两眼原地升天，从小到大，全靠其他科目全面扶贫英语，真正实现了一科有难八科支援。
“诶，娄树？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一道清脆上扬的女声打破了娄树的痛苦，他抬头看到几个女孩正进入教室，其中和娄树打招呼的那个一头波浪卷发，个子高挑，显得格外突出。
娄树的学校命令禁止烫发染发，很多住校的女生还会选择留方便打理的短发，这之中李薄荷属于很特殊的，她有着一头冥顽不灵的天然卷大波浪，发质坚韧，拉直一次相当费力，而且很快就会重新卷回去，只能和学校打申请，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两人闲聊了几句，班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学生，值日生打着哈欠擦黑板，学习委员翻着课表在黑板最右侧依次写上今天的课程安排。
其实严格来讲，王迅，李薄荷与娄树都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三个人的父母互相认识，家住得很近，彼此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校同学，高中还奇迹般地划进了一个班，人生轨迹高度重合。
虽然小时候关系很好，但青春期性别意识萌芽之后，李薄荷就不太愿意和两个男生经常搭伴了，王迅曾对比耿耿于怀，坚定认为李薄荷此女纯粹是嫌弃他初中还在大街上玩虫子。
仔细想来，娄树刚开始留意到司继程的重要原因就是李薄荷经常在他俩面前谈起这个人，从长相到成绩，孜孜不倦，有时候娄树怀疑司继程本人都不会比李薄荷更记得请他的成绩单。
王迅对她这么关注一个陌生人的行为感到极为不解，阴阳怪气地说李薄荷暗恋人家，李薄荷踹了他一脚，娄树明明没有搭腔也连带着被她瞪了一眼，心里倍感无辜。
“我不是喜欢他啊，我就是觉得他很帅很优秀很厉害，而且你不觉得司继程这个人边界感很强吗？”李薄荷用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认真地说。
“感觉他看什么都淡淡的，不太上心，和谁都保持距离感，我都想象不出来他有女朋友的样子。”
王迅在一旁起哄:“对啊，人家性冷淡，你一卷毛羊就别多想了——疼疼疼！不是，姐！救命！救命啊树儿！树儿！”
李薄荷个子比王迅还略高一点，追着他一路跑一路踹，王迅在大街上像只得了疯病的猴子一样嗷嗷乱叫，两个人都穿着校服，引得过往路人一阵侧目，娄树沉默着目送着他们远去，不知道该不该假装自己只是一个碰巧在这里的路人。
终于写完了。
娄树仰头长舒了一口气，翻出英语练习册订正答案，抖动的书页上，黑色字母如同无数只蚂蚁一样成群结队爬过。
在和洋人题战斗的过程中，娄树总计完成了两道英语阅读理解，并成功在十道题目中得出了20%正确率的优秀成绩。
娄树边看答案解析边掏出小本子记陌生的单词，每当他在纸上写下一个“a”，脑袋里就会循环播放起极度魔性的一连串“abandon，abandon……”。
还没等他记完，就听到教室另一侧的几个女生正在聊天，李薄荷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继程……”
娄树的耳朵竖了起来。
“不是吧，”另一个女生说，“配偶才是第一顺序继承人。”
哦，政治必修课啊。
娄树的耳朵耷拉了下去。
距离早自习还有不到五分钟，教室里人来了一大半，转眼间就吵闹了起来，补作业的补作业，吃早饭的吃早饭，更有甚者一进教室就立刻倒头睡觉。
娄树昨天买了他喜欢的蜂蜜芥末味面包，打算当今天的早餐，这个口味很特殊，在学校超市常年滞销，娄树却作为极少数受众对它钟爱有加。
娄树将手掏进课桌里，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摸到熟悉的塑料包装，他低头往桌子里看了看，本应该在那里的面包居然消失不见了。
娄树的课桌收拾的很整齐，书本资料按科目分开堆放，所有东西一览无余，他到处翻找了一遍，却完全没看到面包的影子。
旁边王迅刚一路小跑到教室，一屁股坐在位子上开始吃他的鸡蛋灌饼，娄树有点郁闷地说:“我面包找不到了，昨天刚买的，蜂蜜芥末味。”
“身为一个借么儿为的年糕，香不开纸扎也整场，妮先戒口吧。”
（身为一个芥末味的面包，想不开自杀也正常，你先垫一口吧。）
王迅边狼吞虎咽往嘴里塞灌饼，边从自己兜里掏出一袋牛奶给他，娄树更郁闷了，有点担心自己“失踪变自杀”的面包。
快下早自习时，娄树帮后排同学修理一支写不出字的圆珠笔，这支笔漏油有点严重，笔尖湿乎乎地往外冒泡，稍不注意就在娄树手心落下一大团黑漆漆的油印。
早自习铃声刚刚响起，娄树第一个凭借着地理位置优势走到楼道，他打算去卫生间洗手，接着去学校超市再买一个面包，走出教室时又想到昨天在办公室里看到的玉兰花，就多下了一层楼梯。
娄树手心朝上，伸着胳膊往楼下走，比司继程看到他要先一步看到司继程。
不知道为什么，司继程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楼梯口，似乎才刚到校。
他个子很高，削瘦挺拔，校服穿的很规矩，肩上挂着黑色单肩包，有一张电影演员一样的脸，冷淡的神情也很好看。
眼睛还是不笑。
娄树倒是笑了，他举着脏了一大团的手掌，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站在司继程斜上方的最后一阶楼梯上，脑袋一热，就冲司继程尬笑了一下。
司继程看了看他，目光转向他高举着的一团黑的手，接着神情不变地微微抬头，和他说，“早上好。”
“啊？……早，早上好。”
娄树干巴巴地回答，完全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楼梯很宽敞，但两人很不凑巧地站在了同一边，于是司继程礼貌地向另一旁侧身，娄树连忙走下去，脚步急匆匆的，两个人擦肩而过。
五楼的卫生间在走廊东面，四楼的在西面。
从四楼的卫生间窗口往下看，能看到那片洁白的玉兰花，水龙头里水流冰冷，娄树边洗手边懊恼不已，觉得自己刚才一路抬着脏手的动作一定傻极了。
我到底为什么非得把手举起来啊。
事情发生两小时后，被困意席卷的娄树依然在绝望地回想。
他今天比以往早起了整整半个小时，大脑经历了因提前工作而极度亢奋到意识到今天少睡了觉的复杂过程，此刻困倦难倒。
娄树昏昏欲睡，几乎是下课铃声一打就一头扎到了课桌上，调整好舒适的姿势后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嘱咐同桌王迅:“待会儿上课叫我。”
王迅比他要讲究点，没下课之前就已经睡了五分钟，此刻正顶着一头炸毛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熟练地叠成枕头，歪着身子往下一倒，没忘了嘱咐正在高速补作业的前桌:“待会儿上课叫我们。”
前桌回了一个“ok”的手势，手下奋笔疾书，笔尖快要把纸张戳破。
娄树坐在后排靠墙的角落里，位置很隐蔽，进可攻退可守，不仅是讲台上无法一眼看到全貌的视线死角，更是从前后门外根本窥探不到的盲区，堪称十一班的风水宝地。
他睡得很熟，本就昏昏沉沉的思绪很快落入梦乡，恍然间，娄树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他仍然坐在教室里，胳膊搭在课桌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眼前的画面极度真实。
娄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两分钟，前桌还在低着头一味狂写，旁边的王迅正张着嘴睡觉，隐约能听到他在打呼。
教室里很吵，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后门被打开又快速关上，李薄荷站在一个过道外的地方，抱着地理图册抱怨一道偏门的题目，小个子的数学课代表站在多媒体设备前，提前准备上课要用的ppt。
一切平常，一切理所当然。
娄树望着这一切，并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做什么，随后他低下头，从挂在课桌侧面的背包夹层里，取出一个被压扁了的面包。
蜂蜜芥末味的，好像是他今早没找到的那个。
娄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趴在课桌上，与他正脸相对的王迅正张着嘴巴打呼。
有人站在教室后面聊天说笑。
有人推开后门，从娄树的座位后面走过。
前桌还在风风火火补他的作业，头快要低到桌面上，胳膊动的飞快。
讲台上的数学课代表走过来放下一叠试卷，拿着从数学老师那儿拿来的U盘，熟练地打开下节课要用的ppt。
教室钟表上的分针刚刚跃过数字8。
李薄荷站得不远，手指着地理图册上的图标吐槽某道题目的生僻，有人将头凑到她的肩膀上，同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不干脆把题出到火星去。”
一切声音和画面都有迹可循，刚刚发生过一次的事情在娄树身边重演。
娄树常用的背包就挂在课桌侧面，昨天晚上，娄树用它装东西回家。
钟表的指针一丝不苟滴答前进着，娄树僵着脖子低下头，将手伸进背包侧面那个不常用的夹层。
娄树呼吸停顿，他的指尖在一秒钟隔着塑料包装触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
娄树取出面包。
蜂蜜芥末味的，他今早没找到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