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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扣你奖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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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是乌压压一片水泥地,一眼望去不见人烟。
“靠……我怎么知道这是哪。”
容憬挣扎两下,两手却被牢牢扼住,动弹不得。
“不认得么。”隋越悠悠道:
“也是,容氏的工厂遍布整个北方,容公子怎么可能哪个都记得住。”
“这是……容家的工厂?”
听他这话,容憬愣了愣,募的想到了什么,挣扎的动作一滞。
“说起来有点可惜,我本来准备好好拜会一下容老的。”
隋越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漾起一丝嘲弄,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结果忘了让人看住他,居然吊死了。”
“那老爷子还是死的巧了。”容憬费力的想要挣开他的桎梏,却无济于事:
“要是他还活着,你也会穿的这么性感来见他么?”
隋越这才意识到,容憬刚才的动作,与其说是挣扎,倒更像是兴奋的扭动身体,似是十分享受这种暴力的亲密。
“是死的挺巧,我原本打算让人按着他的头,一个一个,给那些坟磕头,一共38块墓碑,一个都不能少。”
隋越的视线向远处那一块广阔灰暗的地方看去,眼中蒙上一层狠戾:
“认得么,这片地,下面埋的什么,你们容家清楚,我更清楚。”
容家的芯片工厂分散在北方,几乎每一个都体系十分巨大,虽然差不多实现了全自动化生产,仍旧需要几千人维系。
像这样的大型芯片研发企业,尤其是研发初期,流程机器都不稳定,几乎每年都会发生那么一两起毒气泄漏事件,自然,就会有人因此丧命。
十九年前的三月十八号,这个厂子也发生了一起毒气泄漏事件。
因为器械设施偷工减料,采购总监私下替换关键管道材料,将原本不能高纯度的镍基金换成廉价钢材,38名工人在生产间中毒而死。
当时厂子里的老员工发现气体输送管道的焊接点已经出现轻微裂痕并上报厂长,而当时的厂长只冷声警告道:
“不该说的不要说,延误投产,整个园区4000多人失业你负责么?”
当日的夜班操作员发现气体浓度传感器报警,但中控系统早被篡改了数据用于掩盖采购问题,最终被判为了“误报”。
凌晨三点,劣质管道在骤增的□□气流量下爆裂,与其他有害气体形成致命的黄绿色烟雾,直接扩散了整个车间,当日整个车间夜班的全部工人毒气中毒而亡。
厂长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并坚称是那38名工人操作不当导致毒气泄漏,还反过来要求受害者家属赔偿工厂的仪器损失。
那38个人里,有一对夫妻,就是隋越的父母。
38人,在容氏的运行里,甚至不如亏损上报单上的一批零件。
容憬后来从秘书那里了解这件事,是因为隋越,那时两人都是A大的学生,那时两人正相爱,那时,他第一次清晰直观的看到阶级之间的沟壑。
后来,两人决裂,隋越被诬陷论文造假,一夜间从将要实现阶级跨越的天之骄子沦为身败名裂,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一切,都是容憬一手安排的,那时他甚至没有亲自动手,只一个电话,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便将隋越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如同弹落一只蝼蚁。
眼前人和八年前那个雨夜里,一身狼狈倒在血里的少年重叠,令人有些心悸
容憬难得的安静下来听他说话,他脸色一点点变白,但眼神深处那种近乎于扭曲的兴奋却更甚。
他感受隋越狠戾中流露出的痛苦,他为此着迷,低低笑了出来。
“所以,加上个老爷子,你现在是想···把我也填进去凑个整?”
容憬低头思索了一下,在隋越开口前,认真道:
“哦,老爷子的尸体现在估摸着还在殡仪馆排号儿呢,你要找他啊,找出来解冻了呗。”
“油腔滑调。”
隋越面色不虞,他冷哼一声将人转过来,右手袖口滑落,劲瘦的小臂上,一条狰狞可怖的疤痕隐隐露出:
“八年了,你还真是一点也没长进。”
“你不也是。”容憬勾唇轻笑:
“还让人把我打晕了绑好带到这儿来,拍警匪片儿呢你,幼不幼稚,啊?”
隋越听他这无所谓的语气,始终游刃有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一把抓住容憬后脑的头发将人转了过来,想叫他老实一点。
“你……”话还没出口,容憬先吃痛的叫出了声:
“嘶-痛死了!”
“你……?我根本没使劲!”
隋越身体瞬间有些僵硬,他下意识要放开手,方才发觉自己手里戴着的戒指勾到了容憬的头发。
“哎痛痛痛,别松手!”
容憬趁他愣神的功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别这样,会秃头的。”
“你是不是有点过于把自己当回事了。”
隋越“啧”的一声,正欲直接抽开手,又对上容憬可怜兮兮的眼神,他今天第二次犹豫了,动作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狼狈和急促。
最后,隋越只得抽出手指,没好气的一甩手。
“这是让我滚了?”
容憬眨眨眼,手伸向自己后脑。
那个银质戒指不算花哨,却也不是素圈戒指,摸起来像玉,温温润润,外圈十分内敛的镶嵌着棱面月光石,还留有佩戴者的余温。
他修长的手指一挑,戒指落在了自己掌心。
“给你。”容憬对隋越摊开手,见他不动作,眉尾轻佻:
“怎么,隋总还想和我叙叙旧。”
“啪。”隋越一把拍开戒指:
“你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是可以叙旧的关系?”
容憬看着那个戒指飞出去砸在地上,发出叮一声脆响,他叹了口气,无奈到:
“那你要做什么呢,噢,该不是要让我替我爸磕头吧。”
他两手一摊:
“那你还是联系殡仪馆把老头子解冻了送过来吧。”
“哈。”隋越简直气笑了,好看的眉头蹙起,显然被容憬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气的不轻,真想让人把容憬这张嘴封上水泥。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容憬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你……又要做什么。”
“做什么?”隋越面上仍恢复了平静:
“你刚刚,不是说了么,既然容老爷子死了,那你就替他去赔罪吧。”
见容憬还要开口说话,隋越心中升起烦躁,一个跨步抬手就要再次扼住他脖颈,却脚下一空,刚巧踩上一块洼地,两人一同向下栽去,情急之下,只得弯起臂膀,撑在容憬身上。
隋越病了,他得了一种靠近容憬就会倒霉的病。
两人离得很近,呼吸交缠,肃杀冷冽的气温下,对方的体温开始缓缓扩散。
大学时,容憬就说,隋越的眼睛像一方幽谷,每每瞳孔收缩,就如海中猛然张开,又骤然缩起的深渊。
“嘶——”隋越有些吃痛,他那只受过伤的手臂磕在地上,剧痛直钻入脑中。
“你没事吧···”容憬下意识抚上那块隐隐露出的疤,却被隋越躲开。
他即刻起身,那丝温暖猝然消失。
容憬撑起身子,还想说些什么,隋越一个颜色,门外进来两个保镖样子的黑衣人,一左一右架起他来。
“等等,你们……干什么。”
“隋总不是跟您说过了么,去,磕,头。”其中一人面无表情答道,随后看向一旁的隋越。
隋越冷哼一声,嫌恶道:
“不用对他太好,留下口气就行。”
“放开,我自己会走!”
他咬牙甩开二人,揉了揉酸胀的手腕下了楼梯,出去前,他回头对隋越笑:
“隋越,你最好亲自数着,38个,可别让我少磕了一个。”
从工厂到工人的墓地,不过八百米的距离,却要走仿佛一个世纪这么长的时间。
容憬被粗鲁的压着额头狠狠抵在地上,额头撞击地面发出闷响,石子嵌入皮肉的细碎声,鲜血混着泥土的腥味,他前白皙的皮肤被地上的石子划出血痕,
每一次被按下时,他身体都紧绷如弓,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
不知被摁着磕了多少个头,容憬只觉得头晕目眩,额头一片濡湿,没了知觉。
“慢着。”
身后一声温和的声音传来。
押着容憬的两个人立刻停下动作,恭敬道:
“副总。”
“你们先走吧,我看着他就好。”
那人又道。
容憬总觉着这声音熟悉的很,但他太累了,近乎一天水米未进,又被压着磕磕了好几个头,他感觉浑身血液都有倒着流了。
“这,可隋总说……”
“隋总和这位的恩怨,我比你们更清楚,不是么。”
他的声音染上一丝笑意,仍是柔软温和:
“还是你们觉得,我会因为和他的关系就徇私情。”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松开了手:
“那就辛苦副总了。”
容憬莽然松开,晕眩间,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和墓地遥遥相对的工厂上,隋越静默的看着远处发生的事。
看着容憬被折磨的惨状,他竟然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眼神冰冷而疲惫。
身后,李助毕恭毕敬道:
“隋总,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么。”
“李斯。”
隋越缓缓转过身来,窗外透进的暗光将他的身型勾勒的如雕塑一般:
“还想得起你是怎么来寰宇的么。”
“当然记得。”
李助想也不想道:
“两年前,是隋总愿意信我,让刑律帮我辩护,收集证据,我才没去坐牢,我是要一辈子为您卖命的。”
隋越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手机,指腹轻轻摩挲手机边缘: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呢。”
“记得。”李助迫不及待道:
“您说您认可我的能力,只要我守规矩…”
“所以,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呢。”
话没说完,便被隋越打断:
“我让你把他带到这来,可我不记得我说过,叫你带着他从南郊到寰宇,再打晕了带来这里。”
“一通折腾,你不累么。”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甚至带了一丝真诚的疑惑。
李助张了张嘴,干巴道:
“他说您小心眼,我看不惯…”
“那就努力忍耐吧。”隋越指节一翻,手机屏幕亮起。
李助瞬间苍白着脸扑过去握住他手腕,声音颤抖:
“隋总,我错了,我任打任罚,您别辞退…”
话音未落,他看见了隋越的手机界面。
——某团麻辣烫跑腿。
隋越莫名其妙瞥他一眼:
“怎么?”
“不…就是……”李助劫后余生般猛地呼出口气,张着嘴磕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需要帮您备注不要香菜吗。”
“不需要,我自己来。”隋越自顾下了单,越过他走人。
离开前,他头也不回道:
“对了,你害的我被嘲笑,扣你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