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船舱2406-14 ...
-
白杨的声音像一簇短促的流星，在穹窿封闭的空旷之中划出绚丽光华。
她开始奔跑，在人群之中奔跑。
摘掉面具。扯掉斗篷。踩掉袜子。撕破裙子。
不顾一切的狂奔中，她一层层剥落加身的束缚和隐藏，再把它们往观礼台外一扬，让它们轻飘飘从高空之中，全部扬散坠落到他面前。
他抬头仰望奔跑的笑声，她轻盈地掠过一排排沉默的人影，像一片永远不会被黑暗所俘获的白昼。
然而，黑压压的人群全都不为所动，他们丝毫没被她扰动，反而齐齐俯视着舞台正中的他。
沉默的催促如同山崩，将他毫不留情碾压，他们期待他做些什么。
在他的预见中，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不需要有别的选择。他不需要有别的意志。
这是他生下来就注定好了的。
他哭过了，哭得很难看，哭到要断气。
但他必须要做不是吗。
他必须要做。
“不用追，她自己会来的。”神子说。
他看向一步步向他跑来的白杨，他脚下那一地零落的伪装，她全部不要了。可是你知道吗，我只能全部都要。
白杨沿着观礼台连通大厅的廊梯跑了下来，她气喘吁吁，她发汗，她发笑，她笔直站在他面前。
“你该知道你手里那把剑是怎样用的。”她说，眼看着之前钳制他的一男一女从阴影处走来。
神子握紧了手中的剑，“但是不可以那样用，你会害死这里的所有人。”
“我不在乎。”白杨轻松一笑，“我只在乎我要怎样活下去。”
“而且——所有人？看来你比我想象要更疯一点。”
说完白杨便冲向那把剑，想要命，就得先不要命，赶在黑袍将她摁倒之前，她握住男孩手一把刺向率先跑来的男人——
剑很锋利，贯穿身体像贯穿空气，但她要确保一定致命，便又握着男孩颤抖的手猛一旋拧，剑锋在捅破的内脏中旋出一个血口，热烈的血顷刻溅洒剑身，腥污了男孩看似无辜的手掌。
还不及男孩从滞怔中回神，白杨已握着他手利落抽出那剑，剑身在血肉之中穿行的质感亦如实传到男孩掌心，男孩眼睁睁看着他手里的剑又将刺向跪地拥抱起她丈夫的女人……
不要！！
在白杨感受到痛之前，男孩一手推开了白杨，一剑刺穿白杨喉咙——
观礼台瞬间爆发雷鸣般的掌声，无数的欢呼和喝彩从天而降，男孩仰头，戴着黄金面具的黑压压的观众们大拍双手，为这场无与伦比的演出献上最热烈诚挚的赞美……
白杨再度猛然睁眼，眼前是浸泡在死寂黄昏里的房间。
房间里的景象和人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餐桌上的女人正在和她对视。
一股无名的愤怒瞬间席卷白杨，像倒满汽油活生生把她抛进火中，她的全身全都成了助纣为虐的火的燃料，她在焚身大火之中、在无法止绝的狂怒之中狂叫——
“啊啊啊啊啊——！！”
白杨叫起来。
她发了疯的叫起来。
她需要这样的痛苦。她需要这样的愤怒。
用以铭记和烙印她此刻的软弱和无能。
此刻她除了叫还能做什么？她痛恨眼前这些一次又一次戏弄她生命的人，然而此刻她除了叫她只是个无能的废物。
“啊啊啊啊啊啊！！”
难看地叫够了，她抬起头来，血红的眼睛瞪视桌上的两个人。
她终于恢复成人体型，手腕上的捆缚本是勒小孩的，现在硬生生扎进她腕肉去。
“我回来了，”白杨盯着女人，“我什么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用吧，我不想再在这里消磨时间。我玩够了，玩腻了。”
而女人的回应，仅仅是收回眼神，低头，举起叉子，又要开始她重复了一千遍一万遍的吞食动作。
“所以你的确是主使对吗？”白杨恶狠狠看向男孩，男孩正撑着下巴，带着得意的笑容看她。
“噢？什么时候发现的？”男孩饶有兴致地问。
“从你出现在那张照片开始。倩仪她根本没爸，门口男鞋新的没穿过，那时我就在想，你是从哪里冒出来装男主人的货。”
“我就不可以是倩仪捏出来的小宝贝吗？”男孩从椅子上跳下来，拿起一盘蛋糕走向白杨。
“至少现在确定不是了。”白杨鄙夷一笑，“过家家酒没玩够吗？还是现实里根本追不到女人，才来这里和她幻想共筑爱巢？”
“你觉得刺激我是明智的选择对吗？”男孩叉起一块软绵绵的蛋糕，搅弄。
“不明智，”白杨含住喂过来的蛋糕，“但没所谓，我爽到，就够了。”
叉子继续在白杨嘴里搅弄，男孩恶毒地笑着说，“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在现实里做不到的事，在这里都可以做到。在现实里做得到的事，在这里能做得更好。我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看着，看着这些人恐惧和害怕、怯懦或退缩……一旦一个人被这些东西所困，这些东西就会在这里绞杀人。”
“真的，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看着这些人在这里自作自受而已。”男孩无辜地抽出叉子，看着白杨嘴里搅出血来，又叉起一块湿答答的蛋糕胚，“最多，我只不过给了一个她可以这样做的建议。”
白杨咽下满口血的蛋糕，“那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们两个？这叫什么都没做？”白杨指的是沙发上的瑶瑶和女孩倩仪。
“她本来就快坏了，我不喜欢。”男孩看了一眼女孩倩仪，而对于瑶瑶，他的评价则更像鉴赏同类，“一开始我们真以为她是倩仪的童年好友，你看，小倩仪到现在都还是很喜欢她的。可她偏要自曝身份，就和刚刚那位调查员一样，自以为是救世主……”
“她好天真你知道吗，她说她没有恶意，但是呢，”男孩又把一颗没有味道的草莓塞给白杨，“谁能保证他对面的人没有恶意呢？”
“所以我就把他一刀捅了。”男孩重复捅刀的动作，一举把叉子插到白杨嘴里，“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竟然笑了，她说她就知道会这样。——我跟你说，她和我很像。她只是装得没那么冷漠，温和有礼貌，也许这样带来的乐趣更多。”
“其实我们就是把她赶走而已，没什么实质伤害，就像我们只想赶走另一个调查员而留下你。”男孩面露兴奋说，“不如我们现在去你船舱看看吧？”
他趴在白杨身上翻寻，一摸到她口袋就笑了，“哈你果然还没进过你的船舱，但你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把它放这里呢？谢谢你的随意——啊！！”
趁男孩趴在她身上搜身，白杨一口咬住他随意丢在地上的蛋糕叉，跃身撞向男孩，男孩捂脸后仰翻倒，白杨便压住他身体咬进他喉咙，男孩反抗挣扎，但小孩身形根本不敌白杨，气息渐渐只出不进。
白杨跳起来，抓过桌上餐刀一割，手脚松绑，不忘给男孩脑袋狠狠来上一脚。反正他还没死，他也不会死。
白眼在想要不要把他弄死。
“你还没吃够吗？”白杨敲敲桌子。
女人不为所动，头抬也不抬。
“你到底还要吃多久？”白杨恼怒地一把掀翻她桌面的碟子，女人顿了顿，拿起一个新的蛋糕盒，拆开，埋头猛吃。
“那就吃个够好了。”白杨伸手，狠狠把女人按进蛋糕揉搓，“愤怒吗？委屈吗？还是想报复？那就来啊，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不会连推开我手都不敢吧？还是说，你连反咬一口都做不到……”
砰！！
从次卧快步冲出的盖娅一拳砸在白杨脸上。
“你这样说话跟那些伤害她的人有什么区别？！”盖娅狠狠攥住白杨想要回击的手。
“没有区别。”白杨眼神空洞地说，“弱肉强食。她弱，我强，我就能干她。”
随即白杨抬头，面向盖娅，“你也一样。你这一拳能够砸在我脸上，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到能干翻你。我提前告诫你，你最好现在打服我，要不然你一定后悔。”
“是吗？”盖娅松手，在白杨反击瞬间，猛地下压白杨肩膀抬膝往她胃部一顶，再用力朝她小腹狠踹，一脚把她碾在墙上，白杨表情猛地一变，双手捂住嘴巴，从胃里翻滚上来的油腻蛋糕混合胃液哗地喷出。
白杨想伏在地上呕吐，盖娅却扼住她喉咙不让她吐，“被自己呕吐物窒息死的感觉怎样？又脏又臭又狼狈对吗？看，多适合你。”手再一松，白杨当即倒地，狼狈不堪在地上狂吐起来，拼命吞吐着充斥腥臭的呼吸。
“来，你现在还手。”盖娅对跪伏在地的白杨命令道。
白杨爬起来。却只能做到倚在墙上喘气。
痛到大脑发白，眼前一片模糊，每个呼吸都让全身颤抖。
却听见盖娅声音强制灌进大脑：“我现在对你，和你刚才对她，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会怀抱弄死你的想法到最后一刻。”白杨面对眼前模糊一片的眼前发狠说道，秽物从她嘴角流下，她连擦的力气都没有。
“但你现在能弄死我吗？”
白杨沉默。
“那她在跟你现在一样的时候，又能对现状做些什么呢？”盖娅抬起白杨下巴，指腹碾过她因剧烈呕吐而发红的脸，帮她刮走嘴角的血和蛋糕。
“难道苟延残喘不需要勇气？难道苟且偷生不需要勇气？拜托，我天真的小朋友，不是所有的勇气都长一个样。”
“不要再把你对你自己的愤怒和委屈发泄在她身上，好吗？”
“我没有委屈。”白杨皱了皱鼻子。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船舱24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