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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枫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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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本航班已到达，请各位乘客拿好行李。”
随着一声广播的唤醒，许闲乘起身拿好行李，一只骨骼分明细长而白皙的手滑动着手机屏幕，在备注妈的聊天框上停滞了一会，快速打了一条消息，并将手机往风衣口袋一放，拿上行李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
澄江市的风很大，足以吹动一颗少年滚动的心。
许闲乘把围巾整理了一下，一口气呼出成了白雾飘向天空。他拖着行李箱，在机场的候机座位坐下，头靠在靠背，双眼闭上。
他太累了，年前在国外陪外公外婆，年后又马不停蹄赶回国内。已经很久没有在一个地方安安稳稳住过很久很久……
“滴——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着，许闲乘一只手深入口袋拿出手机。看着这一通电话，犹豫着最终还是接通了。
“小乘，你现在下机了吗？”温柔又关切的声音出现。
“嗯。”许闲乘缓缓睁开双眼。
“妈刚才跟黎叔说了，他已经开车去接你了，你就在机场那里别乱走，黎叔马上就到了。”
许闲乘沉默了一会，嗯着了了回应，下一秒便按下了挂断键。
戴亦萍正想再叮嘱什么，只听见了嘟嘟声便放下了电话。
“怎么了？”一个身穿高定西服的男人看了一眼手中的表问：“闲乘还没到吗？”
戴亦萍用手指抵着头边叹气边坐下道：“小乘这个孩子，还是这样，又挂我的电话了。”说完又一声叹气。
许国强伸出手安慰：“闲乘这孩子，你也知道，对谁都这样，不知道像的谁。”说着坐在她的一旁。
空荡的房子里，两个人都不在说话。
许闲乘挂断了电话，将行李一路拖到了门口。人很多，似乎每个人都急急忙忙，虽说是年后，但寒气中还是弥漫了新年的气息。许闲乘望到路灯上挂着一串灯笼，在寒风中摇荡，看了一会便低下头滑动着手机。
这个年纪的少年往往最容易引人注目。路边的行人不少有往他头上目光，两个女生悄悄说着什么便拿起手机偷偷拍着。两个少女望着相册里的照片不禁覆上一层羞涩，照片里的他，高挑的身形，一袭黄棕色风衣，一条黑白格纹的围巾绕着他的脖子，碎发分明摇动，额前的发尖贴在眉间，脸庞清冷如月，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一直看着手机。
只见他接了一通电话，一辆黑色的奔驰e停在他面前，白皙的手在黑色的车把手上格外清晰。许闲乘将行李推入后座深处，自己坐在了另一旁，轻轻将门关上。
黎叔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咳了一声：“回来了？”
许闲乘双眼望着他嗯了一声。
黎叔又道：“这一次回来多久？”
“不知道。”许闲乘将目光转向窗外，黎叔嗯了一声，两个人都不在说话。
许闲乘望着窗外飞驰的高楼，与自己儿时的人间烟火并不同。
在他很小的时候，澄江这还是此起彼伏的老式居民楼，破烂而又温馨，吵吵闹闹。而他八九岁的年纪，正喜欢居民楼前一条红褐砖平铺的路，两旁种植不知多大年纪的枫树。夏日里，阳光通过缝隙，枫澄巷口一路绿光荡漾；到了秋日就遍地金黄似火，金红交错，风一吹便直上九天。
枫澄巷很长，长到柳岸佛佛的澄江边；长到许闲乘，花了5年的时间才再一次走到枫澄巷的尽头。
手机的连续震动将许闲乘的思绪拉回。拿出手机，主页上名为：奇变偶不变的人发了一连串消息，许闲乘点开。
田家伟：乘哥，到地了没？
奇变偶不变：没有你！谁还帮我写作业！！
奇变偶不变：我已经开始怀念那些时光了
奇变偶不变：唉
许闲乘看着奇变偶不变这位朋友的消息，切出界面去搜索：好友发疯如何整治？
看着出现了一大片回答，最终回复了嗯。
许闲乘：嗯。
不一会儿，聊天框上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奇变偶不变：不是哥们，你就回个嗯？
奇变偶不变：［微笑］
许闲乘：刚坐上车。
奇变偶不变：哦。［微笑］
许闲乘：。。。
黎叔闷沉的咳声又响起。
小车一路驶向澄江边，这个季节的江边格外寂凉。随后干巴皱皮的枫树干映入眼帘，巷口冷冷清清，只有一位白发老人在边上溜着一只卷毛。墙上挂着排排风铃叮叮作响，充满了人们对于秋日的幻想。
车缓缓进入了地下停车场。
“到了。”黎叔回头叫了一声。
许闲乘嗯了一声打开车门，拿出行李走了几步回头叮嘱：“黎叔，注意身体，少抽点烟。”随后往电梯走去，黎叔看着他的背影，点了点头。
叮——电梯到了A层，许闲乘走进电梯，一只手在楼层按键上停滞住了。叹声打开手机，在备注妈的聊天记录内容中快速翻着，找到了“10栋2103”的消息，随即点下了二十一层的按键。
再一次叮——时，电梯门打开了，许闲乘拿起行李走出，白色的鞋柜映入眼帘，打开鞋柜，里面有人事先准备好的拖鞋。
许闲乘敲了敲门，一阵脚步声，门缓缓打开。
“小乘，快过来，让妈看看你。”戴亦萍在厨房探出了头。
“快进来吧。”许国强沉稳的声音出现，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门。
许闲乘推开了房间的门，将行李放在白桦木的桌子上，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小时候在枫澄巷口的合影。
许闲乘将相框拿起，环视了一圈房间，蓝色系的房间，床上有明显收拾的痕迹。当望向窗口时，一只透明玻璃的风铃挂在窗沿上，下端还带着一片淡蓝色的羽毛。
“小乘啊！，吃饭了。”戴亦萍的一声将他在发呆中叫醒。将相框放回桌面，走了出去。
“小乘，多喝点鱼汤。”戴亦萍说着便将碗装上白花花的鱼汤。许闲乘接过碗放在桌上，夹起一筷子菜轻声嗯着回应。
许国强道：“闲乘，不是爸说你，你怎么又挂你妈的电话？”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许闲乘抬起眼道：“机场信号不好。”
一块肉被夹至他的碗中，“小乘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快别说这些了。”戴亦萍抱怨道：“你也真是的。”
“这怎么行，你看他哪一点遗传我们的了，进门那么久，爸妈都不叫一声。”许国强一声怒斥。
戴亦萍沉默不语，只是看着许闲乘。
只见他将碗端起，将碗里的鱼汤喝到见底。
“我吃饱了。”许闲乘说着站起身走向门口。
一声怒斥又道：“你去哪呢？！”
许闲乘只是摸摸蹲下换鞋。
戴亦萍连忙劝住许国强，随后走向门口，双手扶着屏风。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发红的眼眶在酝酿着心酸。
“你去哪里？”戴亦萍有些哀求道：“晚点会回来吗？”
许闲乘抿了抿嘴道：“我出去走走而已。”这句话不知道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她。
大门关上时，许闲乘只听见一句话：“我看这个学期结束还是让他回你爸妈那吧。”
许闲乘按下电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五点二十八分。用手重新整理了一下围巾便离开了这里。
这个时间在枫澄巷口的人很多，大抵是不怕在严寒。
许闲乘边走着边望着路边的枫树，棵棵光秃挺立在道路两旁。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许闲乘停下来脚步，望着排排风铃，一只手不自觉去触碰，冰凉的感觉深入骨髓。
这时路边的灯如星光点点亮起，灯光照的他的脸更加白皙，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连嘴唇也少了几分血色。
他把手放下塞入口袋，像儿时一样一步步走在枫澄巷口，只是这一次少了两个人的身影。
沉溺于过往的幻想，过往却早已无影无踪。高楼上明灯点亮，黑夜喧嚣，错综复杂，满是新年团圆的欢乐氛围。
或许是流浪太久了，我漂浮不定，亦如尘土一般，风一吹便走向了大江南北。
许闲乘走着，沿着枫澄巷的道路一直走到澄江边。江水慢悠悠地流向不为人知的尽头，风吹得他不由得眯上了双眼，发丝在摇晃交织，他拿出手机上面蹦出了几条来自奇变偶不变的消息，随即点开。
奇变偶不变：乘哥
奇变偶不变：怎么样了？见着叔叔阿姨没？
奇变偶不变：我跟你说，那个老Amy又布置人都不会的作业
奇变偶不变：烦死我这宇宙无敌第一大帅b了
奇变偶不变：表情包
奇变偶不变：表情包×2
许闲乘坐在石凳上，风吹得枝干吱吱作响，手被冻的也僵硬了几分。
许闲乘：见到了。
许闲乘：作业发来。
奇变偶不变：我草，咱乘哥太仗义了！
奇变偶不变：图片×3
许闲乘看了看，将相册里面两页满是字迹的笔记发出。
许闲乘：照这个你再看看，她上课讲过。
奇变偶不变：她那个口音，我听着像卡拖鞋了，我不会很正常因为我是Chinese！
许闲乘：。。。
将手机关上，走上了澄江的石桥。石桥将这座城市切割成了两半。又走了一段路，在一个交叉口停下了脚步。
隐约间似乎听见了猫叫声，许闲乘看向路面，只见到一旁种着一排栾树，条条枝干交错，上面挂着冬日的蝴蝶，白黄交错轻轻摇曳 。
这条路面脏乱不堪，还有几潭泥水，脏乱的纸箱堆在一旁，一旁的居民楼墙面滴着水。
他穿过这条路，便呆滞住了。这些交错的老式居民楼，黑漆漆的墙面诉说着时间的沧桑，这一切完全是以前的澄江，细铁围栏老式窗口……
一切仿佛像昨日的事情，好像又回到了那年秋天，满地枫叶交织的巷口，手里的余温，久久不散。
继续走着，出现了一条楼梯，直往上端，许闲乘抬眼看了看，上面也是居民楼，不过更加破旧，三面交横。
楼梯一旁，还有往下走的楼梯，许闲乘扶着围栏，看了一眼下面的居民楼，高低不一。
许闲乘双手叉兜，转身准备离开
楼上的门被打开了，灯光渲染着外面的黑夜。
许闲乘抬头望向这老式居民楼中的光亮，一声玻璃声炸裂而开。“你快给我滚出去！”一声怒吼冲刺在风中。
一位少年扶着手从门里一步步走了出来，大门砰一声关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那位少年转身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在最后一阶坐下，一股血腥味散播，他低着头，似乎在强忍着什么，随即如洪水般涌出。
年少的心事如囚笼一般困住了少年的一腔热血。
许闲乘在楼梯旁目睹着这一切。
这个少年说得上瘦削，黑密的头发微微翘起，而且额前几缕碎发垂下，脸上的创口贴称得上少年近乎完美又白皙的脸庞，眼眶通红，略显的乖巧。
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许闲乘了，用白皙修长的手抹掉脸上的泪痕，瞪了一眼便匆匆上楼。
白衬衫衬出的身形成了这寒冷黑夜中唯一的思绪。
半晌，脚步声消失，只剩下呼声作响。
许闲乘走回到一开始的交叉口，望着路尽头往上的楼梯，用手将围巾往上拉了拉，将脸埋入围巾里，心里倒另有一般滋味，沿着澄江，又走回到他暂时安歇的地方。
许闲乘看着手机十点三十一了，手在门上停住了，叹了一口气，想着他们睡着了，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门被轻轻推开，正是戴亦萍，她穿着厚外套，似乎是要出去。开门撞见许乘，似乎松了一口气。
“小乘，你去哪里了？”戴亦萍率先开口道：“妈很担心你知道吗？”
话一出口，她又忍不住泪水，将手中的纸巾往眼角擦去，微哑的声音是早已哭过很久，眼角的红润藏不住一切。
许闲乘扶着她的肩。“我只是出去走走，忘了看时间。”似哄般安慰她往客厅带去。
许闲乘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她喝了一口，沉默了一会儿。
“再过几天就开学了。”戴亦萍说着。
“有什么需要的记得跟妈说。”
许闲乘嗯了一声，她眼角又湿润起来。
不到四十岁，脸上已爬有皱纹，眼角也出现了褶皱。黑色的发间里掺杂了几根白发，手上全是年轻时干苦功留下的伤痕。
许闲乘放温柔了声音，她一哭，许闲乘便妥协了。
“妈，快去睡觉吧，很晚了。”说着接过玻璃杯走向厨房。
戴亦萍走到房门前，回头看着他的身影开口：“明天想吃什么？”
“都行。”许闲乘轻声说着。
房门关上了，客厅不再有声音。
许闲乘走回房间，将风衣脱下。
“叮——叮——”一通电话响起，许闲乘接通了电话。
“喂，乘哥，还没睡呢？”
“嗯，刚回到家。”许闲乘回应道。
“刚回到家？刚才你是出去了？”电话那头传来大大的疑问。
“发生什么了，跟我说说”
许闲乘沉默了一会开口：“那倒没什么，只是刚才出去看见了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电话中的声音高了几个调。
许闲乘将手机拿远道：“不要一下子那么大声。”
“哦哦哦，那你有没有事？出事了遗产一定要写我的名啊。”电话那头又乐呵呵笑了。
许闲乘呵声道：“咒我呢？我要有事还在这跟你打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一会，“那到底什么事啊？”奇变偶不变终究抵不住好奇心。
许闲乘想了想道：“大概是一个男的被赶出门了，我还目睹了全部过程，挺惨的。”
说着他低下的头又想起那个少年。
“那挺惨”奇变偶不变又道：“还有就是哥们你太仗义了吧，那作业我直接轻轻松松”
爽朗的笑声又传出。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喂！”
“你怎么不说话？”
“人呢？”
许闲乘冷淡淡的回了一句：“你问那么多，我先回答哪个？”
奇变偶不变没心没肺的笑了一下。
“没事，乘哥你正常回答就行了。”
许闲乘思考了一下道：“不知道回不回。”
良久，电话那头终于出现声音。
“行吧行吧。”
“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田嘉伟说，兄弟绝不言辞！”
说完又爽朗的笑了起来。
许闲乘抿了抿嘴心想：傻了吧？
“洗澡。”许闲乘用两个字打破了奇变偶不变的闲聊，随着一声乘哥，许闲乘无情地挂断了电话。想到了某人骂街，他心情好一点了。
浴室上水雾弥漫，水从脸颊上留下，许闲乘垂下眼眸，水珠挂在了他的睫毛上。
随着门砰声关上，许闲乘穿着一身居家服，手上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沿着发丝滴落在鼻尖。
许闲乘望着窗沿上的风铃，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窗外风声呼呼作响，看着星光点点的高楼，一片雪花缓缓飘落，仿佛星河倾泻，装点了寂静长夜。
下雪了，他又想起那个少年，在雪夜中，孤寂又破碎。
