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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星舰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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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脑中反复播放一个画面，等她禁闭结束，一旦盖娅问她，你在禁闭室里一直爬来爬去干什么？
白杨一定会狂放地咧嘴笑说：我在攀山。
白杨是攀岩俱乐部成员，建立在天际之上的星舰四区没有真实的山，白杨爬的是全息投影的山。
白杨最爱的玩法是徒手攀岩——不戴任何护具，仅凭身体和直觉，在峭壁悬崖上开路登顶。
一旦失手，等待她的，就是坠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佩戴好互动装置后，全息投影顷刻在眼前呈现，目前的技术已足够欺瞒大脑，能高度还原人在现实登山时遇到的常见可能情境，包括气味、触感、压力的变化、随上升而不断稀薄的空气。
白杨就是想要这些，体内不断累积的疲倦，以及因恐惧而不断飙升的肾上腺素。
眼前这禁闭的囚笼，就是一座困缚白杨的山，一块她必须翻越的地形。
然后，她一次次摔下来了，在这座人造的牢笼中。
在第十三次坠落的时候，她躺在地上。
她想起她凿过的冰壁，寒意从肢体末端渗进来，她全身麻木，只一心上爬，誓要在绝路中凿出一条通路。
登顶的时候，她记得她冷得像块冰，可以直接成为山顶的一块岩。
山顶高旷，她在冷冽洁净的冰顶之上，仿佛这世界只剩下她一个。
她远眺层云，俯瞰脚下绵延大地，她想，她和这山是朋友了。
她倚靠身旁的一块岩石，像是好朋友，摸了摸它，拍走它尖顶上的冷雪。
它露出陡峭的尖峰，在冷硬的阳光底下闪耀。在光洁刺眼的晴朗之中，白杨转身下山。
可是现在，在摔了十三次之后，白杨感到心灰意冷。
□□并不感到特别疼痛，顶多先着地的手掌震痛而已。
可是每摔一次，心中就好像有什么破裂。
她一次又一次起身，徒劳地想要修补那些裂痕。
可她还是摔下来了，没有人接住她，没有人可以给她回应。
盖娅看着白杨死尸般躺在地上，放弃了一切挣扎，她离出来很近了，还有两三个小时。
顶光打下来，像在审判白杨，白杨双目失明盯着那盏灯。
缓过后，白杨又开始攀爬，用最后的，生命爆发到尽头的蛮力。
水从顶墙的缝隙泄漏下来，天花板像下起小雨，嘀嗒打在白杨变得更为干瘦的臂膀上。
墙壁流过水迹变得更加湿滑白杨十指早已磨破在墙上蹭出血渍，她不肯坠落，两手攀在那道掌控她生命的缝隙。
然而水还是不停从头顶灌下来，冰冷地浇在她身上，她的脚慢慢感受到浮力，接着是脚踝，接着是小腿，她的血和体温和嗥叫和正在上涨的水位相融。
她看见她的衣服飘起来，像水中肿胀的巨人观，紧接着，冰冷的水挤出她肺部最后一团久久不肯吐出的空气……
哗啦——水一瞬间全部泄空，白杨趴在地上，狼狈地咳出两口污水。
一双强健有力的手把白杨拦腰捞起，白杨双手紧紧抓着那人不放，不知是反抗还是报复。
一柄沾满血的小茶匙从她口袋掉出，血染的喇叭像在吹奏血腥的圣乐。
“你可以恨我，是我把你撕开了。”那人说，“可这也是你做出选择的必然后果。你必须学会承受你自己的责任。”
…………
白杨醒来，她发现她身上的伤口全都经过处理，手背有能量补充药剂的针口，她也换了身干净衣服。
手环恢复了所有功能，在监测到白杨醒来后，即时弹出盖娅消息：“你在维安局宿舍，这是分配给你的房间。在摄入足够的水和食物后，速回办公室。”往下两条消息分别是摄入量的指引和宿舍到办公楼的路线。
白杨所在是一个单间，一切齐全，床头柜上有水和食物。
她点击地图查看路线指引，发现不远，宿舍就在维安局附近。
白杨窝进沙发，灌了口水，拆开合成食品的包装。她不饿，也没什么胃口，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吃些东西。
现在是上午十点，她的生物钟没算破坏得太厉害，或者盖娅有算着时间帮她调。
一想到盖娅，白杨就头皮发麻，感觉很复杂，夹杂着兴奋，恐惧，竟然还有一丝暧昧不明的期待……盖娅的确用妥帖周全的行动保证了白杨的安全，包括白杨的善后。
白杨沿路线前往维安局大楼，宿舍楼下甚至还有荡秋千。
白杨不禁抬头看了眼头顶天穹，合成天穹把她剥离出包裹着星球的大气层，正模拟星舰四区对应的脚下天空，撒下上午十时的人造天光。
光线明亮，但没有丝毫暖意，时刻提醒这里的人们全是弃儿，维系她们生命的不过是如脐带般脆弱的，将星舰四和大地相连的输送通道。
白杨刷开维安局大楼门禁，先进更衣室换衣服。在大楼办公室时，正式人员统一要求穿着全黑正装，而实习人员穿浅灰工装，出外勤任务时，则换对应颜色和款式的制服。
白杨戴上工牌，工牌背面印的是一架天平，左边托盘上放着一颗心脏，与之平衡的右边托盘上是一片羽毛，这是维安局的标识。
白杨有些紧张，她第一次进这栋大楼时都没这么紧张过。
喉咙不仅干涩，牙齿还隐约发痒，像要迫不及待噬咬和吞咽什么。
星舰四区是个对称的纺锤形，线条流畅，造型简洁。维安局大楼在纺锤形的西侧中心，设计也如天平，权杖般的银灰色大楼显赫矗立，两侧则是形似托盘的三角形辅楼。
星舰四区的人口只有十万，在手环可实时监测每个公民的今天，维安局不需要多少活人，也不需要这样一栋在星舰上造价可谓天价的摩天大楼。
但上民联邦就是需要这样一个象征：你的安全归我所属，你的行动归我掌控，我时时刻刻都在掌握你和审判你。
是的，维安局是上民联邦布置在下民联邦的直属机构。下民联邦没有自己的治安管辖权。
虽然下民联邦的公民经过人格系统的审核和推荐后，也能获得进入维安局的资格，但管理层仍集中在上民联邦。
而这个上民联邦用来训狗般实践在下民联邦的人格系统，才诞生不到十年，便和装载配套的手环一起，成了捆在下民联邦每个人身上的狗环，监控和主宰这里的每个人的生活。
到现在，集日常所有功能于一体的手环，已经没有人能离得开了。
白杨能来到这里实习，更多是被手环上的人格系统选中的幸运。
白杨也有其他选择，但没有人不会选择维安局，理由很简单，薪水最高，福利最好，还有机会去上城联邦的地域，去天空之下的地表。
“快来。”盖娅发来消息催促，“已经等你够久。”
白杨赶紧上楼，一进办公室，两个新面孔转头过来看她。
“我来介绍一下，”盖娅眼神扫向在门口站定的白杨，“新来的两位，是我的老搭档游野和他的小朋友燃灯。‘下面’来的。”下面指的是上城联邦。
座位上那两个男的显然都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游野笑了笑。
燃灯面无表情。
一瞬间白杨觉得这俩男的很讨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