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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薄荷 ...

  •   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但好在给了大忙人一个看完自己一直想要翻阅的著作的时间。

      夕阳的余韵从窗外落进来,落在林溯的脸上,落在那一本书的内页里,何江澜从十三岁的傍晚回过了神。

      被何江澜调成初始提醒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翻开手机,是江晟打来的电话。

      林溯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合上了书本。

      “喂?”

      距离在茶水间晕倒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这还是在那之后,他第一次听到江晟的声音。

      “江澜!你身体还好吗?”

      江晟听上去有些沙哑却依旧跳脱的嗓音从听筒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去问江浼姐,她什么都不和我说。”

      注意到他的用词,何江澜看了一眼坐在窗边装模作样拨弄着自己那把旧吉他但其实一个音符也没出来的林溯。

      “我好多了,大概就这两天我姐下的‘封锁令’就能解除了,”何江澜想叹气,“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他们虐待你了?!你跟我说,我给你主持公道。”

      “没有没有,他们对我很好,不过病号总是会有些不方便。”

      何江澜说着,岔开了他这个咋咋呼呼的话题:“你知道我和谁在一起?”

      听到何江澜这句不打自招的问题,林溯不小心把吉他弹出了几个音。

      何江澜似乎被他随手拨出的不协和音程呛到了,抬起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那当然,衣言跟我说的。”

      就这么一句话,林溯感觉自己要被何江澜用探究的目光划出一道口子,他心虚地拍了拍琴身,发出“空空”的响声。

      又简单聊了两句,何江澜挂断了电话,房间里安静下来。

      林溯本来以为何江澜要因为自己没有隐瞒两人的相处而兴师问罪,结果没想到何江澜嚅嗫了一下,问:“江晟的男朋友不会是衣言吧?”

      看何江澜不像是询问的意思,林溯点了点头:“嗯,他追了很久。”

      “林溯,转过去。”何江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叫了他一声。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何江澜总是会说这句话,他换衣服的时候会让林溯转过去。

      或许是性格使然,何江澜的有些语气会带着些傲气,甚至还有命令的意味。

      林溯对他这些年形成的语言习惯有了些把控,如果是别人这样高傲而不自知地说话,林溯一定会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但他只是嗯了一声,把身子又转了回去。

      像这样衣服摩擦的声音林溯已经听了三十二次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更妥帖的做法是去卫生间,把这个暂时变得私密的空间留给何江澜一个人。

      但也依旧还是延续了他有些“趁人之危”的小人行为。

      “其实我以为,你不会想让别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何江澜穿好衣服,把头发扎起,浅绿的发丝从指缝间漏出来,虚虚地扎了个低马尾,对着床头的镜子戴上了挂着一个空铃铛的长流苏耳坠。

      “…衣言办手续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知道了,江晟肯定也知道了。”

      何江澜轻轻哼了一下:“还挺恩爱。”

      没有给林溯反应这句话情绪的机会,他手腕上手镯碰撞,发出了金属撞击的响声:“出院手续办了吗?”

      这个声音是何江澜整理好自己之后才会发生的动静,因为他最后一个动作是会转动自己的手腕,林溯听着,知道他收拾好了,应了声:“嗯,办了,江浼姐也已经同意了。”

      何江澜的那口气还是叹了出来。

      “为什么叹气?”林溯问他。

      何江澜走到他身边,把吉他塞进了琴包里,背在了肩上:“你没有姐姐,你不懂。”

      “我姐很爱我啦…但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还会被姐姐这样管教,怎么想都有些窝囊吧。”何江澜特重重地咬在男人两个字上,非常精准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情绪。

      林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无奈,略微一沉吟:“有家人一直惦念着,其实不是一件坏事。你这些年不在国内,江浼姐平时强势但总是紧绷着神经,只有在你面前她能轻松些。”

      何江澜还想接着抱怨,想告诉他自己出国几年其实也经常和何江浼联系,却在林溯说出这句话之后,恍然一般回头,看到了一副没有太大面部表情变化,却明显表现出了落寞的脸。

      住院部的走廊空无一人,和所有的医院弥漫着同样的消毒水的味道,青色的色调和酒精蒸发带来的清凉的意向,让人觉得安静,但有些寂寥。

      冷色调的青和暖色调的夕阳碰撞在一起,模糊了两种不同温度的交界。

      何江澜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林溯,但除了十三岁那一次,落在林溯脸上的夕阳,都用柔软包容的色彩,努力化解着这张脸的主人面上的悲伤。

      林溯见他回头,露出了一个欲盖弥彰的笑容,想要隐藏这一刻从记忆深处偷跑出来的情绪。

      但何江澜知道,林溯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就没有家人了。

      “…林溯,我们去吃烧烤吧,我请客。”何江澜落了几步,和林溯并肩走在了一起,“我现在可有不限额的卡呢,你随便吃吃到开心。”

      不负何先生所料,林溯笑了:“小何总,烧烤这个东西我们俩吃到撑也不会超过两百的。况且,你确定你的卡能刷路边摊?”

      何江澜达成了目的,才不管那么多,摆了摆手:“走了走了!”

      夕阳的颜色和何江澜并不兼容,像夕阳是落在绿色湖面上。

      他背着他的吉他,又走到了前面,散落的碎发随着走路的幅度上下晃动着。

      “你要喝薄荷奶绿吗?”林溯问他,“商业街有一家,比学校门口的那家好喝很多,至少没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你都这么说了,当然得喝。”何江澜晃了晃手。

      ……

      傍晚六点的商业街还不到最热闹的时候,人群也没那么嘈杂。何江澜在烧烤摊坐着,那把大吉他被他靠在桌边,在这个全是下里巴人的地方格外引人注目。

      被烤鱿鱼的香气勾得食指大动,虽然林溯还没回来,但何江澜准备自己先开始吃了——没有人能在被迫清心寡欲半个月之后看到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还能忍得住的!

      “你、你是Lam?!”

      何江澜刚把烤鱿鱼的木签拿到嘴边准备一口咬下大快朵颐,就被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惊呼给叫住了。

      不等他做出反应,声音的主人就凑上了前来。

      “你就是Lam吧,我我我我看过你的演出,我的老师和你合照过!”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年纪并不大,戴着一副眼镜,眼睛因为兴奋而闪着光。

      周围的人因为这两句对话,投来的凑热闹的目光,逐渐开始有因为他的长相窃窃私语的路人。

      认不认识他的人都乐意过来凑了个热闹。

      人越来越多,逐渐以何江澜所在的烧烤摊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有人可能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槐城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好客……

      “等等。”何江澜慌忙对着周围摆手,紧接着又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女孩小声一点。

      什么时候都行,但是他现在饿得要命。

      激动的女孩看懂了他的意思,也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女孩旁边有另一个女孩,两个人互相挽着胳膊,看上去是和她关系很好的朋友。

      何江澜突然起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学民乐的也会认识他吗?

      “你是槐城人?”女孩压低了声音,“不,不不不,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是的,我也要吃烧烤的。”何江澜还算镇静地回答她,顺便插科打诨。

      “Lam,她是你的粉丝。”朋友女孩实在看不下去她的支支吾吾,眼疾手快从她的包里抽出来一个本子,“拜托请给她签个名吧。”

      没等她阻止,那本牛皮纸封面的本子就被摊开递到了何江澜眼前。

      何江澜尽力想忘掉现在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低头一看,印入眼帘的是写满了字的五线谱。

      就算是当成粉丝见面会,但怎么是乐理课笔记本啊!

      知道了这位是同专业的师妹,他只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字写的不错。”何江澜对她说。

      ……

      林溯提着两杯奶茶回到烧烤摊时,周围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开了,只留下两个女大学生模样的人围在何江澜旁边,兴奋地和他聊着天。

      “没想到你还会吉他!”女孩说,“其实我以为你不会弹这些乐器呢…”

      “乐器哪有这些那些,”何江澜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讶异,抬了抬肩膀碰到了自己的吉他,“每一种乐器都是一样的,‘什么不如什么高贵’的想法是错误的噢。”

      被何江澜一本正经的说教逗到了,林溯把插上了吸管的薄荷奶绿放在了何江澜的面前。

      奶茶里放着冰块,随着晃动发出冰块特有的颗粒响声,冷气扑面而来的,何江澜感受到他的到来,到昂起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兴许是没想到会突然有人过来,社恐的女孩不敢说话了,连声道了好几声谢谢,拉着朋友就飞快跑路了。

      林溯注视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直到走远了,才在何江澜的对面坐了下来。

      “什么叫,没有这些和那些?”林溯趁何江澜不注意伸手抽出了他手里的烤串,率先吃掉了他一早就看上了的烤鱿鱼,“其实见到你的吉他之前,我也一直以为,你只会去演奏提琴竖琴钢琴之类的乐器。”

      “喂,这么多吃的你非要抢我手上的!”何江澜不满到嘴的鱿鱼须飞了,吸了一口奶茶,被这口给哄好了,他托着脸,拿起了另一串,“你说的这些我倒也确实都会…不过嘛,卡祖笛我也能使。”

      “咳咳咳…”想到卡祖笛发出的动静,林溯被他的回答呛到了。

      “我一直都觉得,所有的乐器都一样啊,都有自己独特的音色,你不能说吉他就比小提琴差吧?吉他能演奏所有流行曲呢。”

      何江澜吃得很快,心满意足地啃着奥尔良鸡腿:“同样的,人声合唱和管弦乐合奏也没有哪个厉害哪个不厉害的,虽然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看法…但我觉得,不能这样比。”

      林溯反而是没怎么吃的那个,只是安静地听着何江澜边吃嘴里边快速吐出那些没有任何高深专业术语的科普,像是使用过很多次的话术,所以这么信手拈来。

      虽然这个话题就和何江澜一样,在这个地方聊起有些格格不入。

      “…林溯,你听我说这些不会觉得无聊吗?”在何江澜自顾自说了三分钟没听到林溯的回应之后,他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和很多人讲过这些话?是很特别的切入点。”林溯问。

      “是我在辩论队时候的台词,事先声明我自己写的啊。”何江澜被他哄得开心,“我也觉得很有道理。”

      夜市亮起来的灯越来越多,摊位和人群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多了起来。

      林溯很爱听何江澜讲起自己的大学生活,是他好奇了很对很多年但从来没有从任何一个地方窥见的生活。

      但有一些话题一旦起了头就停不下来了,太过于长的“新鲜”故事要真算起来,是要说很久很久的。

      林溯站起身,要准备去结账了。

      “说好了我去——”何江澜还在用餐巾纸擦拭自己的嘴,这么一开口突然觉得很像老一套谦来让去的把戏。

      “大少爷,你的卡在路边摊用不了的。”林溯似笑非笑地对着他摇了摇手里的绿色付款码,“你要用这张卡的话,就要习惯用NF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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