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雾林（四） ...
-
占地不小的建筑废墟藏在层叠的白雾和山林之后，只能勉强看清大概的轮廓，孤零零地坐落在大山深处，像是安静无声地等待着什么。
透过生锈的铁栅栏，建筑外裸露的墙面已经因年代久远而颓败成了灰黑色，长满了爬山虎。
风吹过的时候，绿成墨色的叶子就沙沙的响动，听起来诡异又毛骨悚然。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乡野志怪小说中的鬼屋之类的地方……
“别跳下来！”
洛一淼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江之聆往前探的脚步堪堪停住，脚下湿滑的泥土不断地往下窜。
这块地方的落差不算太高，但不知道是雾太浓了还是什么原因，洛一淼的声音听起来总是有点不真切。
她仰着头冲上面喊：“找根树枝或者什么能支撑的东西，从旁边的缓道下来，从这跳下来除非你想摔个狗啃泥。”
江之聆顿时收回了脚，他正想回头找根粗一点的树枝，就看见许又今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根当路拐用的棍子递过来。
看起来勉强能支撑一个人的样子。
他的手套还没来得及摘，接过之前又顿了一下，撩起眼询问：“要不你先下去？”
许又今眨了眨眼。
片刻后他笑了一声，算是接受了江之聆的好意，点了点头走到前面。
说是摔下来危险，但高度差大概也就一层楼的样子，只是能落脚的地方不多，一个踩不稳大概就会直接滑下去。
许又今估算了一下距离，深吸一口气，在最后的断层处稳稳落了地。
“不错嘛，很灵活。”洛一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过来了，她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只是裤腿上蹭到了一大片泥印。
许又今把木棍的另一头递上去，一边玩笑着接话：“毕竟我谨遵医嘱每日锻炼。”
洛一淼佯装赞许地点点头：“那你确实比一般患者有觉悟多了。”
在江之聆撑着坡面跳下来的时候，背包上挂着的马灯在动作间叮当作响，许又今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又顺着方向抓住了江之聆的手。
他怔了一瞬，才借力站起来。
只是极短的动作，明明先前这样短暂的肢体接触并不多，许又今看起来倒像是很熟练的样子，松开手再抬头的时候，许又今已经在问话了。
“水姐，这是什么地方？”
洛一淼沉思了一会儿，给出的答案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来，刚还在纳闷呢。”
许又今在四周看了一眼，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荫，偶尔传来窸窣的动静，他有些疑惑地问：“这里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那倒不是，”洛一淼整理着手头的东西，又顺手捡起刚被放在一边的长刀，“我走过几趟，这个方向以前没有路，只有一大片树林和白雾，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个缺口，本来我只想过去看看的，但是上面土层不太稳，就顺便滑下来了。”
深山老林里一幢突然出现的房子……
江之聆想想就觉得有点恐怖了。
洛一淼眯着眼说：“不过我猜应该是暴雨冲垮了之前的土坡才露出来的。”
无论怎么说都很吓人，但洛一淼的语气倒是很无所谓，她拍了拍袖口的土，拎着刀抬脚就往建筑的方向走：“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先去看看吧。”
来都来了……
江之聆无言一瞬，他觉得出来这一遭实在是遇上了太多先前没见过的是，权当做探险途中的意外之喜，干脆也走上了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
许又今慢悠悠跟在后面，一边说：“按正常来讲，这是不是恐怖片开头的标准配置。”
“什么？”江之聆没回头。
许又今脚步快了些，往前半搭不搭着他的肩，指着前方道：“一座藏在深山中的神秘小屋，一群胆大找事的外来者非要进去看看……后续一般会发生诸如鬼魂俯身、电锯怪人、雨夜杀人魔或者精神失常、自相残杀之类的情节。”
江之聆动作一僵：“你看的哪门子三流影片？”
“我也想说，这些都是多少年前的套路了，”洛一淼一脸正派地反驳，“你就不能往好处想，万一我们找出了点什么有用的物资呢，比如说这其实是个废弃的军事基地，里面最好还剩了些枪支弹药什么的。”
江之聆：“那这想法是不是有点太大胆了。”
说完他又侧过头，扫过许又今彻底搭上来的手，不冷不热地开口：“你不是害怕？怎么对恐怖片如数家珍。”
许又今听罢就沉沉笑了两声，这条山路并不宽敞，甚至可以说是洛一淼连劈带砍踩出来的，他们挨得近，声音就贴在江之聆耳边。
“因为当时有段时间封闭检查，所有人都只能待在病房里，实在是太无聊了，就把之前想看又不敢看的影片拉出来一起看了，权当练胆了，”他说着又遗憾道，“不过后来被护士长发现了，把我骂了一顿，还给电视装了新系统，完全不给访问了。”
江之聆：“……”
他问：“那你练成了吗？”
这话不知道哪里又戳到了许又今的笑点，江之聆只觉得自己右边肩膀上那只手更沉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对方温声道：“很可惜，并没有。”
所以现在还是怕黑。
江之聆鬼使神差地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路尽头。
这里既没有许又今说的山村鬼屋，也不是洛一淼幻想的军事基地。
这只是一座空落又安静的建筑，门窗墙面都破败不堪。
栅栏外倒着一块牌子，在风雨和岁月的侵蚀下已经辨认不清名字了，只能从尚未完全锈蚀的地方勉强认出上面写着“XX疗养院”的字样。
“疗养院？”洛一淼伸手敲了敲那块废弃铁皮，试图从中认出更多的字来。
但就连最后几个字也是连蒙带猜。
许又今：“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一个疗养院？”
他这么问，倒真让洛一淼想起了些什么，她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说：“哦我记起来了，我爱人提过一嘴来着，当时她说她们村风景好，很多年前有个开发团队说是看中了这片山头，打算建造一个高端疗养院。不过后续还没开始施工就黄了，好像是因为什么建造成本太高，总之村里人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建起来了。”
这话说完，江之聆和许又今齐齐看着她。
原来你早就知道。
原来这不是鬼屋。
“哎呀，”洛一淼摊手，“我这不是才想起来嘛，知道来处总比进去摸黑要好吧，而且我也挺想知道一个黄了的项目怎么偷偷建好又偷偷废弃了的。”
她说着就往铁栅栏的缺口方向走，这座疗养院看起来至少荒废了有十几二十年，不然不至于破败到这种程度。
按照洛一淼的描述，就算有什么活物也早就死透了。
穿过全是杂草藤蔓的小院，他们才发现这座疗养院的规格其实相当大，正门被上了两道锁，江之聆正犹豫着换个缺口进去，洛一淼已经上脚了。
这陈年旧锁根本就不经踹，断电多年的电子门禁系统也早就用不上了，防护措施只是装模作样，实际上是脆得跟纸一样。
江之聆被这直白暴力的开锁方式震惊了。
还没等他从沉默中回过神，洛一淼就已经推开了大门。
和满屋粉尘一同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难闻的腐败气味，江之聆嫌弃得皱了皱眉。
电路系统早已损坏，所以里面也开不了灯，望进去是一片深邃的漆黑，洛一淼取了先前带上的马灯，念叨着：“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
灯光微弱，就算点了盏灯也照不了多少，江之聆想了想从衣兜里拿出了手电打开，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
虽然看不清，但许又今的气息离自己很近。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许又今动作很轻地拨了一下江之聆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只是撩拨一样短暂地相触，随后只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要江之聆往后伸出手就能够到，保持不动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那一瞬间江之聆的心情有点微妙。
比起其他暧昧的说法，更像是一种请求式的犹豫。
走在最前面的洛一淼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感叹：“我去这什么……这怎么到处都是垃圾，被洗劫过了？”
她边说边推开挡路的东西，才发现是横倒在地上的一排座椅。
“什么呀？”洛一淼蹲下身，把灯凑近了些，才看见上面已经干涸成黑色的血迹，她惊了一下，咕哝道：“真是被洗劫了？”
耳边传来平稳中略带急促的呼吸声，江之聆敛着眉眼，在出声之前勾住了许又今的手。
他的另一只手举着手电往前探，明晃晃地照亮了那片血迹，淡声道：“看起来应该已经有点年头了。”
再往里，就更加是一地狼藉，接待的前台被长椅砸出了一个坑，大厅中央凌乱地散着一些蒙了灰的医疗器械，针管和测温枪滚得到处都是，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其他东西。
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混战。
“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什么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故事的走向目前只是不明原因仓皇终止，还不至于到充满哀怨色彩的地步。”洛一淼撇开插在半路的支架。
江之聆手里的光线转了一圈：“真看到了我们就能收拾收拾跟他们作伴了。”
画面有点难以想象，洛一淼听完差点踩到地上的药盒被绊一跤，随后江之聆就感觉自己伸出去的手被扣住了。
许又今的手指很凉，牵住他的是没戴手套的那只手。
江之聆曲了一下指节没挣松，干脆懒得动了。
越往里面走，空气里那股奇怪的味道就越明显，许又今沉声问：“水姐，这真的只是个废弃的疗养院吗？”
洛一淼这会儿也不太确定了：“应该……吧？”
他们终于穿过满地杂物的一楼前台，随便推开了一个走廊里的房间，跟检查床上的一大片溅得半边墙都是的血迹面面相觑。
江之聆说：“看起来更像个不太干净的小型研究院或者什么地下诊所。”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雾林（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