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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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进出港的航班分分钟能冲出一个大高峰，赶上冬春航季刚开始加了新航班，给管制添了不少压力。局里从换季前一周开始断断续续的开会，强调的就是保障冬春航季安全运行的说辞。周一晚高峰叠加冬春航季新增航班，浦东进近管制室压力陡增。
钟韦这会带着新人到处熟悉工作环境。到处看了一圈，最后把科室的门面谢望越拉出来给新人介绍。
他指着紧盯雷达屏幕的背影：“谢望越，上海进近的三级管制，八年前毕业来的上海。”
他话音还未落就看到一波小高峰来临，谢望越不慌不忙的连续发了几十条指令。
钟韦开玩笑道“他是我们科室的招牌，平时分局开会都让他去撑场子。”
空中交通管制由于不同的管制区域而分成不同的部分，常见的有区调，进近和塔台。
相比于区管和塔台，进近因为高度层调配，进离场冲突等，难度更高，挑战性也更高。
谢望越今天穿了件看起来挺舒服的衬衫，袖子微微卷起，露出手腕上泛着光的机械表。
“深圳1336，上海进近雷达看到了，下到2400，修正海压1016。”
“东方361，联系上海区域120.55，再见。”
“白鹭1432，上海进近雷达看到了。下到5000保持，有交叉， PKL以后直飞 VOR 。”
钟韦带着见习生站在席后观摩，新人盯着谢望越按PTT的手目瞪口呆。这个上海进近最年轻的三级管制员正用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保证飞行安全。
前机尾流间隔、交叉航向调配、离港排序，二十八条指令在九十秒内倾泻而出，连呼吸都精准卡在波道静默的间隙。
说着一架美联航的飞机在波道打了个招呼：" Shanghai approach good morning .UA351, climbing Two Thousand Seven meters ."（上海进近上午好，UA351爬升到2700m。)
谢望越扫了一眼雷达，用英语答道："UA351, Shanghai Approach Radar contact , climb and maintain Three thousand nine hundred meters on standard ."(UA351，上海进近雷达识别，上到2900米保持。)
“国航1472，增速300以上。”
“增速300以上，国航1472。”机长复诵。
送走这波小高峰谢望越才让杜海清来替他。杜海清两年前中飞院毕业来到上海进近，他制服领口压得一丝不苟，连手上整理航图的动作都不慌不忙。
杜海清性格稳重，心思也细，说到底是谢望越带过最省心的徒弟。
“离场流量比较大，间隔多留半海里。”金属椅背被指节敲出闷响。
他说完话，余光就瞥见王璐怡站在角落，对钟韦挤眉弄眼做着鬼脸。
他挥了挥手，把王璐怡叫到身边
“过来学冲突调配”
被谢望越叫来观摩的王璐怡刚毕业不久，性格挺活泼，自从她来实习之后，谢望越算是凑齐了成熟稳重的徒弟和一个活泼到有些让人头疼的徒弟。
王璐怡站在他身边，手指绕着耳麦线：“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抓话筒啊。”
谢望越摩挲着杯口，看着杜海清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平时跟杜海清相处惯了，突然间遇到个活多的徒弟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他咽下温热的咖啡，苦味在舌尖散开。
“半年后再说。”
空管这行当就是个熬资历和经验的工作，从入职开始面对的就是无尽的理论考试和模拟机，最后等带教师傅签字放单。
像王璐怡这样刚毕业不久的见习管制能在半年内抓到话筒都是快的。而在正式上岗前，还需要通过大量的理论知识储备且通过资质考试才有资格抓话筒发指令。
王璐怡无奈的叹气，低头戳着工牌
“师父，你给我点盼头呗。”
谢望越依旧面无表情，但余光却能瞥见钟韦憋笑的嘴角，于是他淡淡道：“上二休二，白夜班轮转的盼头吗？”
“诶，仔细一想还真是。”钟韦在旁边默默地跟了一句，一群实习生在旁边憋笑，甚至有两个憋到满脸通红。
今天是冬春航季第一天，航班流量比平时大，谢望越前一天晚上帮钟韦顶了个大夜，回家睡了不到六小时，又回来上小夜。
虽然现在没抓话筒，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无论是他还是杜海清都明白管制工作越忙越不能懈怠，一时疏忽发错一句指令都可能带来重大事故。他心里紧绷着一根弦，时刻关注着雷达屏幕上的动态。
当杜海清接上话筒开始发话那一刻，谢望越恢复了往日工作里严肃的模样。
他盯着雷达屏幕，开口提醒“现在扇区流量低，给南方3504和上航1253调一下间隔。”
杜海清闻言照做。
“上海1253，调速280，你前机是330，注意尾流间隔。”
南方3504是A330重型机，重型机的尾流能直接导致后方小飞机偏离航道或遭遇强颠簸，而两架飞机在同一高度层，上航1253的速度还保持在进场时的310，这就导致两机尾流间隔不够安全距离。
刚才谢望越就给上航1253发过调速280的指令，但机组那边动作似乎有点慢。所以现在按照刚才的指令调速280甚至远远达不到安全尾流间隔。
谢望越黑着脸冷声道：“你催一下上航1253调速260，让他们动作快点。”
钟韦带着新人过来准备打招呼就看到谢望越捏着左手指间那支烟不耐烦的在椅背上敲了几下，低头看着杜海青擦了把汗。
好在上航的动作挺快，听到指令后迅速调了速度。
几分钟后，看到上航和南方间隔留出来谢望越才放下心来。
“我有点困，下楼抽根烟。”谢望越拍了拍钟韦。空管抽烟是常态，在长时间集中精力后突然放松下来会格外疲倦。尽管他业务能力出众，但怎么说终归是肉体凡胎，说不累到底是假的。
“诶，好。”钟韦盯着雷达屏幕叫谢望越放心。
杜海清两年来跟着他师父积累的经验也算丰富，但周一的高峰期流量对他来说依然是个挑战，临走前让钟韦盯着是在给他未来几十年的的职业生涯上保险。空管一旦犯了重大错误轻则停职处分，重则永远被拉入民航业黑名单。
十几分钟刚过去一个出入港小高峰，这会跟他师父指挥那段比起来倒是不怎么忙，钟韦分心注意着他这边的动态，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新人聊天。
“空管抽烟挺常见的，一直盯着屏幕容易犯困，尤其是夜班。”
王璐怡看她师父不在胆子大了起来：“钟哥，我师父抽烟几年了？”
钟韦看着她笑了笑，跟她说“你自己问你师父。”
谢望越不是什么严厉的师父，但他带过的新人多多少少都怕他，非要说原因就只能归结到空管身上那种淡然的气质。
他不会发火，但不代表被他批评有多好受。正相反，实习管制们一致认为与其被谢望越的低气压冻死还不如被暴脾气的钟韦劈头盖脸地问候一顿大学老师。谢望越那一句淡淡的写检讨不知道让多少实习管制道心破碎了无数次。
谢望越几步走出塔台，外面天色有些暗，远处的天际漏出一抹红色。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低头咬着烟，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声，微微偏过头点烟，青白色的烟雾缭绕在他周身。
他值夜班时候抽烟比较快，就比如现在。一支烟抽完，似乎还没清醒过来，又从烟盒里叼了根烟出来。站在塔台楼下，他能看见飞机逐渐爬升的过程，一闪一停的频闪直入云霄，似繁星点点。
十几分钟后，他重新回到管制室，钟韦被他呛了一下：“抽了多少啊这是。”
谢望越把兜里的烟盒扔给他：“自己数，明天不请我吃饭同事情就算散了。”
“不请，下次给你值大夜吧。”钟韦乐呵呵的补了一句。
一众实习管制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没想到传闻中的谢望越还能有这么鲜活的一面。
“现在什么情况？”谢望越问钟韦。
“就那样呗，待会就是连续入港高峰期，你估计得自己顶一下。”
这会波道里流量不大，杜海清一个人完全顾得过来。
刚才还非常活泼的王璐怡在看到谢望越回来之后立刻跟蔫了的花似的，怯生生的站在一边，生怕被谢望越叫走单独谈话。
钟韦看热闹不嫌事大：“谢哥，你徒弟刚才问你抽烟几年，不考虑回答一下吗？”
谢望越扫了眼在旁边装鹌鹑的王璐怡和手忙脚乱的杜海清，他就两个徒弟，是谁问的想都不用想。他眼里带着点笑意回敬钟韦一句“哪有你抽烟时间长？”他们随意扯两句话的时间，入港高峰就来了，眼看着杜海清有点目不暇接，指令也是一句接着一句的发出。
谢望越有意锻炼杜海清，没提出来换人，只是以□□的身份坐在他旁边监督。
“啧，当你徒弟够遭罪的。”钟韦站在他旁边吐槽了一句。
谢望越回敬道：“那你来教。”
钟韦脸色马上变了，赶忙拒绝：“不不不，你看我今年带了几个了，真带不了。”
“上海进近晚上好，国航1773Heavy，高度4500，听你指挥了。”国航的一架A350在报道里打了个招呼。
“国航1773Heavy，上海进近雷达看到，下高度4200。”
“下4200，国航1773。”机长复诵道。谢望越怔了一瞬，直了直身子，.
注意力放到刚才的声音上，这声音实在熟悉，熟悉到像是他不愿意想起来的那个人。
“师父。”杜海清有点顶不住了，只好回头求助。谢望越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席位上就走神了，他什么也没说，拍了拍杜海清的肩膀示意他来指。
他抓了话筒那一刻便进入了状态，现在无论外界有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他。
同时，声音也冷了几度。
“东方2172，上海进近雷达看到，下2100保持。”
“南方3154，你看这个位置可以等待吗？”
“吉祥1073，收到了，与前机保持目视间隔，注意尾流。”
“ANA Three Two Seven，turn heading three three zero,,cleared to intercept the localizer runway One Six Right,stand by for glide path instruction.”(全日空327，航向330，可以先截获16R航向道，下滑稍等。）
“国航4561，增速300以上。”
谢望越看着雷达屏幕上显示的国航1773的速度皱了皱眉。
杜海清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也太慢了。”
谢望越立刻按下按钮：“国航1773，证实表速220，谁给你的调速指令。后机离你十八公里，地速还比你大五十。”
屏幕上显示国航1773的速度越来越慢，快被后面海航的737超过了。
1773的机长闻言反驳：“又没给我调速指令，我以为让我自行把控，国航1773。”
看来这是又碰上我以为优先的选手了，于是谢望越淡淡开口。
“国航1773，我没给过你调速指令你就按原来的速度飞。所有事都要你觉得还要管制指挥干什么，下次听清指令再好好思考一遍。”
1773的机长想再掰扯两句，结果被大流量期间频繁的打断搞得彻底没了脾气，不情不愿道：“明白，那我增速。”
谢望越也没计较，只是说：“那你现在适当的增一点吧，你马上要被后面的737超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不带情绪，语调平缓。
放在以前周至川遇到这种状况一定会和管制争上两句，副驾韩煜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好说话，打趣道：“挺稀奇啊，我刚才都以为你要和那管制吵起来了。”
周至川偏头睨了他一眼：“大高峰和管制吵架，上赶着被公司停飞呢？”韩煜笑着打了个哈哈，没再说什么。
谢望越自然听不到驾驶舱内的对话内容。过了会周至川听着波道里的流量变小才重新打开无线电，极其吊儿郎当。
”上海进近，你刚才语气太凶了，国航1773。”他本是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谁料谢望越不领情，公事公办道
“国航1773，没事不要占用波道，下高度2500。”
“下2500，国航1773。”周至川乖乖复诵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