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
-
一大早，办案区满满当当挤得全是人，林晦仗着个高，找了一圈还是没看到卓定远。
倒是发现墙角叉腰占一大块空地儿的季槿舒，林晦挤过人群，蹭着墙边挪到季槿舒旁边，悄声问：“姐，今天人怎么那么多?”
季槿舒其实是来送报表被困这儿的，又懒得挤出去，朝着人群努努嘴，轻声说：“案子，恶性的，好像是东蛟山上有村民发现一具人体骸骨，时队正安排人手排查。”
“那，这是......”大拇指悄无声息地指了指人群，林晦眯起眼重复：“骸骨？不是尸体？”
季槿舒继续对着林晦嘀咕：“都是出差刚回来的便衣，赶巧了，基本都赶今天来了，一会儿心柔姐有的忙了。”
姜心柔，名柔心狠，财政报销的逃不过她的法眼。
据卓定远说，时潇的报销单都因不合规格被打回来三次，不过林晦觉得够呛，时潇的性子估计连报销都懒得打申请。
季槿舒轻嗯了声，隔过人群缝隙中看着透出昂扬绿意的窗外：“骸骨，听着像已经白骨化的，前段时间不是雨大，东蛟山冲出来的，......可能是个姑娘。”
林晦抿抿嘴，不再说话。
面前风尘仆仆的人群，大都面容疲惫，眸子异常明亮。
林晦瞧着很多人还在呵气连天，疑惑地说：“真的不用休息下？”
季槿舒翻了个白眼，木然地回：“哪儿有空，有案子就得二十四小时备勤，发完案提包就得走，就连蜷车上睡个觉都得轮班。散场喽，躲不了懒，干活去。”
林晦砸咂舌，欲说什么，还没开口就听到卓定远的声音。
抬眸而望，正好撞上前方那双黝黑沉静的双眸，时潇被人簇拥正欲离开，林晦弯唇柔和一笑。
“林晦，林晦！”
林晦率先错开眼，收敛情绪偏头看向卓定远，大声回：“哎，这儿！”
“季姐好，原来您也在，哎！我俩等会儿再去！”
卓定远穿过人群，气喘吁吁地挤到林晦身边，点头哈腰给季槿舒腾开地儿，才对着林晦小声说：
“......你咋那么靠后呢，我还以为你迟到了！嗯？不是你咋还穿执勤服呢？快换身便服，咱俩先去现场，也算你经手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案子，咱俩先去现场，随时待命，时队让咱干啥就干啥。走走走~”
林晦上下打量着自己浅蓝色的制式衬衣，挑挑眉，有点疑惑，不过还是快速回。
“......便服？要穿那个吗？你等等，我去换。”
咣咣咣！
现场什么都没碎，破碎的只有卓定远岌岌可危的审美。
卓定远睁大眼睛，目瞪口呆上下打量着林晦从厕所出来鲜艳的一身，眼角不可思议抽了抽。
有些欲哭无泪，誰家好人当警察还穿那么鲜艳，橄榄绿的复古条纹衬衫，同色系的绿短裤，本来长得就够醒目，衣服颜色也真够别具一格。
林晦这绵软好说话的性子，......怎么会有这么张扬的穿衣风格？
不过现在他就一个念头，得！换！
真放林晦这身显眼的出去，都用不着时队出手，他俩绝对会被挂禁闭室两天两夜。
卓定远闭了闭眼，恨不得把身后的林晦拿卫生纸裹巴裹巴装进兜里。
他一直以为第一次见到林晦那身混色衣服就够鲜艳的，直到他见过林晦一周七个彩虹色轮番上阵压根不带重样的衣服，好家伙今天轮到绿色了。
他现在感觉身后跟着的压根不是人类，而是七色太阳花成精。
最后，卓定远没忍住：“走走走！宿舍，咱俩从小路窜快点，督查揪到咱俩绝对没好果子吃，我去宿舍给你借一身。”
林晦倒没什么洁癖，他这身确实不太合适，但他就今天带了这一身，宿舍也没申，没地方摆衣服，从善如流问：“嗯？这个点儿宿舍有人？”
卓定远刚才瞧着林晦一米九几的个子其实也犯难，他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那么高的衣服去，总不能把他自己衣服拆了拼起来。
黎杰的衣服林晦倒是能穿。
但是吧，他没钥匙，不过他还真有后手——时队有身衣服搁他那儿，上次去方思成家，时队临时换完警务服，袋子就扔车上了，应该没打算回局里长呆。
后来临时有案子，时队顺其自然地被张局拎回局里加班，然后装衣服的袋子就扔车上了。
时队又一直没找他要，他也忘了这茬儿。
本来还想着放宿舍能记得还时队，但他后来还真忘了，不过他刚刚给时队发消息，时队等了好一会儿才回他。
呼~好歹是同意了，他怂时队归怂，但是衣服硬着头皮也得借，总好过真带这株植物去现场。
卓定远晃着手机，时潇消息都在上面：“誰让你个儿高，我的肯定不行，黎杰的你能穿，但是我没钥匙，有身时队的，时队允了，裤子要是不够长，你就套警裤吧，唔，给你，换去！”
林晦眸光闪了闪接过袋子，不动声色问卓定远：“......时队的？那怎么有衣服搁你这儿。”
林荫路上一路小跑去宿舍，卓定远现在气息还没顺，喘着粗气回：“时队落在车上的，但是我后来忘还了，别矫情，时队多爱干净，没给你黎杰的你就感恩戴德吧，更别说我还干洗过了，你快点，一会儿到点儿了。”
卓定远瞅着林晦钻进卫生间，环起手臂叹气。
其实吧，他一开始没打算干洗，但他一碰布料就麻溜拎去干洗店，鬼知道表面连个logo都没的黑衬衫那么贵。
他承认确实剪裁很帅，时队上身那效果更夸张，一加一大于三的效果，但是，真的好贵，哎？时队刚刚给他发的钱不会是干洗费！
不是！林晦不能给他时队撑坏吧，坏了，他光想着身高，体型忘考虑了！
说实话，他觉得林晦总体上看上去，不管是猛一看还是仔细看都比时队稍微壮点，但是......应该不能真撑坏吧。
林晦挑挑眉，往下揪了揪，果然时潇腰就是细，他穿上腰有点紧，裤腿也有点短，其他的其实还蛮好，啧，LP。
他怎么才能合理地穿坏，也不能买成衣，就说不知道码数，顺理成章跟时潇一块再定身大全套，......去哪家好呢？
干脆周末公休——
卓定远羡慕地斜了眼，林晦黑衬衫一裹，不动的时候还不明显，身体一动衬出来，码得整整齐齐的六块腹肌，大小均匀，一点儿没分离，对称度看着就高。
东蛟山脉屹立在地平线上，茂盛广袤的绿意包裹着整个山脉。
痕检刚退场，楚晚棠穿着鞋套踩进坑，提着包亦步亦趋跟着法医王主任。
光线穿过茂密的梧桐叶，斑驳的光斑投在坑中一具纤细的已经白骨化的尸骨，底下垫着个残破不堪的麻袋，半靠在背阴的山坡上，骷髅的胸腔里满是灰黑的泥土。
“时队，初步判断女性，颅骨缺失，暂时推定身长在160厘米左右，颈部及以下骨骼完整，死者上身着藏青色外衫，暗红色背心，下身着卡其色短裙，无鞋具。暂时没有其他可证明身份的物证，年龄和大致死亡时间需要等到回局里才能进一步化验。”
楚晚棠闭上眼，闷声汇报道：“麻袋发现时就垫在死者身下，这里应该不是第一现场。”
时潇原本面无表情打量周围的环境，似乎感受到楚晚棠的停顿，移开往山脚下村庄投去的视线，偏头看向不忍的楚晚棠，语气是不近人情的冷淡。
“好，辛苦，楚晚棠，王老还说什么？”
林晦跳下挖掘完毕的坑里，轻松提起箱子，借力给初步尸检完的王主任。
楚晚棠接下来的话就钻入林晦耳朵。
楚晚棠不忍再看尸骨，扭头看向另一旁：“时队，胸骨和髋骨处呈现不同程度的碎裂，死者生前很可能遭受虐待，时队，我师父还说，东蛟山气候条件不太好，.....推算死亡时间的年限可能限制有点大。”
时潇闻言快速扫了眼坑底因为蜷缩而更显娇小的尸骨，黑发随着低头垂落挡住视线。
发梢末端被光线染上些微金色，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林晦却莫名从时潇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一种......悲悯？
时潇动作很快，快到微不可察。
如果不是站在时潇身后半步，林晦也察觉不到时潇的神态变化。
再次抬头，时潇不为所动地冲楚晚棠一点头，丝毫没显露情绪色彩。
“好，我知道了，等找到颅骨，就尽快送去做二次尸检。楚晚棠，你先带着生物物证和王老回局里先化验，有新的进展再通知我。卓定远！”
卓定远艰难挤出疏散不开的人群，冲时潇挥手：“哎！时队，这儿呢！”
“派去附近村上走访有没有人员丢失的人呢，有消息吗？”
时潇接过干警递过来的发现人笔录，语速很快：“谢谢，辛苦，通知疏散的干警检查群众手机，警情通报没发前，一张现场的照片都不允许出现网上。”
这时，卓定远才小跑到时潇面前，摇头正色回：“时队，沈来栋和黎杰他们已经带人已经去问了，目前还没给消息。”
时潇此刻像是整个人从待机状态挣脱出来，快速扫过笔录：“好，我知道了，扩大搜索面积，全力寻找颅骨，往东南方向山坡下多派些人手，还有，袁天栋！袁天栋呢？你不用过来。”
时潇眼神锐利朝袁天栋方向略微扬声，头也不回安排：“通知中心调近十年来报案人员失踪的报警记录，跟女性相关的，全部传回办案中心。林晦，一会儿你提前回局里，筛出来的档案打出来拿给我。”
“是，时队！”
“卓子，我们去哪儿？”林晦拉开驾驶位的车门，拍了拍刚刚抬裹尸袋蹭到的灰，弯腰坐进去，“分局？不用咱俩摸排了吗？”
“看样子不用，没排咱俩的任务，估计人手多了。回去先筛资料，时队不是排你活了吗？”卓定远抱着资料，望着坐进驾驶室的林晦：“那就回去待命呗，你开车？......那行，你开。”
回分局的路上，一向话多的卓定远难得话少。
车刚冲进分局的大门，不等停稳，卓定远捂嘴撞开车门，离弦之箭似的冲向一楼卫生间，直奔厕所而去。
林晦拉下手刹，顺手拿过随意扔在车座的资料，大步流星地跑去水池。
“噗呕......呕......”
卓定远胃里翻江蹈海。
水声哗啦，手掬水咕噜咕噜漱完口，卓定远斜撇眼面带无辜没事人似的林晦，气不打一处来，奈何有心无力，使劲捶着胸口，过了好久才停下干呕。
卓定远指尖颤抖地指着林晦，喉咙发出微弱的气声，欲哭无泪：“不是，林晦你小子以前教练干什么吃的？咳咳~誰教你这么开车的，结石都快给我颠碎了，那是山路！能那么开吗？你越野呢？！！”
林晦递给卓定远一瓶矿泉水，疑惑地回：“我没超速，我一直都这么开车的。”
卓定远用力翻了个白眼，朝着林晦竖拇指，用力拧开瓶盖漱漱口，灌下两大口水才活。
“对，你没超速，看到沟，坎儿，坑，就硬要开车硬闯，还不带减速的，是吧！以后咱俩就申请老同志算了，低于10万公里的车碰都别碰！哥要是个橘子，橘络都得颠散！您真是这个，赶明儿我哪天想自首，可得找着你，离了你我都能活喽！正好省枪子儿了。”
卓定远面无表情腹诽，把身份证放回内侧兜里。
虽然时队坐过林晦的车这件事本身就挺惊悚，但他就知道一件事——
林晦绝对不可能带时队的时候也是这么豪放，不然这小子驾照没被吊就是个奇迹。
何况时队未雨绸缪的性子，一准让他盯林晦，压根不可能给这小子摸公车的机会。
市里堵的时候慢悠悠还不觉得，一下山道跟玩命似的野，恨不得把公车当超跑开也就是他独一份，不开玩笑，就下坡那会儿他身份证都没敢松手。
林晦哑口无言地摸摸鼻子，试探开口：“那我以后避着点？但是时队坐我车也没那么大反应。资料还没打过来，卓子，好像要下雨了，太阳雨吗？......好多年没见过了。”
“怎么可能？这大太阳的都快烤死人了，晚霞都出来了，还热得要死，......哎，好像真的有点儿？！走，咱俩出去看一眼。”
叶片层层叠叠的香樟树缝隙间漏下细碎光斑，黏腻闷躁的蝉鸣声断了一瞬，不算小的雨滴像是凭空出现，吧嗒吧嗒地落在浅色的水泥地。
随着黄褐色的瞳孔倒映出遮天的晚霞，路面渐渐洇湿出一块块深色，零星几片花瓣也坠地上，连成片。
卓定远顺着窗户缝偏头看去，瞧见洇湿的路面愣了一下，兴奋地冲到走廊窗边：“哎，真的耶，林晦，那是彩虹吗？我去！双彩虹，我手机怎么拍不出来，林晦！你那个窗户能看见不，要不来我这儿，特清晰！”
林晦瞳孔微动，顺着卓定远手指的方向望去。
金乌将坠，上下两道彩虹颜色顺序刚好反过来，半弧形的霓虹化光漫挂于红霞之下，穹顶之上尽是油画的色彩，如梦似幻，鎏云泼釉。
......不是彩虹，原来是霓虹。
霓、虹。
好漂亮，时潇那边能看到吗？
“芜湖，真的巨好看，等会儿，林晦，我才反应过来，你刚刚说的是快下雨了吧，那就是没下，你咋知道的？我们那边老人说小孩儿淋太阳雨，长得高高的，你听过没？反正我没淋过，好想再窜两厘米，嗐~”
林晦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不知何时握上手机的手，嘴角微勾：“那个啊，闻到的。......不记得了。”
还会有好运吗？
“时队！时队！！找到了！头骨！”
时潇目光骤冷，猛然起身大步流星循声而去，绕过警戒线，手一撑地利落跳下山坡。
吴漾快速跟时潇汇报：“时队，您说对了，颅骨就在尸骨下方山坡，应该就是因为重力作用，被山体滑坡或是雨水带下来。......面容是看不出来，看样子应该只能发认尸启事找尸源了。”
“......颅骨处有不同程度的碎裂。吴漾，附近骨片清了吗？”
摄像机无情拍下无名女孩的埋骨地，时潇一张张过着相片，水珠顺着鼻梁弧度下滑，被水覆上的五官愈发凌厉。
“上面在收尾，用不了那么多人，找几个下来，头骨附近清清，其他能辨认出身份的物品有没有？”
重复的布排，堪称工作失误，可面对一条被残害的生命，不动容的总是少数。
“......是，时队，现场拍照留存的差不多，生物物证还在提取。”摄像机递给旁边人，吴漾眼神复杂，果然人命案不一样，他头次见时队失态，“就差善后工作和现场维护，时队，最后人怎么办，撤走还是留几个。”
时潇眯起眼，这时才感受到鼻尖湿意，抬眼看向雾气朦胧的山脉，片刻思忖后斩钉截铁说：
“清干净就走，散出去的人手要是实在没消息就撤，头骨送上去，跟裹尸袋里的一起送法医室等二次尸检，先用脑骨做模拟画像，再说后面的事，辛苦。”
“是。”
时潇微微抬手拒绝吴漾递来的折叠蓝色塑料雨衣，朝着旁边一抬下巴。
视线平滑扫过人头攒动处，吴漾顺着眼神示意看向角落——裹着塑料雨衣的老警们的缝隙中，实习小新警不时揉着微红鼻头，不忘倾斜上半身护着勘查箱，嘴里碎碎念地勾头研习知识点。
修长的手指拢住雨滴，时潇表情疏离，手背正欲拂过屏幕上不知何时落上的水珠，短暂充当放大镜的雨滴骤然放大聊天栏的晚安讯息。
除此以外，再没新讯息。
只一眼，时潇再不看聊天栏，径直点开消息一刻不停歇的工作群。
“姐~姐！......你看那边，彩虹！哎~姐，咋能是圆的啊？”
“不是圆的还能是方的，不过这大太阳的下雨了？真是，咱平时站的低，地平线挡到下半段肯定看不到，彩虹可是没尽头，这东蛟山还挺高，竟然能看到完整彩虹。”
“小张小张，你拍了发我，我回去给我家姑娘看看，小姑娘家家的，闹起来跟个皮猴子似的，平时就爱看电视上看个动画片，整天闹着要去找彩虹找宝藏。”
时潇听到边上的小声嘀咕，移开目光看向村庄上空的圆形彩虹，冷漠地扫了眼转身跟上大部队。
......太阳雨，第二次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