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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


  •   冷不丁又遇到晦涩难懂的专业名词,时潇皱眉拿钢笔圈下,指节修长的手摊开着,手心却有道疤。

      时潇揉了下眉心,余光瞥到端着水推门进来的那人,钢笔夹回封面,顺手拿过化掉松油封花草做的书签塞进书页间。

      书页合上,才露出封皮——时潇最近刚买没多久已看了一半的心理书。

      “时潇,你刚拿着书签看什么。”睨见时潇又拿起放下的书签透光看,林晦嘟囔地说:“不好看,有气泡别看了,还是做早了。......早知道我就先学学再做,炸的时候里面放点水就没什么气泡,可惜那片叶子。”

      时潇挑挑眉,他倒有点可惜林晦的那些松油,做废的还好,凝着正好润弦不算浪费。

      他才发现林晦不只会钢琴,大提琴竟然也会点——会保养。

      现在林晦虽然弹得有点不好听,甚至右手的姿势还是钢琴的手,过两个月才有点调,最起码现在的声音不像拉锯。

      他觉得倒像呼麦。

      不过——

      时潇睨了眼端着水神色有点紧张的林晦,临时起兴致,干脆拿过台灯,眯起眼透光端详着泛着深红色的书签。

      书签林晦不知道什么时候捣鼓的,给他后,他也没仔细看过,只知道马缨花下垫了片叶子,啧,原来一直以来叶子才是重点,......香樟树叶。

      他估计这树叶边角还得有些泛黄。

      时潇似笑非笑地又瞧了眼不伦不类藏底下的叶子,竭力抿下想勾起的嘴角,书签夹回原位,半阖眼皮就当没看到林晦期待的眼神。

      “......你先喝水,一会儿你一讲又忘喝水。”林晦见时潇表情没变化,也没期望落空的失落,反倒松了口气径直递过水杯,与其说递倒不如说是喂到时潇嘴边。

      语气埋怨至极,林晦说:“......你白天老是不好好喝水。”

      垂眼扫向圈着透明玻璃杯掌骨微凸的手掌,时潇喉结微微滑动。

      这家伙手比他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还透着股莹润光泽的象牙白。

      而且人晒不黑,外勤里面就林晦一个白的突兀,五官本就优越,个头又高,一眼让人看过去,眼睛跟黏在上面一样,很难再甩下去。

      他听吴漾说过,局里不少人私底下天天吵着闹着要美白秘方。

      “时潇,你还渴吗?我再去给你倒杯。”还是水喝干了喉咙依然做吞咽动作的人更有说服力,林晦说完就走,“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拉住林晦衣角的手一松,时潇没出口拦,也知道拦不住。

      某些时候他俩挺像的,觉得对方需要的从来都是直接就做,从来不征求对方同意,到现在没分,也只能说刚好心有灵犀。

      ......他虽然不想喝水,但是确实挺渴的。

      时潇眉头轻皱,他刚硬生生又被灌了两杯水,干脆拉住林晦手腕,低声道:“......真不喝,别喂了。”

      手上水还剩半杯,林晦撇了撇嘴,放回床头柜刚好摸得到的地方,不情愿地说:“那行,睡前你这杯水得喝完,我再给你倒一杯,手拿来我给你揉手,你继续讲吧。不许哭,哭了我心里难受,......也得跟着哭。”

      时潇轻笑出声,他还真没见哪个人拿自己哭威胁不让别人掉眼泪,男性没见过,女性也少见有林晦这样的。

      “嗯,手给你。”时潇其实特吃这套,嘴角微勾,手递给躺旁边拿护手霜的林晦。

      他加了七天班,林晦生了七天闷气,但就算住宿舍也扁着嘴给他揉手,硬生生一句话不说,季姐那句话其实是他俩除了日常工作躲不过的交接以外第一句对话。

      时潇也真没见过哪个生闷气,还能一天三顿一顿不落拎着饭跑到办公室,一声不吭倒水夹菜剃刺,吃完饭再收拾好东西拎回去。

      除了不说话不给笑容,唯一能看出生气的就是连桌子都不让时潇自己擦。

      ——就算林晦出外勤也会点两份,求同事带一份留一份送办公室。

      时潇能知道也多亏闫丽的嘴不牢靠,抱怨自己就送了三天饭,回家一称吃胖三斤。

      忽略被林晦摁得麻痒的手掌,时潇说:“老毒枭和小头目都不肯给顾家航留全尸,他们所在的贩毒制毒集团已经被缅甸军方和我们警方联手全线捣毁。”

      “说的是罂粟全铲平改种粮食,其实誰都知道不可......很难,也不是不能跟你说名字,就是觉得他们不配,单纵是我杀的,单洪平不全算我杀的,他是因为我死的,单纵杀的。”

      “我不想单洪平死,他嘴里的东西还没吐出来,就被追来的单纵一枪正中胸口,其实那一枪如果单纵选择的是枪口对准我,......我就死了,嘶,疼。”

      林晦眉头皱起,刚刚他确实没稳住心神,一时不察用错了劲,慌乱回:“对不起......我没收住力,我不想听你说那个字,时潇,对不起——”

      时潇闻言神情微动,还没涂上护手霜的手向后拢着林晦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林晦发质其实很硬,但是发量太多,又用不惯发胶,头发总是往下垂着。

      “......我不喜欢你说对不起,林晦你知道的。下次别说了,好吗?你真的很好。”

      “嗯,你们怎么往外传消息的,是我想的那样么?”林晦面露不忍地问,语气里是盖不过的凄然,“他还有亲人在世吗?我——”

      时潇摇了摇头,声调微扬,正色道:“没有,他永远待在湄公河那岸,他没有亲人,顾家航,他先后参与捣毁三个大型贩毒制毒组织,他的联络人先后换了三个。”

      “其中一次重大行动中他险些丧命,因为他的联络人,他的联络人工作失误向佤邦警方泄密,那边并不干净,和数个贩毒制毒组织以及当地武装集团军有勾结,那次致使他险些丧命。”

      “从此踽踽独行在湄公河那岸的他跛了一只脚。他甚至没有身份证,林晦,他生在佤邦,那个混乱的地段,他的母亲是被诈骗集团骗过去的国人。”

      “父亲不详,他的母亲用八年的时间在湄公河那岸教会他礼义廉耻,成为他短短四十二年内奉为圭臬的原则,曾暗地里帮过数人出逃,大部分是国人。他救过的一个人其实是我们这边警方卧底进去的。”

      “卧底回国后又冒险返回缅甸,询问他是否肯为警方提供线索,他毅然决然答应,甚至......他从未踏足过边境线。”

      时潇表情毫无异状,只是声音绷到极点,有那么几个瞬间近乎失声。

      “在进入单洪平领头的贩毒集团时,他的功勋已经足以他突破身份束缚,成为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他拒绝了。”

      “他说他怕那里跟他母亲描述的地方不一样,这是借口。从他母亲因毒贩而死,他就再没想过踏足过边境线,顾家航这个名字是他母亲从他出生时,就送给他的礼物,唯一的礼物。也是他进入单洪平所在的贩毒集团,第一次敢说出口的名字,因为单洪平的......国籍。”

      时潇闭了闭眼,恍惚间罂粟混血的腻香跨越地缘与时空的阻隔再次出现,积年累月的伤病也抵不过这如蛆附骨般的心病。

      “......”时潇声音几不可闻,“你说的没错,是你想的那样,他的骨血融进那片罂粟田。”

      ***

      “孽种,哼,想当中国人想疯了,以为给自己起个中国名字就有中国国籍。”

      “白瞎了一管□□。”单纵眯眼靠回手下端来的藤椅上,眼神阴鸷地盯着被一群人抬到罂粟田上放血的尸体,语气一转。

      单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睨向身侧半步之外的年轻人,音调粘稠与毒蛇吐信无异。

      “......时潇,听老头子说你跟顾家航关系还不错,那你知道他的缅甸名吗?算了,你又不知道,再说了这地方倒是中文用的多。”

      “你就当听个乐子,这会儿刚给他起的,懒得查他以前叫什么,浪费,啧,还挺顺口,你看看??????????”

      时潇视线艰难地从下方罂粟田挪开,那场堪称是屠夫狂欢的杀戮,鼻尖充斥着血腥气和靡烂的花香,脑子却敦促着他快些反应。

      否则。

      “是的,他问了我很多关于国内的事。”时潇垂眼从翻译软件上‘孽种’移回表情平静的单纵身上,半阖眼皮,冷淡地说道:“掸邦语不了解,不知顺不顺口。”

      单纵挑了下眉,咧嘴看向那人眉宇间藏不住外渗出来的英气。

      从始至终单纵一眼没看向罂粟田那边。

      他从小看惯了,更何况有多少都是他亲手促成。

      单纵哑哑地干笑了两声,说:“时潇,没听清我的问题?我说的可是——”

      “单老板,我听清了,您没听清,我说的是我跟顾家航关系还不错。”时潇居高临下盯着躺椅上那人,斩钉截铁:“我来这是因为您许我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所以才跨过国界线到了之前从未踏足的佤邦。”

      “作为交换我保护您的安全,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单老板。”

      单纵低低笑出声,声音倒是放松了不少,仿佛刚才那种空间压缩到极致的粘稠感仅是错觉、

      伸出右拳朝向时潇,单纵说:“当然。时潇,抬头,你能拿手枪把对面山头上的狙击手干掉么?我给你最好的。”

      “撞针撞到子弹,再等火药燃烧爆炸把弹头炸出去。手枪有效射程50米,实操中25米打胸靶都随时可能脱靶。”时潇抬头看了眼对面郁郁葱葱近乎黛色的青山,面无表情地回:“所以,不能。”

      单纵像是难掩满眼的失望,只是这情绪从不达眼底。

      “太诚实,不好,我可是甲方,时潇,你还是太诚实了,易折啊。碰个拳,像咱俩第一次相遇那样,啧,你那时候帅的真是有点东西。”

      时潇眼底波平浪静,只这水面下,狂澜早已深藏其中。

      单纵仿佛无知无觉,咧嘴一笑:“你一出来,我怀里的妞那眼睛亮得快从眼眶里掉出来黏你身上了——可惜你杀人,那边不留你,不然包装包装上个荧幕绝对赚翻,正好我也体验体验当煤老板的感觉。”

      糜烂的花瓣被血染得愈发浓艳,青山依旧苍翠,岿然不变。

      “长得帅的里面最能打的,最能打的里面最帅的,可惜欠点运气,选个好点的羊水就好了。”

      单纵咂舌一番,冷眼起身,睨向已经结束狂欢的那群人,嘴角弧度扯起,癫狂迷乱早已随着这暴利的花香融进骨血。

      “也好,慧极必伤嘛,有点缺点正常,你这在我这儿,可算不得缺点。我可太喜欢你这劲儿劲儿的样儿了,送你个礼物,你觉得顾家航怎么样,可惜有点漏气儿了,让我想想怎么办呢?”

      山寨沿山而建,右边是叫不出名目的生长得郁郁葱葱很繁茂的阔叶树木,漫山遍谷。

      一派万籁隽绝,浑然天成。

      这里却整个被原始莽林笼罩着,山崖脚下的松涛,被大风裹挟着掀腾反复,猎猎作响,宛如头发威的巨型山猫,竖起了脊背。

      山雀儿被风卷得四散飞舞,化作漫天的黑点。

      陡峭悬崖连着山寨,丛生的巴茅草似高高举起的长矛在空中飞舞,潮湿蒸郁,暗无天日。

      人烟稀少,恶念猖獗。

      “单老板,把我的那副棺材给他。”时潇眉眼低垂,黑沉的眸子看向随风扭动腰肢恍若恶鬼的罂粟田,嗓音冷淡地恍若跟自己毫不相关,“我想让他落叶归根。”

      单纵抚掌大笑,朝那边吆喝了声,声调不高,所有人却认出这是他们山寨的无冕之王,立刻停下所有动作。

      众人被血染红的眼珠子盯向这边,单纵很满意,随即言语化成尖刀直直割向时潇。

      “哈哈哈哈——时潇!你真的确定吗?你替我挡了三次换的棺材,......可以抵你一条命的棺材,你要用到那个瘪成气球的孽种身上,他跟你不一样。”

      “他不是落叶,他是无脚鸟,他落不了根!不过你既然说出口,我想想啊~~啧——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给他埋哪儿呢?时潇,你提的,你说,......都依你。”

      俯视着罂粟田中抬脸众人呆滞的神情,时潇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扫过满目掩翠的黛色青山,低低开口:“......阿子山。”

      “听着倒是不错,让我想想啊,哦,就是你跟着我越过中国边境线走的那座野山是吧?”

      单纵嗓子里哼出几声笑,脸上阴鸷丛生,语气毫无波澜:“风景蛮好的,不过就是座荒山?怎么就能得你青眼呢?时潇?”

      “那里看得到边境线。”时潇像是丝毫没察觉单纵的态度变化,轻描淡写重复一遍,“——我想他落叶归根。”

      单纵像是第一天认识时潇,抖了抖夹克,真正直起腰板从上到下打量时潇,视线虚虚落上时潇右手,嘴角勾起:“......时潇,踏进山寨的那一刻起,你的手怎么就摆的幅度那么小呢?”

      “下田摘罂粟,饮食加料。”时潇半阖眼皮,语气冷淡到一桩一件仿佛跟自己毫不相关。

      “76次,单老板,我的饮食被动七十六次,我的枕头,被子,褥子直愣愣插着针头,不止一次。”

      “唔——那么多次啊,看来老头子真不老实,也难为你寨子里一个人都没动。”

      余光睨着时潇眼皮下的青黑,单纵语气听起来不像忏悔,倒像是遗憾:“摘罂粟?老头子让你摘的?怪不得那段时间你手那么黏。”

      “不吸毒也没事,你先是我的保镖,后是寨子里的人,这次做的不错,管那老不死的干什么,唔,也奇怪,难得有机会跟你聊聊,我小时候也在想,怎么有人爱吸毒呢?一点好处没有。”

      山风呼啸,压不过单纵声音。

      “后来也明白了,槟榔伤口,都在嚼,吸烟伤肺,都在抽,喝酒伤肝,也都在喝。所以,毒品自然有人吸,时潇,你是不是觉得有人吸毒也正常?......呵呵,最好都吸。”

      “不吸这漫山遍野的药我卖誰去?”

      时潇不发一言,右手迎风虚虚张开个微妙的弧度,像是在抓住什么,手心自然是空的。

      ......但他想抓住风。

      谩骂、殴打、欺诈、吸毒、滥交已经根植在这片罪恶的土地,艾滋病泛滥成灾,时潇冷眼看着。

      他无能为力,阳光,永远透不过那层层叠叠的树叶。

      土地无错,错的是人。

      这片罪恶衍生的丛林,注定只能由道席卷天地遮天蔽日的烈焰焚毁。

      山火难以被扑灭,靠近山火处高温难以忍受,甚至缺乏充足的空气供呼吸。

      只能设立防火隔离带,静待山火自行燃尽,无法主动干预。

      但是,金钱刺激,贪欲横生,焚烧罪恶的山火烧出的灰烬,却仿佛孕育着无尽的罪恶,犹如恶之种子,灰烬中悄然滋长,扑不灭,杀不尽。

      “唔,理由我接受了。”单纵眼底闪过几丝暗芒。

      山风送去单纵声调略扬的声音,平淡的语调血腥气肆虐。

      “把那个孽种拆了,有针脚能藏东西的地儿全部用刀剖开,五脏六腑也别忘了,......火把都燃了,怎么能不狂欢呢?今晚寨子办个晚会庆祝庆祝,正好新一批货也该出了。”

      “办大点,把附近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也叫来!时潇,你来不来......哦,你得来,人那么多,我都去了,你能不去?”

      单纵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那个告密的缅甸人我帮你杀了,什么玩意儿,一点义气都不讲的东西,哼,顾家航是不是叛徒不重要,重点是......”

      “时潇,你在我这儿可就只剩一条命了——顾家航这个孽种死的还挺浪漫,时潇,也多亏了你,挺会挑地儿,埋在群山峻岭看着那边绵延漫长的边境线日夜灯火通明,跟那延绵千里的山脚下埋的无数骨头做个伴。”

      单纵语调随意:“......啧,抬举他了。”

      时潇对周遭一切都无动于衷,漠然地回望着漫山的绿,扎眼的红,冷淡而疏离,像樽覆着冰霜的石刻雕塑,只用力的指节泛起淡淡的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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